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2079538
刘逢禄强调《春秋》的重要性,他发挥孔子的话说:“吾志在《春秋》,又曰知我者其唯《春秋》乎!罪我者其唯《春秋》乎!”“学者莫不求知圣人,圣人之道备乎五经,而《春秋》者五经之筦钥也。”[79]“故不明《春秋》,不可与言五经。《春秋》者,五经之筦钥也。”[80]有志于治《春秋》,是因为圣人之道详备于五经,而治五经必须从《春秋》开始,一言而蔽之,《春秋》是打通五经的钥匙,突出《春秋》在五经中的地位。
1702079539
1702079540
《春秋》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不是简单的史书,其中充满了微言大义,如他所说:“《春秋》说曰:孔子作《春秋》,万八千字,九月而书成,以授游、夏之徒,不能改一字。盖鲁史记之文本,录内而略外,圣人取百二十国宝书而损益之,其大致则略同,故曰:述而不作。述文王非述鲁也。鲁史记之例,常事不能不悉书备载,《春秋》尽削之,其存十一于千百,以著微文刺讥,为万世法。故曰:非记事之书也。”“呜呼!陆淳、赵匡之流,以不知而作,开非圣之罪,而显隐经权之义,且千有余年莫有讲明而切究之也,惜哉!”[81]孔子据鲁史记载而作《春秋》,所采用的是鲁史记载之例,只阐述不创作,实质上是借此阐述周文王的微言大义,或者说是以史料说明尊周室、张三世、通三统、大一统等思想,为后世统治者提供拨乱反治的理论依据,因此说《春秋》并不是记事之书。刘氏对后儒误读《春秋》大义持批评态度。他又说:“《春秋》因鲁史以明王法,改周制而俟后圣,犹六书之假借,说《诗》之断章取义。”[82]如同六书的假借,《诗经》的断章取义一样,《春秋》是借鉴鲁史的材料阐释圣人的微言大义,以史料为我所用,阐述拨乱反治之道,为后代圣王治国提供帮助。
1702079541
1702079542
对于解释《春秋》的《左传》、《公羊传》和《穀梁传》这三传,刘逢禄也有以下评论。
1702079543
1702079544
他称《左传》为良史,说:“东汉之季,古文盛行,《左氏》虽未列学官”,而并列经传已经很久,“《左氏》以良史之材,博闻多识,本未尝求附《春秋》之义,后人增设条例,推衍事迹,强以为传《春秋》,冀以夺公羊博士之师法,名为尊之,实则诬之。”[83]东汉古文始兴,《左传》作为古文虽然未被列入学官,但也不废,因为它很好地记叙了《春秋》时期的历史,即所谓的“良史之材”,可以与《春秋》单独并行,因此反对以《左传》附会《春秋》,认为这是夺公羊师法,实质上也是贬低《左传》的历史价值。也就是说以《左传》附会《春秋》甚至取代《公羊传》的地位,与其说是抬高它,不如说是贬低它,《左传》的意义在于记事,作为史学著作与司马迁的《史记》、班固的《汉书》一样,其价值不容低估。刘逢禄也治《左传》,梁章钜说他有“古心朴学”[84]。
1702079545
1702079546
在《春秋》三传中,钱大昕认为,《左传》胜于《公羊传》,刘逢禄对此写道:“此非《公羊》之不及《左氏》,乃《春秋》之不及《左氏》也。《左氏》详于事,而《春秋》重义不重事,《左氏》不言例,而《春秋》有例无达例。惟其不重事,故存什一于千百,所不书多于所书,惟其无达例,故有贵贱不嫌同号,美恶不嫌同词,以为待贬绝之分,以寓一见不累见之义。如第以事求《春秋》,则尚不足为《左氏》之目录,何谓游、夏之莫赞也?如第执一例以绳《春秋》,则且不如画一之良史,何必非断烂之朝报也?”[85]就记述事件的详细而言,不仅《公羊传》不敌《左传》,即使是《春秋》也不及《左传》。《左传》详于事实的记载,而《春秋》则不同,是“重义不重事”,“有例无达例”,也就是说有一套义理、法则在里面,所谓不书多于所书,隐含着丰富的内容,达例即通例,《春秋》之例体现了一种灵活变通的法则。从历史的角度理解《春秋》,其收获并不大,不过是王安石所说的“断烂朝报”。如把它当成微言大义之书,那么其奥旨对于经世致用不可或缺。
