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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命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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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胡宏儒学思想中,天命是一个用得很频繁的观念,与天道、乾道诸语汇有着指意上的一致性。《知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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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天道也。……天道至诚,故无息。【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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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皇天命,其无息乎!体之而不息者,圣人也。【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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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之谓性,流行发现于日用之间。患在学道者未见全体,窥见一斑半点而执认己意,以为至诚之道如是。如是,欲发而中节,与天地相似也,难矣哉!【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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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者,天之性情也。乾道变化,各正性命,命之所以不已,性之所以不一,物之所以万殊也。万物之性,动殖、小大、高下,各有分焉,循其性而不以欲乱,则无一物不得其所。非知道者,孰能识之。【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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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列四条可以较清楚地体现胡宏关于天命的看法。此外,《知言》谈及天命者所在多有,但大多牵涉性、心、仁等问题,不若此四条之较有相对的独立性,可作较系统的阐释。据上引四条,胡宏所谓天命,有一个突出的特点,就是“流行”、“无息”,而在流行无息的意义上,天命就是至诚之道,也就是天道。胡宏说:“天之所以为天者,至诚无息而已。君子不息,所以法天也。”【832】这个“天”非仅仅指苍苍之天,自然存在之天,更显明的是指运化不息而又悠久无疆之天。在后者的意义上,天也就是天命,也就是至诚无息之道,至诚无息是天或天命的根本特点,也是天命流行不息这个全体过程的本质性的内涵总括。所谓“命之所以不已”,“天之所以为天”,其中“所以”二字,其意蕴当从天命无息这个全体过程的内在实质和运化动力方面作了解。从文字上讲,天命也就是天之命,直接来自早期儒学经典《中庸》(天命之谓性。诚者,天之道也)、《大学》(引《诗》“维天之命,于穆不已”)等,即是指天之命令。【833】但从整体之道的意义上讲,胡宏强调的是天命的流行无息,天命即是至诚之道。因此,天命也就是道或天道。而天命之道的流行无息,必然演生和展现出一个现实的宇宙世界,万物俱存俱生,这个过程又可以归结为一句话:“乾道变化,各正性命。”此乾道变化可以解释命(天命)为什么及如何运化不已,流行无息,乾道变化演生出宇宙万物,宇宙万物以元亨利贞四个阶段的形式往复无穷地生生不息,变化无穷,在这种不息和无穷的过程中,万物始终有各自的性命,此性是指万物各自的主体本质,此命则是指此性之实现方式和实现程度。只要万物各按其主体本质(性)而存在和活动,对人来讲,如果能不以欲乱性,那么,现实的世界就可以“无一物不得其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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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之生成是天命之道或乾道变化,流行不息的结果,而反过来也是讲得通的,此即《知言》所说:“万物生于天”【834】,“人事之不息,天命之无息也”。【835】也就是说,万物自身变化不息即是天命无息的一部分,是天命无息的一种表现方式,而不管是天命流行不已导致万物生成,还是万物自身的变化不已,万物总是有其性的,这个性又是与天命直接相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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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上述,性是来源于天命,天命流行无息导致宇宙万物的生成,而性亦寓于其中。在胡宏,天命这个范畴,也相当于天道或乾道。因而有学者以天道为主词讨论胡宏思想中的心性以上(也即心性之来源)的问题,【836】这也是可以成立的。对于天命、天道及诚(或至诚)诸概念,胡宏往往交替使用,似并不特别专主其中之某一概念,此点似亦可进一步讨论。但如果从工夫的层面考虑,胡宏明确讲到仁者“为能尽性至命”,仁者“理性以立命”,强调命(天命)为终极的人生道德价值根源,亦为终极的人生道德价值目标。故,这里倾向于“天命”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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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气主乎性,性无定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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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天命之流行无息,而有万物之生成与演化,性亦因此确立。所谓“诚成天下之性”,即此之谓。性一经建立,胡宏便赋予其特别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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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之流行,性为之主。性之流行,心为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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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性无物,非气无形。性,其气之本乎!【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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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哉性乎!万理具焉,天地由此而立矣。