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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忠、敬、文概括夏、商、周三代文化的特色,并认为三王之道互为因果,可以循环往复以救其弊。三者之中,尤应以忠为本,以文为末,其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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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文者,忠之末也。设教于本,其弊且末;设教于末,弊将奈何?武王、周公承商之敝,不得已用之。周公既没,莫知改作,故其颓弊甚于二代。以至东周,王纲废绝,人伦大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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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为西周文物之盛、礼仪之隆,都不过是武王周公为拯救殷道敬鬼之失,不得已而作。“郁郁乎文哉”的周道,只是政教之末,只是权宜之计,而非设教之本。政教之本是忠道,周公未及改作而没,致使其弊甚于二代,陵夷至于东周,遂造成“王纲废绝,人伦大坏”的局面。遂引《礼记·表记》孔子之言以证其说非虚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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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伤之曰:“虞、夏之道,寡怨于民;商、周之道,不胜其敝!”故曰:“后代虽有作者,虞帝不可及已。”盖言唐、虞淳化,难行于季末,夏之忠道,当变而致焉。故《春秋》以权辅正,以诚断礼,原情为本,不拘浮名,不尚狷介,从宜救乱,因时黜陟。或贵非礼勿动,或贵贞而不谅,进退抑扬,去华居实。故曰救周之弊,革礼之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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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认为唐虞淳化之道虽然难行于今,但夏之忠道,还是可以通过变革而导致的。所以要“进退抑扬,去华居实”,以救周之弊。所谓“革礼之薄”,就是要将礼文之末,安置在忠厚之本的基础之上。细绎其意,所谓夏之忠道,即是“寡怨于民”。这与孔子以仁民为本,而已礼制为表的主导思想是完全一致的。啖助复引《淮南子》之语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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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变夏,周变商,春秋变周。”而公羊子亦言:“乐道尧、舜之道,以拟后圣。”是知《春秋》用二帝三王法,以夏为本,不壹守周典明矣。(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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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孔子《春秋》是以夏之忠道为本,对尧舜禹汤文武之道的总体继承,非仅要恢复“周礼”维护西周的典章制度而已。因此啖助指出:既然“《春秋》参用二帝三王之法”,则其“不全守周典礼”,也即成为必然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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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传对孔子著《春秋》这一基本点的认识,虽各有不同,但都没有把握其精神实质。比较而言,杜预《左传注》的《春秋》说可谓全然无当弘旨,故啖助驳之曰:“杜氏所论褒贬之指,唯据周礼,若然,则周德虽衰,礼经未泯,化人足矣,何必复作春秋乎?”何休《公羊》说虽有见于《春秋》“变周之文,从先代之质”,却又归结为“黜周王鲁”,“悖礼诬圣,反经毁传,训人以逆,罪莫大焉”;范宁《榖梁》说认为《春秋》只是以“明黜陟,著劝戒,成天下之事业”。见识未免过于肤浅,“殊无深指,且历代史书,皆是惩劝,《春秋》之作,岂独尔乎”?是以皆未喻《春秋》宗旨,故而不得其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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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三传毕竟是了解《春秋》指意的入门阶梯,啖氏并未因之将其一笔抹杀。如评《左传》:虽有“是非交错,混然难证”的弊病,然而“大略皆是左氏旧意,故比余传其功最高。博采诸家,叙事尤备,能令百代之下,颇见本末。因以求意,经文可知。又况论大义得其本源,解三数条大义,亦以原情为说,欲令后人推此以及余事。”评《公》《榖》曰:二传“初亦口授,后人据其大义,散配经文,故多乖谬,失其纲统。然其大指亦是子夏所传,故二传传经密于《左氏》。《榖梁》意深,《公羊》辞辨,随文解识,往往钩深”。“意有不合,亦复强通,舛驳不伦,或至矛盾。”啖助分析三传得失颇中肯綮,所谓舍传求经者,只不过是将其视为筌蹄,得其意而后弃之。实则于《公》《榖》旧说,颇多采择,会通三传以成其新学。啖氏之言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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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言久绝,通儒不作,遗文所存,三传而已。传已互失经指,注又不尽传意,《春秋》之义几乎泯灭,唯圣作则,譬如泉源,苟涉其流,无不善利。在人贤者得其深者,其次得其浅者。若文义隐密,是虚设大训,谁能通之?故《春秋》之文简易如天地焉,其理著明如日月焉。但先儒各守一传,不肯相通,互相弹射,仇雠不若,诡辞迂说,附会本学,鳞杂米聚,难见易滞,益令后人不识宗本,因注迷经,因疏迷注,党于所习,其俗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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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传之歧异,实则是经学最大的家法宗派,若不能打破此疆彼界,然后加以会通,则对《春秋》经义,永难得到确解。此即新《春秋》学变“专门”为“通学”的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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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史之乱,使啖助丹阳之任秩满后不得北归,遂客寓江东,精研《春秋》,既不满意于前人对《春秋》的理解,认为“传已互失经旨,注又不尽传意,《春秋》之义几乎泯灭”,于是发愤著述,“考核三传,舍短取长,又集前贤注释,亦以愚意裨补阙漏,商榷得失,研精宣畅,期于浃洽”(169),从唐肃宗上元二年(公元761年)到唐代宗大历五年(公元770年),历时十年,成《春秋集传集注》,复“撮其纲目,撰成《统例》三卷,以辅《集传》,通经意焉”(170)。以著书讲学为生。