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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436 《汉书·百官志》上说“博士,秦官,掌通古今”。秦置博士,并非摆设,而是给了很高的政治待遇,官属太常,秩比六百石,“不治而议论”。这样的安排,很有些稷下学宫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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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438 秦统一后,博士儒第一次参政、议政,便是给秦王嬴政起个名号。李斯说,古有三皇,为天皇、地皇、泰皇,泰皇最尊贵。臣等冒死上尊号,以为我大王应为“泰皇”。秦王审阅,去“泰”取“皇”,采用上古“帝”号,称“皇帝”。对于《始皇本纪》里这段记载,历代史家因过于熟悉,而忽略了其中的一个分歧。这分歧,是深层次的,很隐蔽,连李斯也没看出来。可秦王以他对权力的高度敏感,看穿了博士儒的“理性的诡计”。“泰”与“帝”字,差之毫厘,相去千里,取舍之间,用心颇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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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440 博士儒以“泰皇”为最贵,既有阿谀之心,又有劝导之意,想劝秦王奉天法古,无为而治。而秦王只改一字,便表明了态度:他要占尽皇的高贵,又要绝对君主专制——行帝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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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442 “皇”字在战国以前多作形容词或副词使用,偶然会用作动词或人名字,但绝没有用作一种最尊贵的阶位名词。在甲骨文中,象形为天地之际日出时的光芒景象,意为美、大。“皇”字转化成名词,是战国以后的事。当时,为了区别“人帝”,人们开始改用“皇”称“神”或“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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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444 帝,本为上帝,甲骨文中,便是神或祖的第一尊称。殷后期,王有称帝迹象,然帝业未成,而国已亡。周人鉴于此,称王不称帝。战国时,各国“相王”。称王已不足为奇,故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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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446 纵观战国之世,“称帝”运动此起彼伏。至秦统一,“帝”作为霸主的观念,早已确立,且已深入人心。霸者皆想称“帝”,在纵横捭阖的局势下,彼此试应手,玩起了“称帝”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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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448 秦昭王曾称西帝,并尊齐愍王为东帝。不久,愍王欲天下憎秦而爱齐,便取消了帝号,不得已,昭王也只好跟着取消帝号。后来,齐愍王灭宋。苏代看齐太强,便劝燕昭王联合秦、赵,推秦为西帝,赵为中帝,燕为北帝,三帝攻齐,愍王败死。“三帝”运动告终,但“称帝”已成时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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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450 秦欲帝,胁迫赵国尊之,鲁仲连义不帝秦,信陵君救赵,狙击了秦帝制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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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452 与诸侯“帝制”并行的,是诸子的“皇德”观念。《管子》曰:“名一者皇,察道者帝,通德者王,谋得兵胜者霸。”“皇、帝、王、霸”,“皇”最好,然后是“帝”“王”“霸”,越古越好。比如,庄子就说过:“得吾道者,上为皇而下为王。”还有将皇解释为:“烦一夫,扰一士者,不为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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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454 同“皇”“帝”一样,“泰”也沧桑,先释之为天,继则释之以神,终归于“无”,若与“皇”并举,乃无为而治。“泰皇”即“民皇”,所谓“泰皇最贵”,不过是“民为贵”的另一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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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456 博士儒们议决的“泰皇”,其实是一个无为而治的类似于日本天皇的万世一系的偶像,与秦王大一统抱负相去甚远。拿这样的议案上奏,还说是“昧死上尊号”,可见李斯等人的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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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458 秦王不动声色,去“泰”取“皇”,用“帝”,使“皇”字回到美、大的本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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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460 这样一来,“皇帝”就是大帝,如同那时西方人称亚历山大为大帝。这比较符合秦王对自己的评价,他认为自己“功过五帝”,当然就是大帝了。“皇”除了美、大本义外,还被赋予了天道,“皇帝”并用,隐有君道同体、天王合一之意。从“王圣”出发,秦王嬴政成为中国的“始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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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466 回到古典世界 72 封禅终结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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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468 博士儒第二次议政,要回答秦统一天下的权力合法性来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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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470 博士儒用阴阳五行说为秦的“革命”,建立了合法性。或曰,周乃火德,如今秦革了周的命,是立水德,水克火,“德”者,得也。因此,秦得天下了,天下正为“水德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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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472 “五德终始”说,本于《洪范》“五行相生相克”。应“水德”,则出于老子“上善若水”说,且以水喻道,水因地以制流。“水德”为顺,故秦国之数“以六为纪”,取六六顺,冠冕六寸,车舆六尺,乘六马等;国之色尚黑,“衣服旄旌节旗”皆黑色;为政“绝仁弃义”,以法为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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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474 看来,这位思想者王,在思想上寸步不让。他以“万世一系”——传宗接代的方式,解构了五行相生相克程序,终结了五德终始。他不仅是天命的承担者,还是天命的终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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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476 五德终始对他而言,乃说明历史,而非预设未来。谁能来革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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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478 观念已然如此,但他还要举行一个仪式,面向天下,广而告之。那就得举行“封禅仪”。“封”是“封泰山”,“禅”是“禅梁父”,乃“易姓而王”者,必须举行的受命于天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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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480 齐桓公当年“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欲封禅仪,被管仲制止。齐乃霸者,霸而欲封禅,显然不合适,故封禅之事休矣,只留下一说法而已。从此,封禅之事,再无人提。至秦统一后,博士议政时,封禅又被重新提起,正好迎合了始皇帝的心思。他便征集博士七十人,往泰山去行封禅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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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482 封禅时,向博士咨询仪式,诸儒莫衷一是。所谓封禅仪,本来就是想象的成分多,是对古史的一种向往和寄托。连孔子都未见过受天命者,后儒焉知也!博士说来说去,只道在泰山顶上“筑土为坛以祭天,报天之功曰封”;在泰山下“小山上除地,报地之功曰禅”。可齐儒也好,鲁诸生也好,又都煞有介事,各自以为是。他们争吵不休,始皇帝听烦了,便丢下他们,自带侍从上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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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2484 关键时刻他顿悟:我已君道同体,还受天命作甚!于是,他按秦礼,封泰山,禅梁父,立石颂德,自行其是。想想那些被弃之山下的博士们的尴尬吧,岂不成了王权的“敝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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