1702079547
1702079548
他说:“《春秋》之有《公羊》也,岂第异于《左氏》而已,亦且异于《穀梁》。《史记》言《春秋》上记隐,下至哀,以制义法,为有所刺讥褒讳抑损之文,不可以出见也。故七十子之徒,口受其传旨。《汉书》言仲尼殁而微言绝,七十子丧而大义乖。夫使无口受之微言大义,则人人可以属词比事故而得之。”[86]《公羊传》不同于《左传》与《穀梁传》,《春秋》借事论理,所制定的诸义法包含着圣人的刺讽、谴责、褒贬、隐讳、抑制、损益等,这些微言大义只有公羊家才能读懂。“属词比事”指《春秋》之教,属辞为连属其辞,以月系年,以日系月,以事系日;比事,比次列国之事而书之。本指连缀文辞,排列史事,后用以泛称撰文记事。如果失去公羊家阐释的微言大义,那么《春秋》就变成了简单的史实记述,就这一点来说它反不如《左传》。
1702079549
1702079550
刘逢禄断言《公羊传》继承《春秋》,其原因是《公羊传》在汉代有个传递系统,他说:“传《春秋》者言人人殊。惟公羊氏五传,当汉景帝时,乃与弟子胡毋子都等记于竹帛。其时大儒董生下帷三年,讲明而达其用,而学大兴。故其对武帝曰:非六艺之科,孔子之术皆绝之,弗使复进。汉之吏治经术,彬彬乎近古者,董生治《春秋》倡之也。”[87]《公羊传》、《穀梁传》、《左传》传承《春秋》各有不同,但以《公羊传》为正宗,这是因为西汉有《公羊传》的承传系统,其中以胡毋生、董仲舒为主。汉武帝听董仲舒的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儒学大兴,今文经一支独秀,朝廷立今文十四博士,尊《春秋》尤其推崇《公羊传》解释《春秋》,公羊学讲微言大义并期以实践,体现经术与吏治的相结合。
1702079551
1702079552
他进一步指出:“窃尝以为《春秋》微言大义,《鲁论》、诸子皆得闻之,而子游、子思、孟子著其纲,其不可显言者属子夏口授之。公羊氏五传,始著竹帛者也。然向微温城董君、齐胡毋生及任城何郡三君子同道相继,则《礼运》、《中庸》、《孟子》所述圣人之志,王者之迹,或几乎息矣!穀梁子不传建五始、通三统、张三世、异内外诸大旨,盖其始即夫子所云中人以下不可语上者。而其日月之例,灾变之说,进退予夺之法,多有出入,固无足怪。玩经文,存典礼,足为公羊拾遗补缺,十不得二三焉。其辞同又不推其类焉者,又何足算也!”[88]汉时《论语》有《齐论》、《鲁论》、《古论》三种版本,前二者为今文,后者为古文,这里讲的《鲁论》属今文,因此知晓《春秋》微言大义,孔子弟子子夏是《春秋》公羊学的鼻祖,史传公羊高为子夏的弟子,其口传五世到公羊寿才有《公羊传》之作,又有胡毋生、董仲舒的努力,公羊学才得以光大。至于《穀梁传》的创始者穀梁赤也传《春秋》,但不讲《公羊传》所谓的“建五始、通三统、异内外诸”大义,只讲“日月之例,灾变之说,时退予夺之法”,并不得《春秋》要领。《穀梁传》虽属今文,刘氏对它评价不高。相比较,《公羊传》更符合《春秋》,揭示其微言大义。
1702079553
