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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栻以恻隐贯通于羞恶、是非、辞让,对恻隐的特别强调,着实是受了胡宏的影响。胡宏以恻隐为“良心之苗裔”,为仁之体的具体而微,顺此操存养充,即可达至仁者与万物一体,与天地上下同流的境界。张栻秉承了胡宏这一思想,故而特别强调恻隐,强调“良心之苗裔”。其与人论“仁之说”,就明确主张“只于日用间,更因其发见苗裔而深察默求之,勿舍勿弃,当的然见其枢机之所由发者矣”。【913】或者正是有见于此,朱子因云:“敬夫说(按,指反复论仁)本出胡氏。胡氏之说,惟敬夫得之,其余门人皆不晓,但云当守师之说。”【914】朱子此说可谓的然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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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仁贯通动静。仁包四德,是静态地从本原上说,此仁也即是性。而性之发动,则“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端达”,达即是充分显现。而“惟仁者能推之”,即只有仁者能顺恻隐之端而达到推之得其宜,恭让而有节,知觉而不昧,使内在于静存于性的四德转化为外在流变世界的仁义礼智四种伦理道德行为和准则。从这个意义上讲,仁可谓贯通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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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栻说,仁者“兼能而贯通”,直接指的是仁具有兼包四德,贯通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四端的特点。但从性情之未发、已发关系来讲,又可说仁兼该体用,贯通动静。从这一点来讲,上面第二、第三两层所指可以说存在某种一致性。张栻说:“探其本,则未发之前,爱之理存乎性,是乃仁之体者也。察其动,则已发之际,爱之施被乎物,是乃仁之用者也。体用一源,内外一致,此仁之所以为妙也。”【915】这个表述更为明晰,仁有体有用,体用一源,贯通动静,内外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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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四,仁既可兼体用、贯动静,则仁者自可以廓然大公,与天地万物血脉贯通。(此说得之程颢)而人之所以不仁,之所以不能达此境界,其根本原因不在人心,也非关人之性情,而在于人之“己私蔽之”,即己私蒙蔽人心,淆乱性情,使人“陷溺者深”。故此,人之为仁,根要就在于克己,克去己私,则性情无所蔽,人心亦廓然大公,与天地万物为一体。根据这个思想,张栻明确反对以爱为仁,以公为仁之说,认为此二说实质上迷失了仁之本体之真,没有从“爱之理”和“所以能仁”处体察仁之究竟。附带一提,张栻也明确批评过知觉言仁说。他说:“谢上蔡之言(“心有知觉之谓仁”),固是要指,其发见以省学者,然便断杀知觉为仁。故切以为未免有病。伊川先生所谓‘觉不可训仁’者,正谓仁者必觉,而觉不可以训仁。”【916】可见,谢良佐以知觉言仁,确有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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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栻《仁说》,是对二程仁学思想的继承和发展,表明理学家关于仁的思考日趋成熟和深入。朱子也有《仁说》,【917】与张栻《仁说》几乎作于同一时间,其思想主张与张栻有所不同,张栻从性情动静入手论仁,朱子则从心性入手论仁,然而关于仁兼体用、贯动静一义,则二者并无二致。可见,如何识仁是道学的一个重大主题,而其间思想的同异则反映出仁之主题的复杂性,也表明了道学思想的深入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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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居敬穷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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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讲到,为仁必须克去己私。己私也就是“利”,与“义”是正相反对的。义利之辨在先秦儒学就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课题,在宋代儒学也同样如此。二程就非常强调义利、公私、理欲之辨,认为这些对立面是不可调和的,必须做彻底的决断。张栻也非常重视此一问题。他说:“学者潜心孔孟,必得其门而入。愚以为莫先于义利之辩,盖圣学无所为而然也。无所为而然者,命之所以不已,性之所以不偏,而教之所以无穷也。凡有所为而然者,皆人欲之私,而非天理之所存。此义利之分也。……学者当立志以为先,持敬以为本,而精察于动静之间,毫厘之差,审其为霄壤之判,则有以用吾力矣。”【918】这即是说,义利之辨是学者探寻孔孟之学的入门之端。张栻认为,“无所为而然”就是义,“有所为而然”就是利,这是义利的分际所在。无所为而然即是“无所为而为之”,也即无任何私心功利目的,是王者之政。有所为而然即是“莫非有为而然”,也即出于个人私心功利的目的,是霸者之政。前者即是“天理,义之公也”,后者即是“人欲,利之私也”。【919】总之,义利之分是必须首先辨明的,只有这样才能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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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栻认为,在“立志以为先”的同时,学者还应当“持敬以为本”,并加精察之功,这样为学才有用力之地。所谓持敬精察,也就是张栻所强调的居敬穷理。居敬穷理本来出自二程,张栻认为,河南程氏以穷理居敬教学者,使学者循之可入尧舜之道,然而“近岁以来,学者又失其旨”,“其所知特出于臆度之见,而无以有诸其躬”,【920】实在堪忧。故有必要对居敬穷理之说详加阐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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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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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考二先生所以教学者,不越于居敬穷理二事,取其书反复观之,则可以见。盖居敬有力,则其所穷者益精;穷理寖明,则其所居者益有地,二者盖互相发也。为人之要,孰尚于此。【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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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持敬,乃是切要工夫。然要将个敬来治心,则不可。盖主一之谓敬,敬是敬此者也。(原注:只敬便在此。)若谓敬为一物,将一物治一物,非惟无益,而反有害,乃孟子所谓必有事焉而正之,卒为助长之病。……故欲从事于敬,惟当常存主一之意。