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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9474 为治之道,在于用人。用人之道,在于任官。人君之任官,唯其贤而有德、才而有能者,则用之。……人臣之职,在乎致君泽民。其为乎上也,必陈善闲邪,以为乎君之德。其为乎下也,必发政施仁,以为乎民之生。如此之人,然后任之于左右,俾其上辅君德,下济民生。既得如是之人,非用之之难,察之之谨,则其进也易而杂,而侥幸之小人,得以间之矣。非待之以协和,信之于专一,则其用也乖而贰。而正大之君子,不得以久安矣。吁,方用之之初,则其难其慎,既用之之后,则唯和唯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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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9476 这里,丘濬是在君臣这个统一体中考察君与臣两个方面的。人君方面,择贤德有能者授之官。授官的目的在上辅君德,下济民生。这两个方面有一没有尽到责任,则于任官之义有缺欠。而官吏的任用非易事,其德其能若何?如何发挥官吏个人才能,如何使劳绩与爵俸一致,如何保证官吏的进退升降在合理的制度内运行,杜绝倖进之路,如何使对官吏的考察是公正的、符合实际没有冒滥的,这都是人君要考虑的重要事项。历史上因任官不当特别是对左右辅弼大臣用之不当而导致灭国的,不在少数。丘濬在各个子目中对这些方面有具体论述。而臣子方面,上辅君德,下济民生两项都极难做得周全。实际上多数下级官吏和外任者毕其一生也无缘“得睹天颜”,更不要说“上辅君德”了。丘濬此处不过强调君德就体现在臣之治民中,官吏须负对人君尽忠之责,须有自处于君民之间充当调人的自觉意识,须有泽民即所以致君的情怀与识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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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9478 官职之区设,品秩爵禄的制定,丘濬多引《尚书》、《周礼》之制,注释多从蔡沈、吕祖谦之说,实际上要表达的是后世设官分职须祖述儒家经典,特别是“六卿分职,万事之纲”之意,旨在说明朱元璋以皇帝总揽六部,不设宰相,及明成祖置阁臣是正确的。这一点可由丘濬对六部沿革所做的说明中见出。丘濬在职官的设置上特别引述《皇明祖训》中朱元璋关于不设宰相的训诫:“自古三公论道,六卿分职,并不曾设立宰相。自秦始置丞相,不旋踵而亡。汉、唐、宋因之,虽有贤相,然其间所用者,多有小人专权乱政。今我朝罢丞相,设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门,分理天下庶务,彼此颉颃,不敢相压,事皆朝廷总之,所以稳当。以后子孙做皇帝时,并不许立丞相。臣下敢有奏请设立者,文武群臣劾奏,将犯人凌迟,全家处死。”【13】朱元璋倡始的不设宰相,是明代政制中最大的事件,对此后政治影响深远。因为祖训十分清楚且严厉异常,历代无有敢披龙鳞而倡言置相者。丘濬在关于职官之设的议论中,发挥《周礼》“六卿分职,各率其属,以倡九牧,阜成兆民”之语,对明代职官制度的合理性作了肯定。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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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9480 六部统各司,各司分掌天下之务。如网之有纲,如丝之有纪,上下相承,巨细毕举。其官属虽无三百六十之多,其间脉络相通,体统不紊,深得《周礼》六典之遗意。自有《周礼》以来,二千余年,仅见行于今日者也。……此我圣祖高见远虑,超出百王之上。是诚有合于成周设官分职,以为民极之意。是以百年以来,朝廷无纷更之弊,臣宰无专擅之祸。上安其政,下保其位,如一日也。【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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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9482 至于其他重要官职如五军都督府、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的设置,亦都肯定它合乎古制。可以看出,丘濬的治国平天下之论,首先是以肯定现存的政治制度为前提的;对诸弊政的纠正,只能在不触动、不改变现有职官系统的基础上施行。后来黄宗羲则谓有明无善治自朱元璋罢宰相始,并从多个侧面论证不设宰相之弊,着眼点与丘濬大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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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9484 丘濬所陈其他正百官之措施中,论及明朝政事的尚多,不及缕述。其中“简侍从之臣”一目中论翰林学士之选必重其德,非仅文章之士所能充任;馆阁之臣不必多,必得通经学古,明体达用之儒为之职掌;“清入仕之路”中论科举考试中专以偏题怪题难举子,且四书比重过大,对策论不够重视,致使举子对古今制度,前代治迹,当世要务不暇致力,故所取人才名不副实等,所论皆剀切,深中时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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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9486 正朝廷,正百官之后,是固邦本,制国用。固邦本下列蕃民之生,制民之产,重民之事,宽民之力,愍民之穷,恤民之要,除民之害,择民之长,分民之牧,询民之瘼十目。制国用亦列十目,涉及贡赋、市籴、制币、徭役、税收、专卖、濬运、屯田、山泽之利,纳粟拜爵等。