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2201911
1702201912
孟子的意思是,只要宣王行仁政,他随时都可以回来;不行仁政,他决不留在齐国当摆设。宣王派人转告他,愿以万钟粟、大房屋,请他留下。他答复来者:我非为富贵而来。
1702201913
1702201914
淳于髡听说他要走,就来见他,对他说:你的名字,列在三卿之位,却没有行三卿之实,名未副实,就要走了,所谓仁人,难道就是这样只考虑自己,而不考虑别人吗?孟子回答说: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谈名实时,不要用一个标准来谈,谈仁义也是这样。伯夷、伊尹、柳下惠三个人的个性和行事不一样,但都是君子,都行仁义。只要行仁义就可以了,没有必要要求他们都一样。
1702201915
1702201916
他的意思,我虽然名列三卿,但与王身边的三卿就是不一样。
1702201917
1702201918
他离开齐国时,有人听了宣王吩咐,跟着他,劝说他留下。他听厌了,就装睡。来人不高兴,对他说:为了见您,我头一天就沐浴了一番,可您不理我,我再也不敢来见您了。孟子听了,就说:你们都来劝我留下,没人去劝王行仁政,究竟是我跟你们过不去,还是你们跟我过不去?有个名叫尹士的齐国人批评他:不知道齐王是齐王,汤、武归汤、武,只能怪自己糊涂;晓得齐王不行,还要来,是有所贪图;来了又要走,走又不快走,在临淄城的西南郊歇了三天,黏黏糊糊,哪像个大丈夫!
1702201919
1702201920
孟子听说了,就说:尹士不懂我的心啊!我从老远的地方来见齐王,是为了今天要走吗?走是不得已啊!我在临淄城的附近等了三天,是希望齐王回心转意,叫我回去。他派人来劝我、留我,就是不提仁政二字,我留下还有什么意思?我舍不得齐王啊,他虽非汤、武,但在今世已很难得。国有三宝,土地和人民,齐国都有了,就少了一样仁政啊!我本想追随齐王干一番,没想到这样就走了。我在临淄城外等了他三天啊,他都没有真心实意来请我。我知道他已经铁了心,这才下决心真的要走了。
1702201921
1702201922
孟子就是孟子,将内心话说出。听了这番话,尹士自责道:我是个小人啊!一路上,孟子沉重。学生问道:老师啊,您脸色不好,您不是说过君子不怨天,不尤人吗?孟子说:此一时,彼一时也。此时,我在考虑啊,五百年必有王者兴,这期间,有人要带着天命问世。从周武王以来,到如今,已经有七百年了,这人应该问世了。他是谁呢?环顾当今之世,那就是我啊!老天不想平治天下也就罢了,如果要平治天下,除了我,还能有谁呢?这样一想,我就感到自己责任重大,不是不高兴啊!
1702201923
1702201924
1702201925
1702201926
1702201928
回到古典世界 59 大我小我之争
1702201929
1702201930
仁政,是孟子的政治路线。他还有思想路线,那就是“辟杨、墨”。
1702201931
1702201932
可针对谁呢?显然不是稷下别墨宋钘、尹文之流,很可能是惠施。
1702201933
1702201934
惠施是宋国人,与孟子同时。当年孟子响应宋君偃的号召,来宋国行仁政,而惠施则在魏国为相,主张“去尊”和“偃兵”。那时,魏被秦、齐夹击,东败于齐,西败于秦,国危矣。刚好惠施要“偃兵”,就被惠王用上了,让他赶紧去“偃”秦、齐之兵,但他要惠王带头“去尊”。
1702201935
1702201936
“偃兵”,即奉行和平外交,是一种国家行为,要以均势战略为基础。
1702201937
1702201938
惠施“偃兵”,虽由墨子“非攻”而来,但“非攻”在墨子乃绝对原则——“兼相爱”,而“偃兵”却相对化为策略,是国家奉行的外交政策,当然要趋于利——“交相利”。“偃兵”在思想上也与“非攻”有异,“非攻”基于绝对的“尚同”,而“偃兵”则出于相对的“合同异”。
1702201939
1702201940