【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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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栻继承程氏居敬穷理的思想,强调二者“互相发”,也即互相促进。而所谓敬,就是主一。这是程颐之说。程颐还主张从外在方面持敬,即从容色辞气上持敬。这一点也为张栻所接受,他说:“某详程子教人居敬,必以动容貌、整思虑为先,盖动容貌、整思虑,则其心一,所以敬也。”【923】也就是说,动容貌、整思虑即是居敬的表现,而其目的则在于达到“心一”。这个心一,也就是主一。张栻认为,主一不是说敬别为一物,而心又为一物,从而将一物(敬)治一物(心),其结果只能造成强力把捉,一味助长,这不但无益,反而有害。敬也就是心常主一,即心自身“常存主一之意”。对此,张栻有进一步的解释:主一“须是思此事时只思此事,做此事时只做此事,莫教别底交互出来,久久自别”。【924】这个说法将程颐所说主一无适作了非常浅白的解释,颇便学者体认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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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栻又提出敬为格物之道。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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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至也。格物者,至极其理也。此正学者下工夫处。……格物有道,其惟敬夫。是以古人之教有小学,有大学,自洒扫应对而上,使之循循而进,而所谓格物致知者,可以由是而施焉。故格物者,乃大学之始也。【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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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栻关于格物的解释,吸收了程颐之说,其进一步的主张在于,以敬为格物之道。这大概是基于两点考虑,一是格物为大学之事,而其基础则是小学,小学主要是洒扫应对进退之节,这主要是实行而不仅仅是知见的问题,敬则正有实行的特点。一是大学之教,虽是格物致知,而此格致必须有敬贯穿其中,才不致乍有乍无,成为虚浮不实之见。故此,张栻特别强调“格物有道,其惟敬夫”,倒不是说敬可以取代格物。而这个说法,显然得之胡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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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敬穷理与格物致知,在程颐那里就是并行不悖,而且是互相发明的,张栻也主张格物之道在于敬,而穷理则与致知密切相关。故此,张栻很自然地讨论到致知与力行,也即知行关系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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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圣人之教人,固不越乎致知力行之大端,患在人不知所用力耳。莫非致知也,日用之间,事之所遇,物之所触,思之所起,以至于读书考古,苟知所用力,则莫非吾格物之妙也。其为力行也,岂但见于孝悌忠信之所发,形于事而后为行乎?自息养瞬存以至于三千三百之间,皆合内外之实也。行之力则知愈进,知之深则行愈达,区区诚有见乎此也。【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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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张栻对知和行分别作了非常广泛的解释,知既包括日用常行中的耳目感官对于外物之感触,心官之思,也包括读书考古。行不仅指见诸具体行为的孝悌忠信一类伦理道德的活动,还包括人的心思念虑、容色辞气这类微细的活动,以至礼仪三百威仪三千这类显著而繁复的社会活动。而知行的关系则是互相发明,互相促进。“行之力则知愈进,知之深则行愈达”,几可视作关于知行并进关系的一个经典表述。张栻认为,遵循知行的这种并进关系,则人既可明达天理,又可变化气质。【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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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总体上讲,知行存在着“互相发”的并进关系。但若分先后,则是知在先,而随之以行,最终则仍是知行并进。张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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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有精粗,行有浅深,然知常在先。固有知之而不能行者矣,未有不知而能行者也。……且以孝于亲一事论之,自其粗者知有冬温夏清,昏定晨省,则当行温清定省。行之而又知其有进于此者,则又从而行之。知之进则行愈有所施,行之力则知愈有所进。……盖致知力行,此两者工夫,互相发也。【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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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则据其所知而行之,行之力则知愈进,知之深则行愈达。是知常在先,而行未尝不随之也。知有精粗,必由粗以及精。行有始终,必自始以及终,内外交正,本末不遗,条理如此,而后可以言无弊。【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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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所谓“知常在先”,是从知行关系中的行必有其所行者和所以行者而言,而不是凭空冥行来说的。也就是说,在知行关系这个特定问题内,应当是先有知。但知常在先,并不等于行一定在后,而是行紧随于知,也就是有知即有行,知行不可割裂,而是紧密相关,相互并进。在这个意义上,张栻所说知行关系已带有明显的知行合一的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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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张栻早年从其父受学,后又问学胡宏,对于孔孟儒学,形成了较系统的理解,对北宋以来的道学尤其是程氏之学做出了较全面的继承和推进,确乎是一代儒宗。黄宗羲评曰:“南轩之学,得之五峰。论其所造,大要比五峰更纯粹,盖由其见处高,践履又实也。”“五峰之门,得南轩而有耀。从游南轩者甚众,乃无一人得其传。故道之明晦,不在人之众寡尔。”【930】就对张栻学术造诣的评价来说,黄氏此说确乎不虚。然谓“道之明晦,不在人之众寡”,如果指张栻独出诸儒之表,为湖湘学派之核心中坚,而与朱子难分轩轾,则其言盖有为而发。然而,张栻早逝,其学不传,而湖湘一派竟亦趋于消歇,以此而言,则黄氏“众寡”之说亦属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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