1702079554
刘逢禄《春秋》宗公羊尤其表现为对何休之说的崇拜,他说:“先汉以《公羊》断天下之疑,而专门学者,自赵董生、齐胡毋生而下不少概见。何氏生东汉之季,独能隐括两家,使就绳墨,于圣人微言奥旨,推阐至密。惜其说未究于世,故竟其馀绪,为成学治经者正焉。”[89]公羊学在汉代的承传,除公羊寿之外,西汉董仲舒、胡毋生功不可没,东汉何休集其大成,确立了公羊学的理论体系,准确把握《春秋》微言大义,但其说在历史上并未得到足够的重视。刘氏治公羊学宗何氏义,重新发扬何氏公羊学,正是经过刘氏的努力,何休对清代公羊学才产生重要影响。
1702079555
1702079556
二、反对孔广森的公羊学
1702079557
1702079558
刘逢禄推崇何休的公羊学,对《公羊传》“时月日”总结写道:“昔子思之赞《春秋》也,曰:上律天时。”“故天不言,以三光四时为言,视言相万也。圣人不辨,以时、月、日为辨,视辨相万也。详略之理嫌疑,偏反之以制新义。故君子不必亲相与言,以礼乐相示,而感之者意变色动;《春秋》不待褒讥贬绝,以日月相示,而学之者湛思省悟。故曰先王经世之志,圣人议而勿辨,其言弥微,其旨弥显,使人属辞比事而辨惑崇德,斯善学矣。不善学者,或欲屠其赘而悉致之,或不得其说而胶执之。”[90]《春秋》讲天人感应,借鉴天时,采用记时、记月、记日诸书法,都包蕴深刻的内涵,其详略显微需要用心体会,反映先王经世致用的志向。自谓《穀梁传》、《左传》及晋以后治《春秋》的学者皆没有很好地把握这一点,崔子方《本列》、赵汸《属辞》更加如此。刘氏对不符合何休公羊学的观点采取批评的态度。
1702079559
1702079560
孔广森治公羊学反对何休的解释,刘逢禄作《春秋论》下篇主要是针对孔氏另类公羊学而发。他说:“清兴百有余年,而曲阜孔先生广森始以《公羊春秋》为家法,于以廓清诸儒据赴告、据《左氏》、据《周官》之积蔀,箴砭众说无日月、无名字、无褒贬之陈羹,讵不谓素王之哲孙、麟经之绝学?乃其三科九旨不用汉儒之旧传,而别立时月日为天道科,讥贬绝为王法科,尊亲贤为人情科,如是则《公羊》与《穀梁》奚异,奚大义之与有?推其意不过以据鲁新周故宋之文疑为倍上,治平升平太平之例等于凿空。”[91]孔广森反对何休的“三科九旨”,指出自己的“三科九旨”,即上本天道,中用王法,下理人情。不奉天道王法不正,不合人情,王法不行。天道包括时月日,王法包括讥贬绝,人情包括尊亲贤。刘逢禄表示反对,以为这是把《公羊传》与《穀梁传》混为一谈,从而否定了公羊学的微言大义,不可取。
1702079561
1702079562
他不同意孔广森所谓的何休三科九旨属于主观臆断,而是认为有所本,如说:“又其意以为三科之义,不见于传文,止出何氏《解诂》,疑非《公羊》本义。无论元年、文王、成周、宣谢、杞子、滕侯之明文,且何氏序明言依胡母生条例,又有董生之《繁露》,太史公之《史记自序》、《孔子世家》,皆《公羊》先师七十子遗说,不特非何氏臆造,亦非董、胡特创也。无三科九旨则无《公羊》,无《公羊》则无《春秋》,尚奚微言之与有?”[92]孔广森之所以否定何氏的“三科九旨”,其原因是不见于《公羊传》,只是何休自己的发明。但刘逢禄反驳道,何休之说并非空穴来风,三科九旨之义为孔门后学的遗说,《孔子世家》、《史记自序》、《春秋繁露》,以及胡毋生等一以贯之,这是把三科九旨之义溯源于孔子后学,推尊何休就是继承孔子后学,何休所传的公羊学为《春秋》的正统。把三科九旨当成《公羊传》乃至于《春秋》的根本,提到如此高度,可见其对何休服膺之至。
