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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介甫之学,他便只是去人主心术处加功,故今日靡然而同,无有益者,所谓一正君而国定也。此学极有害。以介甫才辩,遽施之学者,谁能出其右?始则且以利而从其说,久而遂安其学。今天下之新法害事处,但只消一日除了便没事。其学化革了人心,为害最甚,其如之何!故天下只是一个风,风如是,则靡然无不向也。【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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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之学在君主的心术上施加影响,并以此“化革”人心,因此,危害尤其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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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风习与教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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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之不同,不仅体现在制度和器物层面,也体现在风习当中。【506】尧、舜之时,风习最为淳厚,因此,无论是国家的治理状况,还是人的道德风貌,都是后世无可企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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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虽有作者,虞帝不可及也。犹之田也,其初开荒莳种甚盛,以次遂渐薄,虞帝当其盛时故也。其间有如夏衰、殷衰、周衰,有盛则有衰,又是其间之盛衰,推之后世皆如是也。如一树,方其荣时,亦有发生,亦有凋谢。桑榆既衰矣,亦有发生,亦有凋谢。【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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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舜之时的天下,就仿佛方经开垦的土地,其地力肥沃,此后则渐渐贫薄。尽管这样理想的治世不可复现,但通过努力重新达到某种曾经有过的高度,如三代之治,却是完全可能的:“若三代之治,后世决可复。不以三代为治者,终苟道也。”【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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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程颢的思想中,风习并不能等同于我们通常所说的风俗。风习是一种如物一般“客观实在的”的文化土壤。在论及关中风气的衰败时,程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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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秦中气艳衰,边事所困,累岁不稔。昨来餽边丧亡,今日事未可知,大有可忧者;以至士人相继沦丧,为足妆点关中者,则遂化去。吁!可怪也。凡言王气者,实有此理。生一物须有此气,不论美恶,须有许大气艳,故生是人。至如阙里,有许多气艳,故此道之流,以至今日。昔横渠说出此道理,至此几乎衰矣。只介父一个,气艳大小大。【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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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后世人往往将“王气”之类的说法,简单地视为荒诞不经的迷信不同,程颢用他的气化观念将其理性化了。在他看来,随着地域和时代的不同,化育人物的土壤也会有相应的变化。这一土壤既孕育人文之灵,又化生自然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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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文化土壤的风习,与人内心中和气的多少有关,因而在根本上受到教化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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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虽胎教与保傅之教,犹胜今日庠序乡党之教。古人自幼学,耳目游处,所见皆善,至长而不见异物,故易以成就。今人自少所见皆不善,才能言便习秽恶,日日消铄,更有甚天理。须人理皆尽,然尚以些秉彝消铄尽不得,故且恁过,一日之中,起多少巧伪,萌多少机阱。据此薰蒸,以气动气,宜乎圣贤之不生,和气之不兆也。寻常间或有些时和岁丰,亦出于幸也。不然,何以古者或同时或同家并生圣人,及至后世,乃数千岁寂寥?【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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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风习的败坏与教化的缺失有关。人自幼便习于秽恶,日日消铄其内在固有的善性,久而久之,心中所存,率多巧伪机诈之事。人内心的恶浊之气,与贫薄的文化土壤交互影响,结果只能是“和气之不兆”、“圣贤之不生”。【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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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任何一个时代,文化土壤都首先是作为一种给定的现实出现的。每一个个体都生长在这样的土壤当中,因此,只能在这一既定的前提下有所作为。与此相应,不论何等贫薄的时代,人都是可以有所作为的:“天地生一世人,自足了一世事。但恨人不能尽用天下之才,此其不能大治。”【512】除了各尽其才、各尽其分以外,通过教化以养成风习则更是关键所在。而风习之培养,还是要从个人成德上入手。然而,与古代的教化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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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之学者,惟有义理以养其心。若威仪辞让以养其体,文章物采以养其目,声音以养其耳,舞蹈以养其血脉,皆所未备。【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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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世界里身心的全面修养已经不复存在,学者只能透过心性义理的考究,来自成其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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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物理与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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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颢非常注意对物理的体会和观察,并曾写下“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这样的诗句。【514】他时时考索万物之理,思有所得,常常兴奋得“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程颢对物理的考察,范围是极其广泛的。如居长安时,见长安西风而雨,与其阴阳观念不合,便推断是山势使然。而其对物理的考究,根本目的则在于明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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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程颢的思想中,“理”涵括的范围比我们今天的“物理”要宽泛得多。如“善卜之人知人姓名”,在程颢看来,也是合乎常理的。对于我们今天视为荒渺无稽的卜筮与祭祀,程颢也纳入到他的物理范畴中来加以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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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筮之能应,祭祀之能享,亦只是一个理。蓍龟虽无情,然所以为卦,而卦有吉凶,莫非有此理。以其有是理也,故以是问焉,其应也如响。若以私心及错卦象而问之,便不应,盖没此理。今日之理与前日已定之理,只是一个理,故应也。至如祭祀之享亦同。鬼神之理在彼,我以此理向之,故享也。不容有二三,只是一理也。如处药治病,亦只是一个理。此药治个如何气,有此病服之即应,若理不契,则药不应。【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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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看来,卜筮之所以有效,即在于易卦里有一个吉凶之理,而现实情境中也有一个吉凶之理,彼理与此理因“无情”之蓍龟而相互呼应,故能有问即应。“祭祀之能享”也是同样的道理。从“若以私心及错卦象而问之,便不应”这样的论述看,理必是公共的、普遍的。私心之所以无应,在于其起念处根于幻相错觉,与“平铺放着”的公共之理无涉。这也是后面讲“不容有二三,只是一理”的意义所在。也正是以此为标准,程颢将鬼神为厉之类的事情归为虚诞。除了公共性和普遍性之外,理又必是自然而然的,不是人为安排而成的。【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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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确了程颢思想中的理的形式标准以后,我们接下来进一步探求他如何从对物理的考索中,体贴出有伦理意味的天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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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颢对于万物之间的感应之理极为关切,他曾经说过:“天下事只是感与应耳。”【517】在他对物理的考索中,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方面,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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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定鬼神之说,只是道人心相感通。如有人平生不识一字,一日病作,却念得一部杜甫诗,却有此理。天地间事,只是一个有,一个无,既有即有,无即无。如杜甫诗者,却是世界上实有杜甫诗,故人之心病及至精一有个道理,自相感通。以至人心在此,托梦在彼,亦有是理,只是心之感通也。死者托梦,亦容有此理。有人过江,其妻堕水,意其为必死矣,故过金山寺作佛事。方追荐次,忽其婢子通传堕水之妻,意度在某处作甚事,是诚死也。及三二日,有渔人撑舟,以其妻还之,乃未尝死也,盖旋于急流中救活之。然则其婢子之通传是何也?亦是心相感通。既说心有感通,更说甚生死古今!【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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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颢当然不相信鬼神之说,因此,这一段议论应视为他对种种神异传说所做的理性化解释。在他看来,心与理、心与心之间的相互感通,乃是不容质疑的实理。上述种种神异之事,不过是此种感通之理的体现。不仅心与理、心与心之间,万物之间的感通亦无处不在,甚至万物的名字,也“自与音义气理相通”。【519】天地万物之间感通的无处不在,正在根本上为其天地万物一体之仁的思想提供了支点。理解了这一点,我们才能明白,当程颢发现“天地万物之理,无独必有对”这一道理时何以会那样的兴奋:因为“无独必有对”其实是感通之所以可能的必要的逻辑环节。【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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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化生万物,自然千差万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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