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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多葛学派通过提升自己的区别意识来获得宁静,比如区分什么是人能影响的东西,什么是人无能为力的东西。相比之下,庄子认为最高的幸福只有通过超越这些区别才能获得。克服区别的首要步骤是认识到所有观点的片面性和相对性。如果人确实认识到自己观点的有限性,就不会为了维护它而反对其他人的观点。最终,他就不会去认同任何有限的观点。相反,他只会认同道。根本上来说,圣人“忘记”了自我与道之间的区别。在这种神秘的境况下,圣人体验到时空上显著的普遍性(类似于印度的“开悟”)。圣人的个体自我或许会死去,但他所认同的道会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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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根据冯友兰的说法,“老子”的字面意思是“老莱子”。(见 Fung Yu-Lan, A Short History of Chinese Philosophy, ed. Derk Bodde, New York: The Free Press,1948, p.93.)历史上叫这个名字的人(可能是叫李聃的圣人),可能并不是我们所知的《老子》的作者,不过传统上仍把老子看作《老子》的作者(或作者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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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哲学简史 波斯的内心深处:琐罗亚斯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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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历史来看,西方三大传统的具体关注通过它们共有的历史相互联系,这段历史贯穿古代世界及其伟大文明,巴比伦和埃及、希腊和罗马。不过,西方一神论的开创性版本出现在波斯,由琐罗亚斯德教的哲学发展出来。从哲学来看,琐罗亚斯德教之所以具有特别的意义,在于它最早处理那些与唯一、全能的创造者上帝概念相联系的哲学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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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伊斯兰教产生之前很久,查拉图斯特拉(Zarathustra)或琐罗亚斯德(Zoroaster,约公元前628—约前551)就已是波斯的先知和主要宗教传统的创建者。查拉图斯特拉的同时代人崇拜两类神,分别为德瓦(deva)和阿胡拉(ahura),相反,他谴责对德瓦的崇拜,致力于崇拜一神阿胡拉,即阿胡拉·马兹达(Ahura Mazda)。查拉图斯特拉也相信正是这个一神创造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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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献身于唯一神,查拉图斯特拉在传统上被视为一神论者。尽管如此,查拉图斯特拉仍然承认低等神的实在性,认为它们由阿胡拉·马兹达创造出来并与之共存。这些低等神与自然的具体方面相互联系,琐罗亚斯德教教徒(查拉图斯特拉的追随者)在崇拜这些神时习惯于崇拜自然的相应方面。当然,这种自然崇拜是最古老的宗教,大约在同时期的希腊宗教和中东地区的其他宗教中,自然崇拜也很明显。它常常与神人同形同性论宗教或更为抽象的灵性宗教共存。琐罗亚斯德教也是如此。琐罗亚斯德教教徒虽然把阿胡拉·马兹达视为至高神,但他们也把对火(以及作为火之造物的太阳)的崇拜当作义务。正因此,琐罗亚斯德教教徒有时被称作“拜火教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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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神论和多神论、自然主义和超自然主义之间的这种妥协,预示了很多复杂问题,正是这些问题激发了大量的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神学。首要的问题是一神与创造之间的关系问题。神创造了独立于自身的世界吗?或者说,世界也应被认为是神圣的吗?对于琐罗亚斯德教教徒而言,众低等神提供了直接的答案,因为这些神即依附于一神,又是自然的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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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仍显粗糙的等级制,构成了后来许多哲学思想的基础——尤其是新柏拉图主义的“流溢”说,它认为上帝以不同等级的实在存在于万物之中。有时,这个问题也会以极为抽象的准毕达哥拉斯式术语表述出来:如何从神圣的统一中产生多样性、从一产生多?用更为具体和个人化的术语来说,创造本身的性质或许呈现了西方传统最令人困惑的形而上学问题。上帝在创造宇宙之前在做什么?上帝如何创造宇宙?他为何要这样做?特别是,他为何要“按照自己的样子”创造人?他在创造了人之后与他们还有什么样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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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拉图斯特拉利用创造物中低等神的作用来帮助解决遗留给后来西方宗教传统的核心问题。