1702079563
1702079564
他又说:“且孔君之书,辟《春秋》当新王之名,而未尝废其实也。其言曰:《春秋》有变周之文,从殷之质,非天子之因革邪?甸服之君三等,蕃卫之君七等,大夫不氏,小国之大夫不以名氏通,非天子之爵禄邪?上抑杞,下存宋,褒滕、薛、邾娄仪父,贱谷、邓而贵盛、郜,非天子之黜陟邪?内其国而外诸夏,内诸夏而外夷狄,非天子之尊内重本邪?辟王鲁之名而用王鲁之实,吾未见其不倍上也。”[93]孔广森名义上反对何休公羊学的三科九旨,但实际上也没有摆脱它,即排其辞而非排其意,但名是说明实的,反其名必然涉及实,孔广森的“辟王鲁之名而用王鲁之实”,实质上是倍(悖)上的,即与正统公羊学相背离。
1702079565
1702079566
三、发挥何氏公羊学大义
1702079567
1702079568
刘逢禄公羊学的最大特色是张扬何休的公羊学。何休提出的公羊大义,他都给予阐发,建立了较为完备的公羊学体系。
1702079569
1702079570
张三世。《公羊传》隐公元年、桓公和哀公十四年三次明言:“所见异辞,所闻异辞,所传闻异辞。”刘逢禄说:《春秋》“故分十二世为三等,有见三世,有闻四世,有传闻五世。于所见微其词,于所闻痛其祸,于所传闻杀其恩。由是辨内外之治,明王化之渐,施详略之文。”[94]公羊家把《春秋》记载的十二位诸侯王分为三世,包括有见、有闻、有传闻,它们之间因时代不同记述也不同,包括辨清“内其国而外诸夏”、“内诸夏而外夷狄”,说明文明的进化需要一个渐进的过程。他又说:“张三国以治百世,圣人忧患之心,亦有乐乎此也。”[95]把张三世看得如此重要。
1702079571
1702079572
刘逢禄把《春秋》与其他经书相比较,进一步说《春秋》张三世的特点。他说:“以先公之教系之召公,著王道之始基,而驺虞为之应;以文王之风系之周公,著王道之太平,而麟趾为之应。”驺虞与麟趾出自《诗经》中《驺虞》和《麟之趾》篇,驺虞为不食生物之兽,麟为祥瑞之兽,这里象征着文王、周公斋心仁厚,孔子删《诗》把这两篇分别列于《召南》、《周南》终篇,说明先王开辟的王道继续承传延续下去。孔子作《春秋》通过追述前事来寄托自己的理想。“至于西土亡、王迹熄,鸣鸟不闻,河图不出,天乃以麟告: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愀然以身任万世之权,灼然以二百四十二年著万世之治。且曰: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96]孔子看到周朝衰落的事实,但同时也对未来充满了期盼,作《春秋》明王法是提供经验教训,为后世制法。所谓麟即祥瑞的出现,预示着后继者能秉承《春秋》大义,开出万世的太平。
1702079573
1702079574
他又说:“古之造文者三画而连其中,谓之王。《易》之六爻,夏时之三正等,《春秋》之三科是也。《易》一阴一阳,乾变坤化,归于乾元,用九而天下治,要其终于《未济》,志商亡也。《诗》、《书》一正一变,极于周亡,而一终《秦誓》,一终《商颂》,《秦誓》伤周之不可复也,《商颂》示周之可兴也。夏时察大正以修王政,修王政以正小正,德化至于鸣隼,而推原终始之运,本其兴曰:正月启蛰;戒其亡曰:十有二阴陨麋角。《春秋》起衰乱以近升平,由升平以极太平,尊亲至于凡有血气,而推原终始之运,正其端曰: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著其成曰:西狩获麟。