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2051941
唐德宗能用陆贽,是陆贽之幸,亦德宗之幸;用而不能尽其才,则非独陆贽之不幸,直是天下苍生之大不幸矣。苏轼有言曰:
1702051942
1702051943
德宗以苛刻为能,而贽谏之以忠厚;德宗以猜疑为术,而贽劝之以推诚。德宗好用兵,而贽以消兵为先;德宗好聚财,而贽以散财为急。至于用人听言之法,治边驭将之方;罪己以收人心,改过以应天道;去小人以除民患,惜名器以待有功,如此之流,未易悉数,可谓进苦口之药石,针害身之膏肓。使德宗尽用其言,则贞观可得而复。(149)
1702051944
1702051945
明代理学家薛瑄《陆宣公庙记》论陆贽之功业云:
1702051946
1702051947
盖三代之时,皆以正君行义为本。自汉以来,为辅相者鲜克如此。独公之告德宗正心行义,使天下万事粹然一出于天理之公,此王道也。惜乎公言虽大,所告不合,入相未久,即有忠州之行,而卒不得大行其志,遂使后世论唐之贤相,曰房、杜、姚、宋,而公不与。夫岂知公有王佐之才,使时君能用其言,三代之治可待,岂复贞观、开元之盛而已哉!故善论相业者,当观其学术规模之大小,不当以事功成与否而高下之也。(150)
1702051948
1702051949
陆贽于唐有再造之功,其功业固不逊于房杜姚宋,至于相业高下,则在君不在相也。陆贽之所以可惜者,正在其学术规模之大也。“使时君能用其言,三代之治可待”,薛瑄之论可谓知言矣。
1702051950
1702051951
参考文献
1702051952
1702051953
[1]徐复观《中国的治道——读陆宣公传集书后〈学术与政治之间〉》,学生书局,1985年版。
1702051954
1702051955
[2]王在京《唐代大政治家陆贽》,《开封教育学院学报》,1984年第2期。
1702051956
1702051957
[3]陈明光《陆贽论两税法平议》,《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1991年第4期。
1702051958
1702051959
[4]郑力戎《治乱之龟鉴,政论之典范—论陆势的骄体奏议》,《浙江学刊》,1996年第3期。
1702051960
1702051961
[5]陈蔚蔚《略论窦参陆贽之争》,《福建论坛(社科教育版)》,2008年专刊。
1702051962
1702051963
1702051964
1702051965
1702051967
中国儒学史 第三节 春秋大义——中唐的经学新风
1702051968
1702051969
一、经学变古思潮产生的原因
1702051970
1702051971
由于贞观、永徽年间,官定《五经正义》的目的在于统一自两汉已来纷纭淆乱的经学思想,不得不首先对既往的经注义疏作一舍弃与选择,使之既符合当代的需要,又不背弃经传的本义。在选择经传方面,于《周易》选择了义理派的王弼注,舍弃了象数派的汉易;于《春秋》则但取《左传》,而舍弃《公》《榖》。在当代实际需要方面,《五经正义》主要是用于统一思想和作为考举选士的教材,义理易要比象数易更具现实意义;而《左传》是了解《春秋》微言大义最基本的依据。如朱子即说:“看《春秋》,且须看得一部《左传》,首尾意思通贯,方能略见圣人笔削,与当时事之大意。”(151)三传相较,“《公》、《榖》守经,《左氏》通史,其体异尔”(152)。若“夫删除事迹,何由知其是非?”(153)所以,如果需要在其中选取更为基本的典籍进行整理的话,选择《左传》是无可厚非的。其次,《五经正义》毕竟是义疏体的解经著作,必须在原有的权威注本笼罩下,选择旧疏和进行纠正性的义理发挥,受体例所限,即使并不完全遵守“注不击传,疏不破注”的原则,也不会有突破性的义理发挥。在不改变体例的前提下,《五经正义》对以往的注疏成就,标举众说,择善而从,已经做出最大限量的学术总结,其意义其作用都是不容低估的。