此二门皆有总论,用以表明他选辑材料及对这些材料加以说明的指导思想,表现丘濬的经济之才。丘濬的固本之道,以《易经》的“天地交泰,后以财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一句为纲领。他对此句的解释特重上下相通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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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9488 天地交而阴阳和,万物遂其茂育者,天地所以为泰也。上下交而心志通,万民遂其生育者,世道所以为泰也。世道之所以泰者何也?盖由上之人,于凡下之人心志之所欲,身命之所关,日用饮食之资,养生送死之具,所恃以为生生者,无一而不得以通于上。上之人一一皆有以知其所以然。【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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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9490 就是说,一个政权的巩固,最根本的在于上下情之通达无壅塞,譬犹天地之气上下相贯通。而所谓上下相通,亦在于负治国之责的人知民之所欲,最大限度地满足他们的基本生活需要。这方面儒家经典中所论极多,子史中可资说明的材料可以说摭拾不尽。丘濬对此采择甚多,而最注目的在“民唯邦本,本固邦宁”一语,丘濬对此句的一段发挥最可说明他对此问题的根本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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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9492 国之所以为国者,民而已。无民,则无以为国矣。明圣之君,知兴国之福在爱民,则必省刑罚,薄税敛,宽力役,以为民造福。民之享福,则是国之享福也。彼昏暴之君,视民如土芥,凡所以祸之者,无所不至。民既受祸也,国亦从之。【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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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9494 亦即所谓“爱民者必有天报,害民者必有天殃”。而爱民之大端,在于在上者不以兴作疲其筋力,不以刑法残其体肤,不以征役散其父母妻子,不以诛求耗其田庐资产。以下“蕃民之生”等子目,详细陈说了他将“固邦本”之总纲具体化的主要措施。其中“制民之产”一目中关于井田制之议论,说明丘濬最向往的,仍是儒家所理想的井田制。但井田制后世不可复行,限田、均田、口分世业之田等法亦有议论而无果行,此种形势下不如行“配丁田法”,【17】庶可避免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的情况,渐渐消除兼并之患。此法针对明中期以后土地兼并日趋激烈,皇帝大建皇庄,与民争利,失去土地的流民日益增多的现实而发,有很强的针对性。其他各子目无论在取材还是说明上亦无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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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9496 《大学衍义补》的最后部分是“严武备”。此部分所占篇幅最巨,共二十九卷,约占全书四分之一。下设子目亦最多,计有总论、军伍、禁军、屯守、军器、马政、阅兵、任将、出师、阵法、赏罚等子目,有的子目又分上中下论之,内容十分详尽。本章就其有关军事思想者择要评述,太琐细者则不暇及。《四库提要》说丘濬“学本渊通,又习知旧典,贯串古今,具有根柢”,于此部最能见出。此部采辑之原典,较其他部为杂,除广采儒家经典与理学家言之外,又大量采择兵书、史书、政书等,即使是他在其他部分明斥的道家言,在这一部分中也加以采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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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9498 丘濬论兵事,以儒家思想为最高原则,这首先表现在他对兵事性质的看法上。在他看来,最好的政治是德治,兵事是不得已。即便兴兵,也以不战为高。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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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9500 古之圣王制乱于未乱,保邦于未危。为国一以德礼,而不专恃于兵。未尝无兵也,而不用之于师旅。虽用师旅之众,而不布于行阵。虽有行阵之法,而不施于战斗。【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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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9502 出师必有名,合乎原则之出师为有武德。而所谓武德,即《左传》宣公十二年晋楚邲之战中楚子所说之禁暴等“七德”。从丘濬对七德的评论中,可以看出他的军事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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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9504 使凡天下之兴兵动众者,皆必本于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焉,非此七者不举。