故曰:治不可恃,鸣隼犹获麟也,而商正于是乎建矣。乱不可久,孛于东方,螽于十二月,灾于戒社,京师于吴楚犹《匪风》、《下泉》也,而夏正于是建矣。无平不陂,无往不复,圣人以此见天地之心也!”[97]把《春秋》三科与《周易》、《诗经》、《尚书》三部经书进行比较,《易》以阴阳变化始于乾坤,终于《未济》,《诗》以正变极于周亡,《书》尤其是《周书》叙述周代兴亡。《春秋》讲衰乱、升平、太平三世,也是《周易》所讲的“原始要终”之意,即追述始终变化的原因及轨迹。公羊家所讲“元年春王正月”即建五始喻指王即位之初,新朝始建,“西狩获麟”所谓祥瑞出现象征着文武开创的事业后继有人,希望后世为王者接续发扬。朝代的兴衰与更替有其自身的法则,《周易》泰卦“无平不陂,无往不复”充分地阐释了这一点,这也体现了天地本身的规律。
1702079575
1702079576
通三统。刘逢禄说:“昔者颜子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终之曰:乐则韶舞。盖以王者必通三统,而治道乃无偏而不举之处。自后儒言之,则曰法后王。自圣人言之,则曰三王之道若循环,终则复始,穷则反本,非仅明天命所授者博,不独一姓也。夫正朔必三而改,故《春秋》损文而用忠;文质必再而复,故《春秋》变文而从质。受命以奉天地,故首建五始;至于治定功成,凤凰来仪,百兽率舞,而韶乐作焉。则始元终麟之道,举而措之,万世无难矣。”[98]用夏时,乘商辂,服周冤,韶相传为舜所作乐曲名,凡此都是古代圣贤的遗物,继承夏商周三代的时历、乘舆、服饰就是通三统,这里包蕴着三代的治国理念,治道由此开出中正和谐。三代之道不同表现为正朔、服色、礼制和治国措施等方面的差异,而且有一个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的过程,《春秋》对其应有所损益,有所继承,当然也要有所创新,如重建正朔、服色、礼制,这反映了新朝区别旧朝的特点。通三统既考虑到继承或延续,同时也注意到创新,循环不是简单的循环,而是在更高层次上的循环过程。
1702079577
1702079578
他以通三统说明《周易》,说:“三王之道若循环,非仅明天命所授者博,不独一姓也。天下无久而不敝之道,穷则必变,变则必反其本,然后圣人之道与天地相终始。”[99]“穷则变,变则通”是《周易》循环变化的主旨,“因革损益之道,三王五帝不相袭”。[100]但不是杂乱无章地变,所谓穷则变,变必反其本,即万变不离其宗。通三统即三王之道循环不已,这主要反映了“天下无久而不敝之道”的现实。他又说:“明《春秋》然后可与言《易》。《易》观会通以行典礼,而示人以易;《春秋》通三代之典礼,而示人以权。经世之志,非二圣其孰能明之?”[101]《周易》主讲变通之理,《春秋》通三统也讲变,与《周易》一致,如果说二者有区别,那么《春秋》更重视常规。
1702079579
1702079580
他又以通三统解释《诗》说:“《诗》之言三正者多矣,而尤莫著于三颂。夫子既降王为风”,“后言商、周之既亡,终之以三颂,非新周、故宋、以鲁颂当夏而为新王之明征乎?夫既以鲁颂当新王,而次之周之后,复以商颂次鲁,而明继夏者殷,非所谓三王之道若循环乎?”[102]以《诗》三正说明《春秋》,所谓三正即建子、建丑、建寅,三颂即《诗经》中的《周颂》、《商颂》、《鲁颂》,其中《周颂》的时间最早,是西周初年的诗,《鲁颂》、《商颂》是东迁以后的诗。《鲁颂》当新王在《周颂》之后,《商颂》又在《鲁颂》之后,这实际上是返回周承商,商承夏的历史模式,夏商周三代帝王之道一以贯之,与《春秋》所谓的“新周、故宋,以《春秋》当新王”一致。