这就是恶的问题,既然善的、全能的上帝创造了这个世界,恶如何还能存在?以及,理性如何解决这个困境的问题。查拉图斯特拉解释道,恶是两对不同神之间斗争的结果,其中一方是阿胡拉·马兹达创造的神。它们一方是善的;另一方是恶的、破坏性的。世界就是双方之间善恶斗争的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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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拉图斯特拉用现在我们熟悉的论证回答了恶的问题,即人有自由的道德选择,通过选择使自身这一方或那一方的神相互一致,即与善的神或恶的神一致。作为宗教,琐罗亚斯德教引导信徒并鼓励他们在所有思想、言行中献身于善的神。查拉图斯特拉承诺,这种结盟是有回报的,这样他就引入了另一个对后来的传统有巨大吸引力的学说:琐罗亚斯德教教义向我们保证,在世界终结之际,查拉图斯特拉会引导那些与善的神结盟的人过上受到永恒祝福的生活。易言之,善的一方最终会获得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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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哲学简史 从雅典到耶路撒冷: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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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世界的三大宗教,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可以被认为是一个大家庭。它们全都产生于中东同一个地区,而且全都以耶路撒冷这个城市为中心。它们全都宣称亚伯拉罕(Abraham)是它们共同的祖先。最为重要的是,它们都是彻底的一神教,信仰一神。基督教直接发源于犹太教,并且把希伯来的圣经当作“旧”约融合进来。伊斯兰教承认犹太教和基督教都是自己的先驱,并且接受希伯来的先知和耶稣(Jesus)作为穆罕默德(Muhammad)的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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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哲学来看,这三大宗教有许多共同的关注点,这不只是因为它们都是一神教并且有重叠的历史。从历史来看,重要的是要理解,某种关于唯一的、全能的神的观念是多么具有革命性,在哲学上具有压倒性。从哲学来看,唯一、全能的神的观念意味着普遍性,这套规则和信仰不只应用于这个或那个地区和城邦,而且应用于所有地区、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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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埃及的法老为了捍卫一神的观念,得承受巨大压力。在公元前14世纪,阿蒙霍特普四世(Amenhotep IV)因崇拜太阳神阿吞(Aton),不得不改名为“埃赫那吞”(Akhenaton)。目前还不清楚,古希伯来人是什么时候有了较为持续的一神观念,不过非常清楚的是,这种观念出现之前,他们也承认多个彼此竞争的男神、女神,某个神后来成了他们所偏爱的神,反过来,这个神也使他们成为他①的“选民”。在阿克荷纳托和古希伯来人之前,绝大多数社会承认多个男神和女神。每个城市都有其所钟爱的神,尽管神本身常常是不可预知和不友善的,哪怕对自己的信徒也是如此。而且,他们彼此之间常常很无情,尤其是对于自己的死敌。诸神很严苛,献祭,包括人祭,实际上是中东地区每种宗教的常规活动。(在某种程度上,亚伯拉罕和以撒的故事是希伯来人如下创新的基础:神不要求人祭,人祭应该用动物献祭代替。)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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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不同社会因贸易、作战和其他活动相互融合,对于不同的男神女神的承认、认同和观念也发生了融合。尽管如此,宗教多元论和多神论仍保留了极大的多样性。然而,一神论要求信仰和观念的融合。许多世纪以来,人们一致认为,神有许多(甚至“无限多”)名称,或许还像印度的神那样,也有需多显现方式。但是,或多或少,由于达成唯一指称的共识逻辑,这迫使人们在如何称呼一神这个问题上产生了分歧(尤其是,古希伯来人有时认为这个唯一神根本就不应用名字来称呼,这就让事情变得更为复杂)。比如,“上帝”“耶和华”“雅威”和“安拉”之间的差异,它们通常被认为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不同:他们只是对唯一神的不同称呼。然而,这些名称所涉及的是问题引发出众多争议和分歧。比如,人们可以确定无疑主张,《旧约》中希伯来人的上帝与《新约》中福音派的上帝之间的差异,足以表明他们是两个极为不同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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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最重要的哲学问题源于以下这个主张:这三大宗教都崇拜唯一、慈爱的造物主上帝。