则天下之人,唯恐上之不用武,师旅所至,民望之真如大旱之得云霓矣。【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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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9506 此七者主要是从兴兵的动机判断战争的性质。这一点在丘濬十分重要,可以说是他的儒家思想在军事上的体现。他在对《周易》豫卦“利建侯行师”一语的解释中也表示了以民心之向背为标准来判断战争性质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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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9508 兵师之兴,所以为民也。兴师而民心不悦,则其所行必非王者之师、仁义之举也。是以人君举事,既揆之己,复询之众,众心和悦,然后从而顺之。苟有不悦,必中止焉。宁失势于他人,不失心于己众。【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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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9510 这样的出师,是王者之师;这样的兵事,是圣武之兵。而圣武之兵是天下人所向往的。“先儒谓不徒武而谓之圣武,以见其出于德义之勇,故能除暴救民以安天下,此圣武之实也。至于天下之民莫不信而怀之,此圣武之效也。”【21】圣武之师不只征伐无道,亦将拯救罪人使其复业安居。这方面文王之所为是最好的榜样。丘濬就《诗·文王有声》之“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既伐于崇,作邑于丰”一句的发挥很好地表达了他这方面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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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9512 文王之所以大有声者,本由于征伐。而其所以征伐者,不过求天下安宁,而观其功底于成耳。盖以既为人君,则当奉天道以安民;民有不安,必有逆天道以致之者。于是奉天命以讨其罪,使之不敢厉吾民焉。罪人既得,而其所以为安集生聚之者,不可无所居,故又为之邑以居之焉。凡若是者,非贪功以立威也,非广地以附众也,尽吾为君之道,以无负于上天付托之意焉耳。【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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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9514 丘濬以上所论,是非常理想化的。他所选的材料,亦多是《诗》、《书》、《春秋》中歌颂儒家圣王之文治武功的,此只可进上皇帝,以为观览之助,和诏书诰勅中的门面话,它毕竟离现实的战争太远,有点“迂远而阔于事情”。丘濬并非不知道这一点,但他作为一个儒家学者兼官吏,不能不以儒家经典中的训诲箴规警醒有国者,冀望以其中的道理事例匡正其君于万一。这就是他之所以连篇累牍地采辑此类材料,并大量采用理学家的注释加以评论的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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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9516 丘濬论兵事的另一个重点是提挈出孔子“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一语,暗寓对明英宗被宦官王振所骗仓猝出兵,既出兵而又不审形势、不谙兵事而导致覆师失地,己身遭擒之奇祸烈毒的抨击态度。丘濬于此采择材料甚多,屡屡施以按语,多有以古书所言之事影射当世者。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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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9518 征伐天子之大权,非王命而自行,是乱也。兴师以讨人之罪者,必先审其大小、远近、强弱、虚实以定其名,然后随其势、因其机而决其谋,则收其万全之效矣。【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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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9520 又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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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9522 先儒谓先王之时,五礼六乐,掌之宗伯,九伐之法,掌之司马,礼乐征伐之权在上,而下莫敢干也。周室之衰,其礼乐之权以失,是以列国纷争,干戈日以相寻,讫无宁岁,天下无道至是极矣。圣人言此以示训于万世,使居人上者恒以道自居,谨身正法,必使权纲在己,而威福不至于下移,则礼乐征伐咸自己出,而为有道之世矣。【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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