1702051972
1702051973
然而,《五经正义》在总结纠正前代经学成就与疏失的同时,有所得亦必有所失,且不论其所作义疏,多受选本注文所囿,虽然力图博引各家各派,但与之出入较大的诂释义训,如对立学派的经学成就,就只好被整体遗落。所以在学界渐渐生出不满。在《五经正义》完成伊始,参预是役的太学博士马嘉运即已向主编孔颖达发起攻击,“以颖达所撰《正义》颇多繁杂,每掎摭之,诸儒亦称为允当”。可见当时对古注旧疏之去取及学术观点统一之难。虽然《五经正义》经过两次审定修改方始定稿,但限于既定的范围及其学术性质,仍然是一部存在着许多美中不足的集大成之作。既极大地促进了学术思想的统一与发展,也带有十分明显的缺陷,其缺陷主要表现在经学范围上,刊落侧重阐发《春秋》微言大义的《公》《榖》二传,而于“三礼”只取《礼记》;《周易》既取王弼注为底本,自是以玄学易为主,虽有意兼顾象数和义理,亦不得不遗落大量的汉代易说。所以在《五经正义》颁布不久,即有《仪礼》、《周礼》和《公》《榖》二传义疏的补撰,以及中唐时期李鼎祚《周易集解》的问世。《五经》传疏在高宗朝臻于齐备之后,旧有的学术纷争遂因“九经”《正义》的面世,而大多平息,然而也正是在这平静的学术氛围中,伴随着世运的迁移变化,正酝酿着新的突破和发展。
1702051974
1702051975
于是在初盛唐之际,学术界从思想到治学方法出现一派疑古思潮,其代表人物是刘知几、元行冲和王元感。须要在此说明的是,所谓“疑经”,所谓“变古”,都不是对经书和古史的否定,而是对于其中不符合圣人义旨和客观事实的记载,提出质疑,并进而阐述自己认为正确或合于事实的结论。出于秦火余烬的儒家经典,在后人整理和诠释的过程中,不容没有错漏,如果没有怀疑精神,那只能任其以误沿误,永无改正之期;二是初唐将经传全部提高到“经”的地位,而事实上,自古经无达诂,所以在经学统一的基础上,所发表的新的诠解,也被视为疑古思潮的组成部分。当学术研究达于一定高点之后,紧随之而来的,既可能是原先被掩盖的问题,而在此时凸显出来;也可能是旧的矛盾解决之后,又产生出新的矛盾,并不必是《五经正义》本身的错误,须要纠正;或经学的统一约束了思想的活跃,必须打破之类。而是经学发展的内在规律使然:既要不断地提高对经典意蕴的认识,又要适应社会现实的发展需要。此即经学能够具有持久生命力的原因所在。
1702051976
1702051977
知几学术,前有专章;行冲事迹,亦略涉及,唯其与施敬本、范行恭诸人奉旨为魏征《类礼》所作《义疏》五十卷,为张说所阻,谓章句隔绝,有乖旧本,竟不得立于学官。行冲于《释疑》文中,曾针锋相对地批评对方:“章句之士,坚持昔说,特嫌知新,欲仍旧贯”(154)。张说固然有守旧的倾向,但其于此只是不同意改易历史旧籍,而主张根据现实需要重新撰定新礼,《开元礼》即是在其建议与主持下开始撰定的,可以视为另一种形式的经学变古。然行冲所云:坚持昔说的章句之士,仍然是学界的主流。对此,顾炎武评论说:“夫《礼记》,二戴所录,非夫子所删,况其篇目之次,元无深义,而魏征所注则又本之孙炎。以累代名儒之作,申之以诏旨,而不能夺经生之所守,盖唐人之于经传其严也如此。”(155)据新旧《唐书》,长安年间,四门博士王元感表上所著《尚书纠谬》、《春秋振滞》、《礼记绳愆》百数十篇,并《孝经》、《史记》、《汉书》注。