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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入秦后,为吕氏门下舍人,他应该参与了《吕氏春秋》的编撰工作。当吕悬书于市,以一字千金标价时,一场危机正悄然来临。吕以权要身份,拿来诸子学说,又以重金为饵,启动学术争鸣,这一套东方的玩法,是对“秦无儒”的回应。可秦王嬴政却另有眼光,不愧为思想者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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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看上《吕氏春秋》,而是看中了韩非。兼并东方,要靠秦国本土力量;统一思想,也要用秦国本土思想。“秦无儒”有什么关系?不是还有法,还有道么?东方有孔子,我们不是还有老子么?老子西行于秦,留下五千言而去,他还做过孔子的老师……在东方,《老子》为隐学——隐士之学。在秦国,它要成为显学。它是兵法,是权术,本于道。那韩非的《解老》《喻老》,写得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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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国道统,就从老子开始。老子说“绝仁弃义”“绝圣弃智”,这才是秦国思想的根柢——回到道那里去。我们走在“道”路上,使天下“定于一”。老子出关了,那就让他一直往西去,不要让他回东方,要让他销声匿迹,不知所终,让孔子叹——“老子犹龙”!何以要往西去?因为黄帝老根在那里。黄老之治,乃道统与帝系合一。秦统一,不仅在道统上有合理性,在帝系上还有合法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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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出关的故事,还有黄老之学以及黄老之治,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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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非的思想,刺穿了吕氏的拿来主义。各家学说,不过“五蠹”而已,而且“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理应驱逐之。由此,秦国在思想上,亦咄咄逼人,一跃而变强势。一种新的君道同体的王权主义诞生了——以道为体,以君为用;以君为体,以民为用;以民为体,以耕战为用;以耕战为体,以兼并为用;耕战合一,全民皆兵;法术势合一,集诸子思想之大成,执诸子之牛耳矣。以此,帝王学凌驾于诸子,孰能为之?舍韩非其谁也!舍秦王其谁也!然而,此二人者,乃知己也,亦天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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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古典世界 69 从内圣到外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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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非子的帝王学,从他老师荀子的“王圣”之学转化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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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以后,儒家圣化有两条路线,一条是以孟子为代表的“圣王路线”,还有一条就是以荀子为代表的“王圣路线”。所谓“圣王路线”,是以圣人为王的路线,而“王圣路线”,则是以王为圣人的路线。这两条路线,一条是从政治理想出发的路线,一条是从实际政治出发的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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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理想出发,我们不妨以圣人为王,可实际上却行不通。孔子对圣人期许甚高,连尧舜都“其犹病诸”,历史上不曾有过,他便这样来要求自己了。接下来,孟子就有话说了。他说了两句,一句是“人皆可以为尧舜”,是从人性论上来说的;另一句“孔子贤于尧舜”,则从历史观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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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人性善”出发,人自己就可以圣化,所以说“人皆可以为尧舜”。但历史观上,却不能这么说,不能让人人都来做王,只能有一个王者。本来,孔子“祖述尧舜”,应奉尧舜为圣王,没想到,他竟然认为,连尧舜都差那么一点点。既然历史上从未有过,那就从现实中产生一个。对于圣王,孔子是“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的,为此,他开创了一个圣化模式。《论语·为政篇》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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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圣化是个“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的“学习”过程。从“志于学”到“不惑”是“下学”阶段,从“知天命”到“从心所欲不逾矩”则是“上达”。下学,以礼为准绳,造就君子;上达,以天命为归依,成为圣人。“志于学”是对礼的认识,“立于礼”是对礼的认同,“不惑”是与礼同化;前者“克己复礼”,后者天人合一。其圣化过程,即从“克己复礼”走向“天人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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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倒转了孔子的圣化模式,将孔子的目的性追求转化为人的先天原则,由心、性、天入手,“尽心——存心”“知性——养性”“知天——事天”,开出“立命”的圣化新模式。二人所求,孔子自下而上,孟子自上而下,正好相反。孔子由“知命”而“从心”,孟子由“尽心”而“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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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以孔子的终点,作为自己的起点,先从“心”上立论,改“从心”为“尽心”,改“知命”为“立命”,将知命的对象化过程,改为立命的主体化行动,为圣化确立了主体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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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主体性的确立——尽心、率性、立命,须以人性善为前提。如果人性恶,就不能那么自信了。孔子的人性论有两句话,一句是“性相近”,另一句是“习相远”。孟子发挥了孔子的“性相近”,在心性上大作文章;而荀子则沿着孔子的“习相远”前进,特别强调了“伪”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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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就是人为,要以人为的方式——“化性起伪”。“伪”之于人性,非以先验原则——“仁”挂帅,而以现实王制——“礼”为归依,引导并改造之。故其最高之理想,已非孔子,而是回到圣王之初的尧舜。孔子的地位从“贤于尧舜远矣”,降至“德与周公齐,名与三王并”。荀子弟子,听人言“孙卿不及孔子”,便说:孙卿怀将圣之心,所存者神,所过者化。观其善行,孔子弗过。世不详察,云非圣人,奈何!天下不治,孙卿不遇时也。德若尧舜,世少知之。呜呼!贤哉!宜为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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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圣化,以“化性”为本,分了内圣和外王。内圣有学礼、修身、明心。学礼作为圣化的起点,突出了知识理性的重要性,学习是个“始乎诵经,终乎读礼”的过程,“学至乎礼而止矣”。修身是从知识理性进入道德理性的实践环节,“礼者,所以正身”“以修身自强,则名配尧、禹”。明心是以道德理性启迪先天理性的自明环节:“人何以知道?曰:心。心何以知道?曰:虚一而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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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不求知天,知天当知天之在人者,而天之在人者谓之“天君”——心。心之用,乃“天功”。能“全其天功”者,则能“官天地”“役万物”“制天命而用之”——人定胜天。“命犹道也”,故知“道”即知命。孔子由知命而“畏命”,孟子由知命而“立命”,荀子由知命而“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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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命是由内圣进入外王的关键环节,而正名和立制则构成外王的两个基本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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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名是解决如何认识世界的问题。荀子提出了一个认识世界的基本模式:“天官役物”——“心征知物”——“约定俗成”。此模式,可分为两个环节,一是“制名”的认知环节,一是“定名”的化俗环节。它强调了人的先天感性、先天理性和人的社会性的统一。名实相符,其内在根据,便是天与人的内在统一性;其外部条件,则是社会习俗中组织化的群体对个体的制约——“约定俗成”。俗成名定,名定制立。立制,当然非“王者之人”莫属:“圣也者,尽伦者也;王也者,尽制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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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制应“复古”。声要古乐,色须旧文,械用旧器,违古者毁之。“复古”乃返本,礼有三本,天地者,生之本,先祖者,类之本,君师者,治之本。立制,即立此“三本”。“三本”立,外王成,集天道、王道和孔子之道大成。孔门道统,自七十子启端,经思、孟发扬,至荀子毕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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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世虽有损益,但无能逾此规范,无怪后人惊叹:“两千年来之学,荀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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