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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186 “大一”自在,非由生成。水乃自在之物,亦非生成。几乎所有的诠释都将“大一”读作“太一”。李零《太一生水》校读记就说,“大一”是“太一”的本来写法。果真如此,何以不将惠施的“大一”改成“太一”呢?还有庄子的“太一”,能改成“大一”吗?显然改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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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188 “大”字,多那么一点,就变成了“太”。一“太”,就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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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190 “大一”,是有关存在和本体的哲学问题,而“太一”则除此以外,还与神话和术数之学有关。因此,用“太一”来理解“大一”,难免会有过虑。将“大一生水”,改写为“太一生水”,且定为篇名,这在我们看来,就是过虑。“大一”本无事,“太一”自扰之!何必多加那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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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192 解读“大一”,多加了一道神话和术数的樊篱,就变成了“太一”。多此一举,有悖于思维经济原理,尤其是将一枝思辨哲学的奇葩,寄在神话和术数之篱下,真是太可惜了。此简佳处,便在开篇“大一生水”。“大一”说,出于惠子“至大无外,谓之大一”。然而,其是否惠子所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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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194 《庄子·天下》说,南方人黄缭,“问天地所以不坠不陷,风雨雷霆之故”,颇似屈原《天问》。惠施“遍为万物说,说而不休”。或曰,《大一生水》乃其“万物说”之一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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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196 然而,庄子又言其好“为怪”,且夸夸其谈,则与《大一生水》迥异其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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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198 屈原见过惠子,对于“大一”“小一”说,应该有所了解。其《远游》有“道可受兮不可传,其小无内兮其大无垠”,即为证。那么,《大一生水》有没有可能是屈原的作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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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200 有可能,根据就在“大一”“小一”。此说,一出于庄子《天下》,另一为屈原《远游》。《礼记·礼运》曰“礼必本于大一”,言“大一”,不言“小一”;而“大一生水”则“大一”“小一”都包含了,“大一”是宇宙,“小一”为始基——水。天地起源于水,万物生成于水,又复归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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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202 《礼运》有“大一”没有“小一”,孟子谈人性亦如此,提倡大体大性——“大一”,排斥小体小性——“小一”。故其大我生成,就因缺了自我的始基而坎陷。《礼运》宇宙生成说,因为没有始基参与,还停留在对神话世界的缘起做合理化的解释里,尚未形成思辨哲学的视野。哲学,不管说什么语,都要从始基说起。从一是一切,一切是一说起。《大一生水》的宇宙生成说就这样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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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204 水对于文明的重要性是显而易见的,但像希腊人这样,以水为宇宙始基,而具哲学认知的则不多见。《大一生水》之难能可贵,就在于此。神话之水和哲学之水不同,神话中之水多是与创世有关的洪水和海洋;而哲学之水,则是“始基”水和“源复”水,从神话故事转向宇宙图式。虽然猜想已由知识代替,但是作为“始基”的自然哲学的水,多少还带有一些创世说的神话思维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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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206 命运隐于“始基”。泰勒斯想以“源于水又复归于水”,使命运具有确定的形式——逻各斯,从而请神话故事里的命运女神在知识领域隐退。“始基”是“一”,在“源复”过程中,化而为“多”。从“一”到“多”,命运从神话故事里走出来,进入哲学的知识领域,而有清晰的形式。亚里士多德认为他是个物质主义者,后来的唯物主义者更是这样认为。但他本人却说,物质及生命实系一体而不能分,人与万物皆有不朽之灵魂。那灵魂就是水,巨大的力量可以改变它们形态,但它们永远不死。灵魂即始基,生死无界,从而化解了命运的压力。有人问泰勒斯,何以要生而非死,答曰“生即是死”。他对“水”的认识,不仅有着形而上学的意义,还有着现实的功利性目的。他以此告诫古希腊人:“水”是农业的命脉,“水”是贸易的生命线,“水”是自由精神的源泉。抓住这一“始基”吧,水是人类的命根子!作为哲学之父,他突破神话世界,发现了自然,并且将自然放在“一切是一”的本原上。但他的“始基”说也有缺点,有限的“一”,怎能生出无限的“多”来呢?不确定的水,怎能成为宇宙的“始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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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208 泰勒斯的尴尬在于,从有限难以生出无限。而“大一”与“小一”互动,就克服了“始基”的局限。“大一”无限,“小一”作为“始基”,则是具有无限性的有限。“大一生水”,就是从无限之中生成无限性。如水之弥漫于天空、海洋和大地。无限性获得了具体的存在形式——有限,而水之润物所具有的粒子性,因为具有了宇宙生成的基本属性,而成为“万物源于而又复归于”的“始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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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213 回到古典世界 [:1702197233]
