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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7691 其近代为义疏者,有全缓、何胤、舒瑗、刘轨思、刘丑、刘焯、刘炫等。然焯、炫并聪颖特达,文而又儒,擢秀干于一时,骋绝辔于千里,固诸儒之所揖让,日下之无双,于其所作疏内特为殊绝。今奉敕删定,故据以为本。(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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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7693 《毛诗正义》主要承袭刘焯《毛诗义疏》与刘炫的《毛诗述议》。孔颖达已在《毛诗正义序》中加以说明,“奉敕删定,故据以为本”,亦即将二刘义疏作为稿本或发挥的依据。同时指出“二刘”“负恃才气,轻鄙先达,同其所异,异其所同,或应略而反详,或宜详而更略,准其绳墨,差忒未免,勘其会同,时有颠踬”的弊病。因此《正义》取舍的标准只是“削其所烦,增其所简,唯意存於曲直,非有心於爱憎”。“今奉明敕,考订是非。谨磬庸愚,竭所闻见,览古人之传记,质近代之异同,存其是而去其非,削其烦而增其简。”(21)于刘焯、刘炫等旧疏,加以考定评判,增删取舍,这也正是“正义”之所以称为“正义”的意旨所在。据《序》文所言,已经将二刘义疏的精粹内容尽数收在《正义》之中,至于每条“正义”所采焯、炫义疏,以及孔颖达自己的观点,并未加以区分。所以将其视为二刘与孔颖达共同的观点,甚至视《毛诗正义》为二刘《毛诗》义疏的改编本亦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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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7695 自先秦两汉以来以性情说诗的传统,至隋唐经疏自亦加以继承,其性情思想的主旨大要为:性情的本体是“气”;以人秉受“气”的清浊厚薄不同,将人性分为九等,各等善恶级差有别;但是,人只要能持循正道,即使性恶,亦可以化而为善。这与《礼记·中庸》的思想是一致的。因此要求统治者以身作则来教化人民,以养成良风美俗,构筑和谐的社会秩序。其教化可以成功的依据,便在于人的性情可以改变。欲使人的性情中和,由淳朴而趋于美善。而教化最有效的途径与方法即是诗与乐。诸如此类,儒家一贯传承的思想观点,在二刘的著述之中是不会出现断档的。二刘对毛传郑笺的疏证,必多新颖的创见,不然不会迥出群疏之上,博得“诸儒之所揖让,日下之无双”的声誉。孔颖达对二刘的赞扬和批评,都应是实有所指,只可惜二刘义疏遗逸,《正义》又未加说明,我们已无从质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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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7697 《尚书正义》也是以二刘义疏为基础修撰而成,孔颖达《正义序》说:前人疏解《尚书》诸书,“义皆浅略,惟刘焯、刘炫最为详雅”。“然焯乃组织经文,穿凿孔穴,诡其新见,异彼前儒,非险而更为险,无义而更生义。使教者烦而多惑,学者劳而少功,过犹不及,良为此也。”(22)但刘焯这种不肯蹈袭前人的探索精神,还是十分可贵的。不过这些探索性的过度诠释,经过《正义》的删削,已经不可得而见了。又说:“炫嫌焯之烦杂,就而删焉。虽复微稍省要,又好改张前义,义更太略,辞又过华,虽为文笔之善,乃非开奖之路。义既无义,文又非文,欲使後生,若为领袖,此乃炫之所失,未为得也。”(23)在肯定刘炫义疏的基础上,指出其两大缺点:一是“好改张前义”,颖达主张表述尽可以“省要”,但不能改张前义。由此,我们可以知道《尚书正义》对二刘之“义”,必多保留。二是“义太略,辞过华”。可见颖达是主张“文辞”与“义理”,应大体平衡。文辞只是载道(即义理)之具,若无义理,空骋文辞,炫耀文采,则不宜提倡。刘炫此两失都已在《正义》中,得到纠正,具体的表现,已经难以考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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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7699 《尚书》及孔传,是阐述古代政教思想的专书,二刘对其所作的阐释与发挥,亦应俱载于《尚书孔传》的义疏之中,虽然经过孔颖达《尚书正义》的综合与提炼,仍然是可以检阅寻按的。清儒王鸣盛《尚书后案》指出:“此经疏名虽系孔颖达,其实皆取之顾彪、刘焯、刘炫,三人皆隋人,故未经删净处,原文犹有存者。”(24)如《尚书正义·洪范》疏释“五行”引刘焯与顾彪云:“大刘与顾氏皆以为水火木金,得土数而成,故水成数六,火成数七,木成数八,金成数九,土成数十。义亦然也。”(25)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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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7701 刘焯和刘炫二人均对《左传》有精深研究,但刘焯《左传》学著作没有流传下来,唯刘炫所著《春秋左传杜预集解序注》一卷、《春秋左传述议》四十卷及《杜传规过》三卷,或云即附于《述议》之后。