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2179831
1702179832
最可怪的是曾子、子夏、子游诸人都不在这八家之内。或者当初曾子、子夏、子游、有子诸人都是孔门的正传，“言必称师”（《论语》十九曾子两言“吾闻诸夫子”，《礼记·祭义》乐正子春曰：“吾闻诸曾子，曾子闻诸夫子”），故不别立宗派。只有子张和漆雕开与曾子一班人不合，故别成学派。子张与同门不合，《论语》中证据甚多，如：
1702179833
1702179834
子游曰：“吾友张也，为难能也，然而未仁。”（十九）
1702179835
1702179836
曾子曰：“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十九）
1702179837
1702179838
子张是陈同甫、陆象山一流的人，瞧不上曾子一般人“战战兢兢”的萎缩气象，故他说：
1702179839
1702179840
执德不弘，信道不笃，焉能为有？焉能为无？（十九）
1702179841
1702179842
士见危致命，见得思义。祭思敬，丧思哀，其可已矣。（同）
1702179843
1702179844
又子夏论交道：“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张驳他道：
1702179845
1702179846
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贤欤，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欤，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同）
1702179847
1702179848
看他这种阔大的气象，可见他不能不和子夏、曾子等人分手，别立宗派。漆雕开一派，“不色挠，不目逃；行曲则违于臧获，行直则怒于诸侯”（《韩非子·显学篇》），乃是儒家的武侠派，也不配做儒家的正宗（王充《论衡》说漆雕开论性有善有恶，是非性善论）。只可惜子张和漆雕两派的学说如今都不传了，我们如今只能略述孔门正传一派的学说罢。
1702179849
1702179850
孔门正传的一派，大概可用子夏、子游、曾子一班人做代表。我不能细说各人的学说，且提出两个大观念：一个是“孝”，一个是“礼”。这两个问题孔子生时都不曾说得周密，到了曾子一般人手里，方才说得面面都到。从此以后，这两个字便渐渐成了中国社会的两大势力。
1702179851
1702179852
孝 孔子何尝不说孝道，但总不如曾子说得透切圆满。曾子说：
1702179853
1702179854
孝有三：大孝尊亲，其次弗辱，其次能养。（《礼记·祭义》）
1702179855
1702179856
什么叫做尊亲呢？第一，是增高自己的人格，如《孝经》说的“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第二，是增高父母的人格，所谓“先意承志，谕父母于道”。尊亲即是《孝经》的“严父”。《孝经》说：
1702179857
1702179858
人之行莫大于孝，孝莫大于严父（严父谓尊严其父），严父莫大于配天。
1702179859
1702179860
什么叫做弗辱呢？第一即是《孝经》所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意思。《祭义》所说“父母全而生子，子全而归之”，也是此意。第二，是不敢玷辱父母传与我的人格。这一层曾子说得最好。他说：
1702179861
1702179862
身也者，父母之遗体也。行父母之遗体，敢不敬乎？居处不庄，非孝也。事君不忠，非孝也。莅官不敬，非孝也。朋友不信，非孝也。战陈无勇，非孝也。五者不遂，烖及其亲，敢不敬乎？（《祭义》）
1702179863
1702179864
什么叫做能养呢？孔子说的：
1702179865
1702179866
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论语》二）
1702179867
1702179868
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论语》四）
1702179869
1702179870
这都是精神的养亲之道。不料后来的人只从这个养字上用力，因此造出许多繁文缛礼来，例如《礼记》上说的：
1702179871
1702179872
1702179873
1702179874
1702179875
子事父母，鸡初鸣，咸盥漱，栉纵，笄总，拂髦，冠缨，端绅，搢笏。左右佩用：左佩纷帨、刀、砺、小觿、金燧；右佩玦、捍、管、、大觿、木燧。偪屦著綦。……以适父母之所。及所，下气怡声，问衣燠寒，疾痛疴痒，而敬抑搔之。出入，则或先或后而敬扶持之。进盥，少者捧盘，长者捧水，请沃盥。盥卒，授巾。问所欲而敬进之。（《内则》）
1702179876
1702179877
这竟是现今戏台上的台步、脸谱、武场套数，成了刻板文字，便失了孝的真意了。曾子说的三种孝，后人只记得那最下等的一项，只在一个“养”字上做工夫。甚至于一个母亲发了痴心冬天要吃鲜鱼，他儿子便去睡在冰上，冰里面便跳出活鲤鱼来了（《晋书·王祥传》）。这种鬼话，竟有人信以为真，以为孝子应该如此！可见孝的真义久已埋没了。
1702179878
1702179879
孔子的人生哲学，虽是伦理的，虽注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夫夫、妇妇”，却并不曾用“孝”字去包括一切伦理。到了他的门弟子，以为人伦之中独有父子一伦最为亲切，所以便把这一伦提出来格外注意，格外用功。如《孝经》所说：
17021798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