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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朱学的干城,黄榦还讨论到太极理气、人心道心、已发未发等问题,但总体上以体用论为特出。全祖望说:“嘉定而后,足以光其师傅,为有体有用之儒者,勉斋黄文节公其人与。”【1060】可谓的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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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陈 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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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淳(1159—1223),字安卿,福建漳州龙溪人。少习举子业,林宗臣告以非圣贤事,因授以《近思录》。朱子守漳州(1190),陈淳始问学。朱子数语人以“南来吾道喜得陈淳”。【1061】朱子晚年,陈淳再赴考亭问学。陈淳勤学善问,卫道甚力。所著有《北溪字义》二卷、《北溪大全集》五十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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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溪字义》又称《四书字义》或《性理字义》,是对朱子《四书集注》的重要概念作解释的著作,因而可以视作学习和研究《四书集注》的辅助书,但其中也体现了陈淳本人的思想。《北溪字义》分为上下卷,上卷所释条目为命、性、心、情、才、志、意、仁义礼智信、忠信、忠恕、诚、敬、恭敬,下卷所释条目为道、理、德、太极、皇极、中和、中庸、礼乐、经权、义利、鬼神、佛老,总共二十五个条目。清人于“忠恕”下增入“一贯”一目,遂为二十六条目。【1062】在这部书中,陈淳主要阐释了道学的理气、心性等问题。陈淳对于道、理有较明确的区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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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与理,大概只是一件物,然析为二字,亦须分别。道是就人所通行上立字,与理字对说,则道字较宽,理字较实。理有确然不易底意。故万古通行者,道也;万古不易者,理也。【10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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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是道学中常常遇到的两个词,单独来看似乎不难理解,将二者放在一起加以比较和区分,则总觉难以说清。陈淳也说,道、理大体上是一致的,但相对来说,道主要是从“通行”的意义上说的,理则有“确然不易”的意思。道、理都是万古长存的,万古通行的就是道,万古不易的就是理。而对于理,陈淳有更细致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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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有能然,有必然,有当然,有自然处,皆须兼之,方于理字训义为备否?……能然必然者,理在事之先;当然者正就事而直言其理;自然则贯事理言之也。四者皆不可不兼该,而正就事言者尤见理直截亲切,在人道为有力。【1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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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有能然、必然、当然、自然四种,能然、必然指理在事先,当然指理在事中,自然指理事一贯。这种基于理、事关系区分不同形态的理,在道学中确乎是一种思想的推进,也是陈淳善于从“根原处”思索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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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理气关系,陈淳也有某些值得注意的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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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未有天地之先,固是先有理。然才有理,便有气,才有气,此理便在乎气之中,而不离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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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未有天地万物之先,必是先有此理。此理不是悬空在那里。……然则才有理,便有气,才有气,理便全在这气里面。那相接处全无些子缝罅,如何分得孰为先,孰为后?所谓动静无端,阴阳无始。若分别得先后,便成偏在一边,非浑沦极至之物。【10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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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淳明确肯定才有理便有气,才有气,理便在气之中,理不离乎气。理气浑然,其相交接处绝无罅缝,故此理气不可以分先后。而所谓未有天地之先,固是先有理,显然是一种逻辑在先的说法。从这里看,陈淳比他的老师朱子更为强调理气不离,理气无分子先后。这个思想对于元明理学家论理气应当是有所启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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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淳对于心的解释也有一定的新意,提出了“心含理与气”的论断。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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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含理与气。理固全是善,气便含两头在,未便全是善底物,才动便易从不善上去。心是个活物,不是帖静死定在这里,常爱动。心之动,是乘气动。……心之活处是因气成,便会活。其灵处是因理与气合,便会灵。【10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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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含理与气,因而既有本然之善,又有未必全善。