(后亦皆佚),代表了隋代《左传》学发展的最高成就。唐代初期孔颖达等的《春秋左传正义》的问世,使《左传》的经学地位得到了极大提高,孔颖达对《春秋左传正义》所依之注本和义疏本都进行了严格的筛选。注本以杜预的《左传集解》为宗,注本选定之后,对于义疏本的选择亦非常谨慎。唐之前为杜预《集解》作义疏的有沈文阿、苏宽、刘炫三家。然孔颖达对于沈、苏两家之说不满,认为沈氏“于经传极疏”,苏氏则“全不体本文”,而对刘炫之疏则评价较高,其言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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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7703 刘炫于数君之内,实为翘楚。然聪惠辩博,固亦罕俦;而探赜钩深,未能致远。其经注易者,必具饰以文辞;其理致难者,乃不入其根节。又意在矜伐,性好非毁,规杜氏之失凡一百五十余条,习杜义而攻氏,犹蠹生于木而还食其木,非其理也。今奉敕删定,据以为本,其有疏漏,以沈氏补焉。若两义俱违,则特申短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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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7705 《春秋左传正义》自然便以刘炫的义疏为底本。同时指出刘炫的粗疏错乱之处。“今奉敕删定,据以为本,其有疏漏,以沈氏补焉。”(26)除《正义》显见的驳议之外,全未言及删定刘疏及自己添加内容之区别,容易造成误解。或云《序》已说明,正文何须烦言;或云高宗诏诸儒重加修订时,删削所致。难究孰是。然孔颖达决定《正义》撰述所据之底本,以刘氏义疏为主,其所不足,则以沈氏义疏弥补。若刘、沈所著均不可用,则自己提出看法和意见,使之臻于完善。却是说得十分明白,不曾讳言。分析颖达批评刘炫“意在矜伐,性好非毁,规杜氏之失凡一百五十余条,习杜义而攻氏,犹蠹生于木而食其木,非其理也”。一语,可以得出如下结论:颖达撰定之《左传正义》,煌煌数百万言巨著,既以《左传述议》为主,《春秋义略》补其不足,两疏俱不可用,方以己见疏解。但“两义俱违”的几率,应该不是很高。则其《正义》疏文至少一半以上属于刘炫原疏。与区区一百五十余条《规杜》之言相较,实在不成比例。刘炫之于《春秋》本习服虔之《注》,至与刘焯获睹费甝《左传义疏》,服膺其学,于是弃服《注》而为《集解》作疏证。遂开北人习南学之风气。说明刘炫的确喜爱并研习杜预《左传集解》,然而研习并非可以盲从,于杜氏诠解不符合《传》文《经》义处,则不能不予以规正,斯正所谓杜氏之诤臣,而为学应守之规范。颖达斥之为“犹蠹生于木而还食其木”,殊“非其理也”。颖达疏名《正义》,虽则为“正”旧疏之“义”而作,于刘炫疏失自可驳而正之,而《正义》于刘炫规杜之文,竟然尽行驳斥,极尽委曲以袒护杜注,斯亦毋乃太过。如《左传正义·僖公二十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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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7707 齐侯曰:“室如悬磐,野无青草,何恃而不恐?”一条,杜预注“如,而也,时夏四月,今之二月,野物未成,故言居室而资粮悬尽,在野则无蔬食之物,所以当恐”。《正义》曰:服虔云:“言室屋皆发撤,榱椽在,如县罄。”孔晁曰:“县罄,但有桷无覆。”盖杜以下云“野无青草”,言在野无青草可食,明此在室无资粮可啖,故改“如”为“而”,言“居室而资粮县尽”。刘炫云“如罄在县,下无粟帛”。炫乃以服义规杜,非也。(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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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7709 清人臧茂才《经义杂记》为此条加按语曰:“案《说文·缶部》:罄,器中空也,从缶,殸声。《诗》云‘瓶之磐矣’,石部磐,乐石也,从石殸象悬虚之形,依杜说悬字费解,改磐为罄,字别而声相近,故互误。如《礼记·乐记》石声磐注云‘磐当为罄字之误也’,此磐又为罄之讹,孔晁注《国语》亦从服义,杜氏改如为而,又以磐为罄,此好异于先儒耳,刘光伯规之当也。”(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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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7711 又如《左传·昭公二十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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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7713 “至于厉王,王心戾虐,万民弗忍,居王于彘。”