“尚同”是向同一个目标看齐,统一思想,统一行动;而“合同异”则将不同的势力和利益合在一起,求同存异,结成利益共同体。不同的国家利益可以“合同异”,学说亦然。惠施本人,就是这样一个“合同异”的标本。他将完全对立的“杨、墨”,以相对的立场,用变化的观点,“合同异”了。梁启超说他是从《墨经》里学出来的别墨,郭沫若说他是杨朱“为我”的徒弟。正是他,将“拔一毛以利天下而不为也”与“摩顶放踵以利天下”这样两种截然相反的人格和学说“合同异”了。
1702201941
1702201942
他怎样来“合同异”呢?先来看他一个命题:“至大无外,至小无内。”
1702201943
1702201944
以“至大”论,则“兼爱”领先。然“兼爱”拘于人道,故言“泛爱万物”。“泛爱”为自然主义,能使“天地一体”,这便是“至大”了。因为“天地一体”,便“至大无外”。孟子说“兼爱”是禽兽,就冲这“泛爱”来说的。“泛爱”固然有人道主义,但也包含了爱禽兽在内。
1702201945
1702201946
以“至小”论,则莫过于“为我”了。在对待性人际关系中,处于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间,每个人都是复杂的身份体系,不可能“至小”。只有独立的无对待的“我”,具有个体性,是“至小”的。“天地一体”而“无外”是“大一”,“我”如原子不可分是“小一”。
1702201947
1702201948
可孟子看人,则“有内”,而人可分。他将人体分为大体、小体,将人性分为大性、小性,人心分为仁义礼智四心。这样划分人性和人心,在认识上,无疑有其深刻性。孟子于此,似乎比孔子更有悟性。孔子虽云“从心”,却从未在心性上立论;而孟子则以道德理性,先验化为人心,从人心里发出来,便是人性。为使人性善,他从人心驱逐人欲,使他的认识,对人欲的合理性有缺失。
1702201949
1702201950
孟子说:尽其心,则知其性;知其性,则知天矣。“尽心”,就是将内心的道德理性——仁义礼智,都发挥出来,使应然之心转化为实然之性。所谓“性”,即是应然之心的实现。人性善,而恶,则是“放心”,放到外面的物里。如惠施所言“泛爱万物”,而不知返也。放心于物,终于迷失。失心,则不成其为性,而成为欲。一切恶,皆由此欲发生,欲即恶之源。失心于欲,则不知性。
1702201951
1702201952
“小一”之“我”,乃个体性的“我”,在孟子看来,即“小体小性”之“我”,是迷失了心性的“我”,是“为我”之“我”。这样的“小我”,没有道德理性的指引,不能实现天人合一。天人合一不是“合同异”,而是真正具有内在同一性的合一。正是在这样的同一性里,人确立了人之所以为人的依据,那是绝对的依据,具有终极意义。孟子的“天”,如同柏拉图的“善”的理念。
1702201953
1702201954
“道之大原出于天”,天是最高的存在,无所不包的存在。天下之人,其人生的意义,就是要通往这存在,走向它——天人合一。孟子自以为发现了这样一条通往最高存在的路:“心——性——天。”这是一条先验之路,从内心出发,发为人性,走向头顶上的星空,如康德所言。
1702201955
1702201956
神话中,早就有过一条这样的路,那是外在的。有上天梯,人人都能上天去,通神。后来,天帝绝地天通,不让人上天,可人在内心里,仍然有对天的向往和渴望。既然想上天,那就从内心出发,没有上天梯,自有道德律,走仁义礼智之路,上天去!天就在你心中,“尽心”吧!
1702201957
1702201958
孟子在内心里,续写了这样一篇天人合一的道德神话。在道德神话中成长的“我”,已非自然性的“小我”,而是道德之“大我”。此“我”,不再是自闭而坚硬的原子,“无内”而不可分割,而是“万物皆备于我”“上下与天地同流”的“至大无外”的“我”。“我”就是天啦!
1702201959
1702201960
惠施的“我”至小,孟子的“我”至大。至小的“我”没有内在性——“无内”,故以个体性的方式存在;而至大的“我”就几乎没有外在性——“无外”,所以使内在性无限放大,直至“吾心即是宇宙,宇宙即是吾心”。将万事万物,一切存在,都放到“我”心中来——“尽心”。
[
上一页 ]
[ :1.702201911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