当然,这三大宗教传统对于上帝的本性并没有一致的看法,同时,在思考上帝、接近上帝、崇拜上帝或遵从上帝意志的正确方式上,它们也存在异议。因此,关于上帝之本性的思辨,完全支配了从公元1世纪到15世纪的西方哲学(而且,这些思辨及其产生的影响仍支配了当今很多哲学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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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此前触及的最不可避免的问题,在三大宗教的哲学著作中处处可见,它直接产生于如下观念:上帝既有能力创造宇宙,又是位慈爱的神,关心他的子民。这里的问题仍是恶的问题,类似于琐罗亚斯德教所认为的,如果确实是善的、全能的神创造、照看这个世界,为何还存在那么多不必要的苦难、痛苦和死亡。如果上帝不是善的,如果上帝绝不是慈爱的或关心子民的神,那么,普遍存在的苦难和不可避免的死亡就不会是神学问题。实际上,在希腊奥林匹亚诸神手上受伤和死去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尽管无论在什么特定的情形下,人们都可以问,上述诸神为何要突然袭击受害者。印度教的神湿婆明确地被称作破坏神。因此,他进行破坏时,就不会产生哲学悖论,也没有需要加以解决的神学问题。湿婆就是这个样子。同样,当加罗林群岛上的邪恶女神卡瓦(Kave)造成破坏,无需做任何解释。因为,卡瓦就是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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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希伯来人的历史上,关于上帝之理由的问题不可避免。当上帝容许他“拣选”的人民被卖为奴,让耶路撒冷和圣殿被毁,希伯来人就面临极其令人不安的选择。他们要么由此得出结论说,他们的上帝违背信约抛弃了他们,要么得出结论说,他们自己违背信约辜负了上帝的信任。总而言之,问题不可避免。上帝为什么要这样做?耶稣甚至问道:“你为什么丢弃我?”在之后希伯来人的哲学和犹太人的大部分历史中,我们可以找到他们的答案——责怪自己。因此,先知经常称颂以色列的敌人的力量,并不是出于不忠(尽管这样的指控常常出现),而是因为他们固执地认为,要为他们的不幸承担责任的是人类自己,而不是上帝。三千年之后,在纳粹“大屠杀”或浩劫之后,同样的问题出现在20世纪中叶的德国。③犹太人的历史充满了灾难,每次灾难都会产生宗教危机。同样,每次政治危机和外敌入侵都会让他们怀疑,上帝是否在保护他们的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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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上帝或安拉并不慈爱、不关心人类,那也就不会有宗教问题或哲学问题(当然,苦难本身仍是人所具有的深重关切)。此外,要是上帝并非全能,人们也可以设想上帝想要阻止苦难,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未能如愿。围绕恶的问题而提出的可能解决方式,就是引入第二个强有力的存在者——撒旦,即恶魔。但是,如果这个恶毒的存在者强大到足以对抗上帝的意志,那么,西方三大宗教的神就不仅不是全能的,而且不是唯一的。或者,如果撒旦没有强大到足以抵抗上帝的意志,我们就又退回到了最初的问题:慈爱的上帝怎么会容许邪恶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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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爱、全能的神容许他的造物遭受苦难,这种观念让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信徒感到困惑和折磨。在某种意义上,正是这个问题支配着西方的宗教哲学。如果哲学家不相信上帝(这种立场即使不是致命的,也常常是危险的),就不会有这个问题。如果人们相信多神,而且这些神还相互竞争(就像希腊宗教和挪威宗教中的情形那样),他也能容易理解无辜(或不那么无辜)的旁观者受到的伤害。如果人们能够对自己的上帝概念做妥协的理解,或者完全拒斥思考这个问题,恶的问题也不会那么紧迫。但是,西方哲学的明确特征与对上帝的绝对、不可妥协的信仰有关,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对上帝的诸多信仰。事实上,这些信仰因不同的世纪、不同的地区、不同的教派而改变,当然,从犹太教到基督教再到伊斯兰教,它们也有所变化。但是,无论具体细节如何,问题依然是:全能、慈爱的上帝怎么能够容许这么多的苦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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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更为基本的问题是:“上帝的本性是什么?”在很多“原始”宗教中,当地的神就是当地的动物,某些人们极为熟悉、特别了解的特权动物。或者,这些神就是当地的领袖,他们的存在显而易见,他们的个性也清清楚楚。在这种宗教中,关于神的“本性”的问题,答案就显而易见。因此,当诸神与人极为相像,只是多了某些诸如不朽和魔力这样的东西,他们的“本性”便已然为人们所熟悉,无非是普通人的心理和互动产生的知识。正如充满想象力的人常常所做的那样,人们只需增加某些关于“要是……将会怎样”的奇谈怪论就够了。但是,随着上帝变得日益不可靠近,上帝的本性也变得越来越陌生,认识上帝之本性的问题也就越来越成为问题。我们的信仰到底建立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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