杜注曰:“不忍害王也。”刘炫规曰:“案《周本纪》民相与叛,袭厉王。厉王出奔于彘。”《周语》又:“彘之乱,宣王在召公之宫,国人围之。召公知之,乃以其子代宣王。”言代王,则国人谓是宣王,《国语》虽不言杀,必杀之矣。国人相与袭王,王既奔免,得王子而杀之,若得厉王亦应不舍。而杜云“不忍害王”,未必然也。当谓不忍者,不能忍王之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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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7715 此条刘炫规之甚当,而颖达复据“居王于彘”一语,说是“以理居处厉王于彘”。“则不忍者,是不忍害王也。若其必欲杀王,应云王奔于彘”。举出数条理由,认为此处刘规杜过,非也。其实,无论“居王于彘”,还是必欲杀王,都是人民“不能忍王之虐”的表现。颖达的辩护是徒劳无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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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7717 《左传正义》此例尚多,限于篇幅,兹不复缕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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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7719 刘炫附于《左传述议》之后的《杜解规过》一书,并非专为攻击杜预《春秋左氏经传集解》错误而作,乃是“先申杜而后加规”(29)。孔颖达应是十分清楚的,不然不会选择其书作为主要底本。然按“孔疏之例,务主一家,故凡炫所规皆遭排斥,一字一句,无不刘曲而杜直,未协至公”。所谓“疏不驳注”,孔氏惟于此疏守之甚严,他书则未有也。一味维护杜注的权威,而忘记检讨取刘疏而专驳刘义,斯亦于理未为得也。对于刘炫的《规过》,及孔颖达的反驳,清人多有评论,皮锡瑞曰:“刘炫规杜,多中杜失,乃驳刘申杜,强为饰说。”(30)清学大师顾炎武亦“甚重杜解,而又能弥缝其阙失”,在《左传杜解补正》一书中,对刘炫的观点多所肯定,“可谓扫除门户,能持是非之平矣”(31)!纪昀亦早在《四库全书提要·春秋左传正义》说过:“杜注多强经以就传,孔疏亦多左杜而右刘,(案刘炫作《规过》以攻杜解,凡所驳正,孔疏皆以为非。)是皆笃信专门之过,不能不谓之一失。”(32)与顾炎武的《左傳杜解補正》相同,俱能为持平之论,认为杜、刘、孔皆有所失。与当时沈钦韩诸儒甚至认为孔疏亦不过是袭炫之余论以攻炫,务主马、服诸注的“破杜立汉”之风迥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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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7721 清代中叶,仪征刘文淇作《左传旧疏考正》八卷,目的在于从《左传集解》和《正义》中恢复唐以前之汉儒旧注和旧疏,进而证明“孔子修《春秋》,约以周礼”的学术思路。刘氏云:“近读《左传疏》,反复根寻,乃知唐人所删定者,仅驳刘炫说百馀条,馀皆光伯《述义》也。”(33)经过刘氏的考证,论定只有“一百八十五事”是唐人驳正刘炫说,其余皆刘炫《述议》之文。(34)其考证用意固然可取,然其方法则失之简单。在唐代号称“大经”,卷帙浩繁的《左传正义》,经过孔颖达等与役诸儒,历时四年,对旧疏进行反复修改删定,以使之符合新的体例要求,不容仅仅“正”此“一百八十五条”旧疏义理。且乏明确证据,情理亦难讲通。所以清末李慈铭批评此说曰:“唐初儒学尚盛,况其时沈之《义疏》、刘之《述议》,遍布人间,世所共习,冲远以耆儒奉敕撰述,而尽掩前人,攘为已有,独不畏人言乎?太宗非可欺之君,士亦何能尽罔。盖《正义》之病,在于笔舌冗漫,故复沓迂回,接续之间,多不连贯。其间用旧说而失系姓名者,或亦有之。若以一部书中惟驳光伯之语出于冲远,馀皆袭旧义,毋乃言之过欤?”(35)看来这仍将是一个有待深入研究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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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7723 但据孔颖达等对刘炫的评价和现有资料,可以大体勾勒出《春秋左传述议》的学术风格。即刘炫此疏,充分体现了其倾向南学,摒除深芜而崇尚简约,驰骋文采奢谈义理的风格。高才深识,每立新论,荡弃家法,不拘旧说,所著《春秋规过》,疏杜而复“规杜”,所据多为汉儒旧说,实亦不失北学传习服虔《左传解谊》的务实学风。据清人论定,《正义》采用刘炫义疏,往往并不注明,确是不争的事实。然《春秋左传正义》既以刘炫《述议》为本,则其中多已包含经过《正义》选择的刘炫思想自不待言。