也就是在此期间,陆淳从之问学,赵匡与之定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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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字伯循,天水人也。曾师从著名古文家萧颖士问学,代宗大历初,淮南节度使陈少游之领宣歙,召匡入幕府。累随少游镇守迁拜,後为殿中侍御史、淮南节度判官,官终洋州刺史。大历庚戌岁啖助书成,而“赵子时宦于宣歙之使府,因往还浙中,途过丹阳,乃诣室而访之。深话经意,事多响合,期返驾之日,当更讨论”。岂料赵匡返日,啖助已逝,时年四十有七。“是冬也,赵子随使府迁於浙东,(陆)淳痛师学之不彰,乃与先生之子异,躬自缮写,共载以诣赵子。赵子因损益焉,淳随而纂会之,至大历乙卯岁而书成。”(171)即《春秋集传纂例》其书。然赵子所损益者,亦自成一书,北宋《春秋》学者章拱之谓“赵氏集啖氏《统例》、《集注》二书及已说可以例举者,为《阐微义统》十二卷”(172),此书北宋时尚存,后与啖助所著两书均佚。今传赵匡《春秋阐微纂类义统自述》,文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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啖先生集三传之善,以说《春秋》,其所未尽,则申已意,条例明畅,真通贤之为也。惜其经之大意,或未标显;传之取舍,或有过差。盖纂述仅毕,未及详省尔。予因寻绎之次,心所不安者,随而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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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心所不安者,随而疏之”,并非就是师心自任的穿凿之论,啖书既名《统例》,赵书亦称《义统》,是其自有义例可循,故其意乃心知其论不安于义例者,更随而疏之,以成其书。文中亦明确提出自己与啖助见解的不同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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啖氏依公羊家旧说,云《春秋》变周之文,从夏之质。予谓《春秋》因史制经,以明王道,其指大要二端而已:兴常典也,著权制也。(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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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啖赵关于《春秋》宗旨的界定并无矛盾,啖氏着眼于目的,故曰“救世之弊,革礼之薄”;赵氏从方法立论,故曰“兴常典也,著权制也”。至此而可谓《春秋》新学之宗旨大要已备。赵匡解释说:《春秋》诸侯行事,“皆违礼则讥之,是兴常典也”。“非常之事,典礼所不及,则裁之圣心,以定褒贬,所以穷精理也。精理者,非权无以及之。”孔子“当机发断,以定厥中,辨惑质疑,为后王法”。此即是著权制也。不过“兴常典”确又与啖助“周典未亡,焉用《春秋》”的质疑产生矛盾。赵匡认为:“礼典者,所以防乱耳,乱既作矣,则礼典未能治也。”并将礼典喻为防病的养生之书,不依其法而生病,此时再用其法已经无益;只能付诸针药治疗方可。“故《春秋》者,亦世之针药也。”其说颇类“礼禁未然之前,法禁已然之后”说,世既乱矣,则以《春秋》代法,只不过《春秋》之赏罚,是以“一字之褒贬”为斧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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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全唐文》尚辑有赵匡《举选议》等一组议疏,文中有“兵兴以来,士人多去乡土”语,知当作于大历后期匡为殿中侍御史时,《文献通考·选举考》系于开元十七年后,大误。该组奏议完整地记录了赵匡关于科举选官的重要主张,既能切中当时科举之失,又提出可行的改革之策。真知灼见,洵为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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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与前代举选法相较,《举选议》指出唐代取士的十大积习流弊;其举人、选人两《条例》则提出若干改革措施;又有设为有司问答的《举选后论》进而申论其主张的必要性与可行性。此处仅就其与经术密切相关者,引述于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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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士者,时共贵之,主司褒贬,实在诗赋,务求巧丽,以此为贤,溺於所习,悉昧本原,欲以启导性灵,奖成後进,斯亦难矣,故士林鲜体国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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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以释经,盖筌蹄耳。明经读书,勤劳已甚,既口问义,又诵疏文,徒竭其精华,习不急之业,而当代礼法,无不面墙,及临人决事,取办胥吏之口而已,所谓所习非所用,所用非所习者也。故当官少称职之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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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为进士科溺于文辞,而昧于本原,本原是指忠君体国的经义,故士林多为身谋而鲜体国之论;明经科帖试,须熟诵疏文,殊不知“疏以释经,盖筌蹄耳”,得意则须弃去。因习非所用,用非所习,故少称职之官吏。因而提出“且稍变易,以息弊源”的建议,以期再现“官多佳吏,风俗可变”的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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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举人条例》则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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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身入仕,莫先於《礼》;《尚书》明王道,《论语》诠百行,《孝经》德之本,学者所宜先习。其明经通此,谓之两经举,《论语》、《孝经》为之翼助。诸试帖一切请停,试策问经义及时务,但令直书事义,解释分明,不用空写疏文及务华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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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注意的是,其于一经举至五经举外,主张新设《春秋》举,和以兼通经史者为秀才举以及兼通诸子的茂才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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