兼之心是活物,常爱动,一动便容易走向不善。心之动是乘气而动,因而心会活。而心又是理与气相合,理是虚灵的,因而心会灵。陈淳以“理与气合”论心,是受张横渠影响所致。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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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渠曰:“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虚是以理言。理与气合,遂生人物,受得去成这性,于是乎方有性之名。性从理来,不离气;知觉从气来,不离理。合性与知觉,遂成这心,于是乎方有心之名。【1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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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来自理,知觉来自气。而理不离气,气不离理,故而性与知觉也可以说是相合的,这样便有了心之名。陈淳通过以“理”解太虚达成了对横渠心性之说的创造性诠释。正因为心是理与气合的结果,心又是爱动的活物,便需要作工夫才能进于天理。陈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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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淡然不逐物欲者,而亦不进于天理,盖其质美而未学,所云者,止其粗,而未及精,止其显,而未及隐。其不复天理处便是人欲之根尚在,潜伏为病,未能去之净尽,而犹有阴拒天理于冥冥之间。正如疟疾,寒热既退,而精神不爽,病犹在隐而未全退,盖形气尚为主,天理尚为客也。【1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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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从理气关系来谈人的病痛,此理气关系即是心所含的理与气的关系。人由于未能强学,对于义理只知其粗其显,而未能深入到义理之精和隐,便导致“人欲之根”尚在,潜伏为病。此病不能尽除,则“人欲之根”在隐幽之中每与天理相对抗,犹如人患疟疾,寒热虽已退去,精神却未能健旺,实质是病根未除。因此,人的形气常为一身之主,而天理反为客。这也就是人有淡然不逐于物欲却不能进于天理的原因。要去除病痛,就需要做致知力行的工夫。陈淳《用功节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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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门用工节目,其大要不过曰致知力行而已。致者,推之而致其极之谓。致其知者,所以明万理于心而使之无所疑也。力者,勉焉而不敢怠之谓。力其行者,所以复万善于己而使之无不备也。知不至,则真是真非无以辨,其行将何所适从,必有认人欲作天理而不自觉者矣。行不力,则虽精义入神,亦徒为空言,而盛德至善竟何有于我哉!然二者亦非截然判先后为二事也。故知之明,则行愈速,而行之力,则所知又益精矣。其所以为致知力行之地者,必以敬为主。敬者,主一无适之谓,圣贤所以贯动静,彻始终之功也。能敬,则中有涵养,而大本清明。由是而致知,则心与理相涵,而无顽冥之患矣。由是而力行,则身与事相安,而不复有扞格之病矣。【10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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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者的用功节目,大要就是致知力行。致知即是将格物所得的知推扩至极至,使得万理明于心而无有犹疑。力行即是勉力而不敢怠惰,使得万善复归于己而无有不备。如果知有不至,则无从分辨真是真非,行也就无所依据,或竟至认人欲为天理而不自觉悟。如果行而不力,则即使有精义入神之知,也只是空言而已,所谓盛德至善与己毫无干涉。致知、力行虽为学者用功的两面,却并不是可以截然作先后之分的两件事,而是相辅相成的。知越明,则行越能取得效果。行越勉力,则所获得的知越加精明。而能保持致知力行持续进行并取得实效的方法就是主敬,主敬是贯穿于全部动静过程的一种修持工夫。主敬的实质即是程朱所谓“主一无适”。主敬的作用在于心有涵养,大本清明。有主敬的工夫做扶持,则致知可以达到心与理相涵,也即万理明于心而无顽冥之患;力行可以达到身与事相安,没有隔碍冲突之病。陈淳所谓用功节目也属于知行的范畴,【1070】与他所主张的“心含理与气”之说是首尾相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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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陈淳对于儒学史上各家的论仁之说,也有简要明晰的评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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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孔门后,无识仁者。汉人只以恩爱说仁。韩子因遂以博爱为仁。至程子而非之,而曰:“仁,性也;爱,情也。以爱为仁,是以情为性矣。”至哉,言乎!然自程子之言一出,门人又一向离爱言仁,而求之高远,不知爱虽不可以名仁,而仁亦不能离乎爱也。上蔡遂专以知觉言仁。夫仁者,固能知觉,而谓知觉为仁则不可。若能转一步观之,只知觉处纯是天理,便是仁也。龟山又以万物与我为一为仁。夫仁者,固与万物为一,然谓与万物为一为仁则不可。若能转一步观之,只于与万物为一之前纯是天理流行,便是仁也。吕氏《克己铭》又欲克去有己,须与万物为一体方为仁。其视仁皆若旷荡在外,都无统摄,其实如何得与万物合一?洞然八荒,如何得皆在我闼之内?殊失孔门向来传授心法本旨。至文公始以“心之德,爱之理”六字形容之,而仁之说始亲切矣。【1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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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唐儒者以爱言仁,受到程颐的批评。可是,宋儒却又往往离爱言仁,走向另一个极端。谢良佐(上蔡)以知觉言仁,杨时(龟山)以一体言仁,吕大临以克去己私达到与万物为一体为仁。陈淳认为,这些说法都有问题,毛病在于“旷荡在外,都无统摄”。谢良佐、杨时之说应下一转语才可以说得通,谢良佐下转语为“知觉处纯是天理便是仁”,杨时下转语为“与万物为一之前纯是天理流行便是仁”。陈淳说,只有朱子所谓“心之德,爱之理”说才得仁之实,而言之亲切有味。就宋儒的论仁而言,陈淳的这些评论是颇中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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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陈淳作为朱门高弟,在诸多问题上达到了对于朱学的深度理解,也切实维护了朱学的正统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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