有诏两馆学士、成均博士议可否。专守章句之学的祝钦明、李宪等人见其讥诋先儒旧义,“数沮诘其言,元感缘罅申释,竟不诎”。徐坚、刘知己、张思敬等则“惜其异闻,每为助理”,连表举荐。武后因下诏褒奖曰:“王元感质性温敏,博闻强记,手不释卷,老而弥笃。掎前达之失,究先圣之旨,是谓儒宗,不可多得。”魏知古尝称其所撰书曰:“信可谓《五经》之指南也。”(156)王元感“掎前达之失,究先圣之旨”,显然是指先儒注疏不符圣人经旨者,元感则以己意抉发之。所谓“异闻”,正是指这些不见于传疏的议论。知几等不仅甚为珍惜,而且予以赞同附益之。可惜其书早佚,今已不得其详。据史籍所载,其有些议论并不合经旨也不合时宜,如认为三年之丧应为三十六个月,比唐制多出十一个月,盖此实出于对亲丧尽哀的孝思。然而,礼固缘于人情,同时礼也是对人情的节制,故为张柬之所驳,其论遂废。但这一时期同时出现“疑经”思潮和“以意解经”的学术新风,却是值得注意的趋向。
1702051978
1702051979
元结在代宗永泰二年所拟《问进士》策,其第五题曰:
1702051980
1702051981
问:古人识贵精通,学重兼博。不有激发,何以相求?三礼何篇可删?三传何者可废?(157)
1702051982
1702051983
自初唐已来,三礼、三传皆已被提高到“经”的地位,盛唐时期的法典《大唐六典》规定:“凡正经有九:《礼记》、《左传》为大经,《毛诗》、《周礼》,《仪礼》为中经,《周易》、《尚书》、《公羊》、《榖梁》为小经”(158)。作为考试科目为天下通习。而至中唐,作为官方科举的试题,竟然认为其中应有可删、可废之书,可见其时学术思想的自由。《五经正义》列为考试的科目天下通习之后,并未因其权威性而成为控驭学者思想的工具,问题出在科举考试的功利导向和考试方法上,这一点当时有识之士看得十分清楚。代宗广德元年礼部侍郎、主考官杨绾上疏指出明经试帖,积弊尤深,主张废进士、明经科,取通晓经术的孝廉,进荐于朝廷。取得当时许多大臣的赞同。尚书左丞贾至更指陈明经帖试的弊病曰:
1702051984
1702051985
今试学者以贴字为精通,而不穷旨义,岂能知迁怒、贰过之道乎?考文者以声病为是非,唯择浮艳,岂能知移风易俗化天下之事乎?是以上失其源而下袭其流,波荡不知所止,先王之道,莫能行也。夫先王之道消,则小人之道长;小人之道长,则乱臣贼子由是生焉。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渐者何?谓忠信之陵颓,耻尚之失所,末学之驰骋,儒道之不举,四者皆取士之失也。(159)
1702051986
1702051987
认为帖试所考只不过是默诵经疏的记忆能力,而与对经书旨义的理解相较,实为“小道”、“末学”。“今取士试之小道,而不以远者大者,使干禄之徒,趋於末术,是诱导之差也”。明确指出科举取向的不当,导致“末学之驰骋,儒道之不举”,终使经学教化功能的沦丧,并进而演化为社会秩序的动荡。元和元年元稹对策犹云:“所谓通经者,又不过於覆射数字,明义者才至於辨析章条,是以中第者岁盈百数,而通《经》之士蔑然。”(160)士子大多只能习诵章句,即使是熟知传疏之学,亦不见得能够贯通经旨,颇违兴复儒术之本意。宪宗元和年间李行修复指陈其弊曰:
1702051988
1702051989
近学无专门,经无师授,以音定字,以疏释经,是能使生徒由之中才,不能使天下由之致理明矣。大率五经皆然。(161)
1702051990
[
上一页 ]
[ :1.702051941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