1702202214 回到古典世界 66 死于形而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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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216 有了“大一”“小一”,认识就从朴素自然观进入思辨哲学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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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218 思想由《易》之阴阳对立统一、《书》之五行相生相克转向存在与本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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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220 “大一”是存在,“水”是本体;存在是“无”,本体为“有”。“无”有两端,一端为虚空。在虚空中,“无”以纯粹本体形式存在,所以说,“大一生水”而“藏于水”。“生”非生成,而是显现,是本体之开显,而为始基。另一端为无限,乃本体显现以后,参天地,化万物,而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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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222 无限,包容宇宙之大,万物之多,乃“有”的总和。本体如何开显呢?在时间性里开显,这就是“行于时”。以何种方式开显?“周而又始”,乃行于道。本体一开显,就要有“字”有“名”,“道亦其字也”,即老子曰“字之曰道”,也就是行于道了。“青昏其名”之“青昏”,亦谓“青黄”,是对时间的二分,有如杜甫诗云“齐鲁青未了”“阴阳割昏晓”,是天地、阴阳的时间化——“行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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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224 《大一生水》以残简两章,含有三家思想:一是名家惠施“大一”与“小一”思想;二是儒家《礼记·礼运》宇宙生成思想;三是道家“有”“无”思想。这三种思想,道家出于老子,为楚国本土思想;儒家出于子游氏,为楚国本土化思想;名家惠施之辩,是当时名辩思潮中出现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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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226 那时的楚国,有谁能将此三家思想,予以兼容并蓄,发以言简意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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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228 或曰庄子,非也。因为《大一生水》中并无“汪洋恣肆”言,其简明风格,亦非庄子特点。再说,庄子不可能用惠施“大一”说来立论。惠施喜欢立论,故日以其智与人辩,而庄子却认为,立论正是无知的表现。或曰为屈原所作,有可能。因为《大一生水》,颇似《天问》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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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230 《天问》第一问,就问到了存在的根源:“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而《大一生水》,似乎就是对问的回答,是从宇宙与始基、存在与本体上来回答。如果说《天问》还留着史诗式的神话思维的尾巴,那么《大一生水》就已告别神话世界,进入沉思的宇宙本体了。无独有偶,《大一生水》不仅从哲学上对《天问》做了整体性回答,且有句子亦如出一辙。如《天问》有“八柱何当,东南何亏”“康回冯怒,地何故以东南倾”,《大一生水》则有“地不足于东南”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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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232 屈原《天问》,作于被放逐以后,对于宇宙问题和历史问题,他问得那么具体。从宇宙起源问起,问向天地、阴阳、四时以及日月星辰、山河大地。从神话一直追问到历史,使神话与历史交错在一起,形成了史诗。这样的史诗,与《荷马史诗》不同,它是个体性史诗,而非民族性史诗;它一上来就是书写的,而非口述的,因而具有强烈的思辨气质。而《荷马史诗》却很难说是个人作品,它以群众口述为基础,经历了漫长时期才得以成型。荷马只是在口述过程中出现的一个代表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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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234 神话思维是诗性的,《荷马史诗》的诗性就源于神话,而史诗,就是神话的历史化。《天问》不乏神话,而且明显具有神话历史化趋势,故其作为史诗毫无疑问。但个人书写的史诗,毕竟不同于群众口述的史诗:口述宜于故事,而书写则宜于思;故个体性史诗多有反思,而民族性史诗则多言神和英雄之事。在当时条件下,书写非易,故尚简约如《天问》,而口述则不嫌繁细如《荷马史诗》。中国史诗多简约,就是因为书写。个体性史诗乃个人书写,王朝史诗乃史官书写,没有群众口述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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