世儒之言性者,类指一理而言之尔,未有见天命之全体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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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皆性所有也。圣人尽性,故无弃物。【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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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万事,性之质也。【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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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宏这里讲的“气之流行”,与前面讲的“天命之流行”,是从两个层次上说,后者着重于揭示天地万物既生之前的根源及其流行,前者侧重于表述天地万物的生化过程本身。但两者又不是绝然割裂的,事实上,天命之流行与气之流行在“流行”的意义上有部分的重合,天命在气之流行过程中仍然存在,仍然发生着作用,这种存在和作用的方式是以“性”的形式主宰、主导着气之流行的全部过程。如果说天命之流行侧重于表达宇宙万物的创生根源及过程,那么气之流行则侧重于表示宇宙万物自身的生成和演化过程,而天命则转以“性”的形式在宇宙万物自身的生成和演化过程中,亦即气之流行过程中,作为根源性的本体而存在并发生作用。这个意义的“性”,相对于天命之道或天命之诚来讲,就是“万理”,或“天命之全体”的形式兑换。相对于气或气之流行来讲,此性又是“气之本”,是“气之流行”之“主”,亦即气之所以存在并得以流行的内在的根据和主导者,此主导又带有动力和势必的意味。而天地之“立”(形成和建立),也是由于有包含万理的“性”为之“主”(根本、本体)的缘故。相对于实际存在的万物来讲,此包含万理的性有一个外在的表露和展开,一切物的本质皆不出性之范围(万物皆性所有),而一切物从其本质来讲,不过是性的具体实现、外现的样式而已。所谓“万物万事,性之质也”,此质为形质,非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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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胡宏所谓“性”,所针对的是现实世界及其万物,而不是超乎万物及现实世界之上的根本和本体,因为超乎万物之上即属于万物之先的状态,那是天命直接起作用的领域。在存在论的意义上,物是性与气相结合的产物,性为物之内在本质,气之流行造成物成其为实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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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性本身具万理,是“天命之全体”,故而胡宏也称性为“天下之大本”。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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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之谓性。性,天下之大本也。【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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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而上者谓之性,形而下者谓之物。性有大体,人尽之矣。一人之性,万物备之矣。论其体,则浑沦乎天地,博浃于万物,虽圣人,无得而名焉。论其生,则散而万殊,善恶吉凶百行俱载,不可掩遏。论至于是,则知物有定性,而性无定体矣,乌得以不能自变之色比而同之乎?【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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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所谓性为天下之大本,是从与物相对的意义上讲。而作为天下之大本,性也就具有形而上的特点,与形而下的物相对。性作为形而上的大本,含具万理,充塞天地之间,又存在于万物之中,而为物之性。在形而上的意义上,性是天下之大本、大体,是一个整体,可以说包有万理,但无从具体地作分别,也就是说这个意义上的性是不可以分别和剖判的。所谓圣人无得而名,当主要指的这个意思。“性无定体”也是说的这个意思。但从形而下的物这方面看,则物各有性,善恶吉凶百行无不是性的具体表现,这种物各不同的性实质是形而上的大本、大体之性分散后的具体表现,此物性是不变的。所谓“物有定性”,说的即是这个意思。从总体的大本、大体之性来讲,相当于二程所谓理或天理,而大本大体之性的散而万殊,则颇有理一分殊的意味。胡宏说:“观万物之流行,其性则异;察万物之本性,其源则一。”【842】这个看法,成为朱熹提出理一分殊之说的思想来源之一。【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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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上,从来源上讲,性出于天命之诚;从现实存在来讲,性是万物成其为物的根据。故胡宏说:“诚成天下之性,性立天下之有。”【844】从万物的生成过程来讲,性又为气之主;但从性具万理,性为天命之全体来讲,则是“性无定体”。可见,胡宏所谓性,有着较复杂的含义,可从三个层次作了解。首先,天命流行不已,有创生和始生的意义,宇宙万物的始生根源在此,而性之根源亦在此。此性即是“天命之全体”,含具万理,是无定体的。但这只是从其内涵来讲,并不是意谓性可以取代天命而成为绝对的形而上者,而具有所谓宇宙本体的意思。宇宙本体、本源,只能是天命或天道。其次,气化流行即是意谓宇宙万物的实际化生及其过程,在这个层面,性又具本体的含意,相对于整个气化过程和万物之殊性来说,此性是本体,是可以有定性的本体。再次,具体存在的万物各有其性,这个性是一种特殊性,是一种“定性”,即不可改变的性。此性是本体之性的“散殊”,与本体之性存在一本万殊的关系。所以,那种笼统地称胡宏所谓性是宇宙本体,胡宏属于程朱理本体和陆王心本体之外的性本体论者,并表现出偏离正宗理学的倾向的看法,【845】是有失偏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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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宏关于性的论述,还具体地讨论到人性善恶及与之相关的天理人欲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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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言》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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