其中所蕴含的诸多儒家经学思想,自然亦应视为孔、刘共有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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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7725 二刘的学术特点,从地域来看,二刘皆系北人;从学术渊源来看,初皆求学于北儒,而后转习南学。故《北史·儒林传》称二人“学通南北”;从学风上来看,二刘偏向崇尚南学,然尚不至于失其北学笃实之故步。孔颖达《尚书正义》和《毛诗正义》均用二刘义疏,《左传正义》则以刘炫为主。但皮锡瑞《经学历史》对二刘“以北人而染南习;变朴实说经之体,蹈华腴害骨之讥;盖为风气所转移,不得不俯从时尚”(36)的学风提出尖锐的批评。其实,北朝名儒治学原本有“领新悟异”(37)之倾向,章太炎有云:“繁言碎义,非欲速者所能受也;蹈常袭故,非辩智者所能满也。”(38)其言正可用于二刘等名儒求新求异之心态。刘炫《春秋左传述议》正是以求新悟异的心态,选择以杜氏《集解》为主,而充分利用娴习服注的优势,以补正杜预《集解》之疏失,应该属于南北兼综的学风,这在《正义》书中,是有所体现的。这也是二刘诸疏迥出群疏之上,而为孔颖达采为《正义》底本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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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7727 然于兵燹之后,古书佚逸惨重的情况下,刘焯、刘炫的著述多已散失,二刘的经学思想,幸赖《五经正义》之《尚书》、《毛诗》、《春秋左传》等《正义》所引述的内容,多所保存,尚可窥其涯略。据清人成说,孔颖达《正义》的成就,主要是对前人经说进行总结的集大成之作。在《正义》各序中,即已说明或以二刘,或以其一“为本”,故在正文中,于二刘“义疏”,除须要辨析和反驳者外,并未处处注明,间有他儒与己见,增加了辨识的难度。清人刘文淇父祖三代所著《春秋左传旧注疏证》,提出几种辨析方法,足资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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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7729 由上可见,无论是刘焯的《五经疏义》、刘炫的《五经述议》还是孔颖达的《五经正义》,除了继承魏晋南朝的义疏之学外,对两汉及北朝相承不息的名物诂训之学,亦是谨守毋失。二刘的经疏风格,已能综会南北之学,不仅精于诂训,而且能够驰骋大义,兼具南北之美;如刘焯精于经学中的天文律历之学,并著成《皇极历》一书,在科学史上,亦有其突出的贡献;刘炫虽亦有天文历法的论著,但其突出的成就,恐怕还在于义理的追求。二刘的缺点是自恃高才绝识,好立异说,妄议前儒,难免失于偏颇。然其勇于探索的精神在学术上仍不失其可取之处。孔颖达受业刘焯之门,至此则更以谨慎公允之心,对前儒旧疏加以斟别订正,考较得失,以决定去取,并删其烦冗,增其过简,重新撰定为新的义疏。疑其新书内,原来即于疏体之外,增有“正义”一项新内容,乃其对经学之一大贡献,太宗从而为之更名曰《正义》,“令天下传习”。标志着唐代义疏经学,进入了一个规范化标准化的新时代。是一次对历代先贤丰厚的经学成就,进行总结性清理的集大成之作,在经学史上具有划时代的积极意义。唐朝是六经注疏之学大发展的时代,今传的《十三经注疏》,有九部出自唐代。唐朝在文化上奉行三教并举、儒教为本的基本国策。整个文化氛围与学术环境基本上是宽松自由的。虽然经过两代皇帝诏令修订而郑重颁定的《五经正义》,被定为一尊,成为科举考试、选任官吏的标准,也是其君臣治国理民、制礼订法所凭依的准则。然对持异议的其他学术见解,不予鼓励采纳,但也并未给予严厉禁止。中唐以后,对学术观点的限制更不复存在,由于政局的变化与客观现实的需要,逐渐产生了新的经学学派,这就是影响深远的新春秋学派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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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7734 中国儒学史 [:1702022404]
1702047735 中国儒学史 第二节 颜师古《五经定本》与陆德明的《经典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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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7737 一、颜师古《五经定本》及其对经学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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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7739 (一)颜师古生平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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