1702079581
1702079582
大一统。他宣扬王鲁,说:“王鲁者,即所谓以《春秋》当新王也。夫子受命制作,以为托诸空言,不如行事博深切明,故引史记而加乎王心焉。孟子曰:《春秋》者天子之事也。夫制新王之法,以俟后圣,何以必乎鲁?曰:因具史之文,避制作之僭,祖之所逮闻,惟鲁为近,故据以为京师,张治本也。圣人在位如日丽乎天,万国幽隐,莫不毕照,庶物蠢蠢,咸得系命,尧舜禹汤文武是也。圣人不得位,如火之丽乎地,非假薪烝之属,不能舒其光,究其用。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春秋是也,故曰:归明于西,而以火继之,尧舜禹汤文武之没而以《春秋》治之,虽百世可知也。”[103]王鲁指《春秋》当新王,这是说继承周朝的是孔子,孔子受命作《春秋》并非只发空论,而是借事说理,所谓“引史记而加王心”。孟子讲《春秋》记天子之事是以理寓事,为新王制定法治,以待新王。之所以称鲁是对鲁国充满期望,周礼在鲁矣,鲁国为周公封地,周室嫡传,承载着周朝的历史记忆,尤其是孔子为鲁国人,谙熟夏商周三代的体制与文献,终其一生为周代的重建而努力,可以说他肩负承传文化的历史使命,作《春秋》上绍诸圣之道下开百世太平。
1702079583
1702079584
与王鲁相关,刘逢禄讨论从周、继周。他释《论语·八佾》“吾从周”说:“正朔三而改,文质再而复,如循环也。故王者必通三统。周监夏、殷,而变殷之质,用夏之文。夫子制《春秋》,变周之文,从殷之质,所谓从周也。”[104]夏商周三代建子、建丑、建寅三种历法更迭,服饰、礼制等也不相同,表现为一个前进的过程,但也有继承,孔子作《春秋》遵从周朝是因其对夏商二代有借鉴也有改造。他又释《论语·为政》“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认为,继周者,新周故宋,以《春秋》当新王,“损周之文,益夏之忠;变周之文,从殷之质。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也”。“(孔子)寓王法于鲁,黜杞、故宋,因周礼而损益之,以治百世也。”[105]孔子作《春秋》是想发扬周代,因为周代承载了夏商二代的历史记忆,但并非完全接收,而是有所损益,改革晚周出现的流弊,继承夏商的忠厚与质朴。继周的任务落在鲁国身上,因为鲁国是诸侯中最能体现周公制礼作乐的,因此从周与王鲁密切相关。
1702079585
1702079586
大一统也涉及诸夏与夷狄的关系,他说:“余览《春秋》进黜吴楚之末,未尝不叹圣人驭外之意至深且密也。昔圣人序东周之《书》,唯存《文侯之命》及《秦誓》,革其盛衰大旨。其于删《诗》,则列秦于《风》。序《蒹葭》曰:未能用周礼。序《终南》曰:能取周地。然则代周而改周法者,断自秦始,何其辞之博深切明也。”[106]《春秋》进黜吴楚及对秦的评论体现圣人对夷狄与诸夏关系的一种关注。《尚书》中《周书》以《文侯之命》和《秦誓》为终编,喻指因革盛衰之旨,删《诗》列秦风说明取代周的是秦,这似乎与汉代公羊家讲代周者为汉不一致,也不符合孔子代周而兴。实际上这里讲的是夷狄和诸夏的地位相互转换。
1702079587
[
上一页 ]
[ :1.702079538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