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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已经步入 21 世纪。上个世纪带给我们很多东西：空中航行、爱因斯坦、核武器、电视和电脑技术、无性繁殖、火星上拍摄到的落日、针对平民人口的战争、种族屠杀、艾滋病、苏联的诞生和瓦解、美国的种族融合，还有摇滚乐。在艺术和文学领域，传统的结构和手段被弃置一边。勋伯格（Schoenberg）和斯特拉文斯基（Stravinsky）给世界带来了无调性音乐，凯奇（Cage）则引入了无声音乐。在欧洲，存在主义哲学家们述说着人类处境的荒谬。在俄罗斯，马克思的追随者们声称要终结现存的秩序；继而，追随者的后人们宣布了马克思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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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哲学领域而言，在 20 世纪的欧洲大陆上盛行的是对唯心主义的抨击；它肇始于叔本华、尼采的虚无主义路向（虚无主义是对价值和信仰的拒斥）以及索伦·克尔凯郭尔的宗教反唯心主义。反黑格尔主义在存在主义当中达到了顶峰。存在主义认为，生命不可能全然合乎理性，而且人生从根本上讲就是非理性的、荒谬的。与此同时，英美哲学家们所热衷的事业却和以上的全然不同——这就是本章要讲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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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的力量（第9版） [:17022042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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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用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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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用主义（pragmatism）可算是美国对于哲学的特出贡献，因此人们有时就把这一路向称为美国实用主义。实用主义中最显赫的人物就是以下几位“经典”实用主义者：C. S. 皮尔士（C. S. Peirce，1839—1914）、威廉·詹姆士（William James，1842—1910）和约翰·杜威（John Dewey，1859—1952）。就总体而言，实用主义者认为永恒不变的真理是不存在的。在他们看来，真理取决于时间、地点和具体意图，因此它是随情况更新而不断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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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进一步发挥、完善这一观点，在 19 世纪 70 年代，皮尔士和詹姆士在马萨诸塞州的剑桥创立了一个哲学协会，关于实用主义的讨论就源自这里。詹姆士把皮尔士奉为实用主义的创始人。皮尔士是美国最杰出的逻辑学家之一，在他看来实用主义是判定观念之意义的一个标准：一个理智观念的意义取决于，倘若这个观点是真的，那么由它可以得出怎样的实际效果；观念的意义无非就是它的实际效果的总合。皮尔士认为，以上的判定方法可以显示出，几乎所有关于本体论的形而上学命题都是无意义的或荒谬的。关于真理，皮尔士也提出了他的著名公式：最终注定会被所有的探究者一致承认的意见，就是我们所说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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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历史角度而言，皮尔士固然可以被认为是美国实用主义的创始人；不过，对于这一哲学路向做了最有力的推动的，则是詹姆士——一般人往往把实用主义这一概念和他联系在一起。从思想史上来看，詹姆士的作品是相当明白易懂、引人入胜的。在詹姆士看来，哲学的全部功能应当就是对世界观做出考察：这个世界观或那个世界观为真，会对人生的特定层面造成何种明确的影响。要明白一个观念的意义或其中包含的真理，就得先评估它的有用性或实际作用——用詹姆士自己的话说，观念的意义、观念所包含的真理取决于它的“兑现价值”。这是因为，思想的用途原本就是：让我们同周遭环境建立起更为令人满意的联系。詹姆士认为，观念就是路径图；它的价值、意义和真理就在于它能让我们从自身经验的这个部分引向另一个部分，在事物之间建立令人满意的联系，有把握地开展工作，简化工作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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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简介 约翰·杜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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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杜威的生命几乎延续了一个世纪。他出生于美国南北战争之前，逝世于朝鲜战争期间。他对于美国人的生活有着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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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威的父母共有四个孩子，他是第三个。杜威的父亲在佛蒙特州伯灵顿经营杂货、烟草，而杜威就是在这个地方长大的。作为一个高中生，杜威并没有表现出引人注目的才能；他的天赋觉醒于他在大学任教期间，当时他写的哲学论文受到了好评。杜威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获得了哲学博士学位，并曾于密歇根、明尼苏达、芝加哥、哥伦比亚等大学任教。1930 年他从哥伦比亚大学退休，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杜威仍在继续写作、发表作品和做讲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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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威的工作中对于社会最具影响力的，应当是他的教育理论。杜威是教育改革的有力倡导者，他反对刻板的、灌输式的传统教育模式，主张让学生根据自身兴趣、通过实际操作来学习。在当今，整个美国乃至世界许多地区的教育模式都遵循着杜威的教育哲学所主张的基本理念。尽管美国的纳税人并非总能认同他的这个观点：学校应当是民主社会的核心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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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威是个和善、博学、谦逊的人，他是一位颇有影响的社会评论家，还积极地参与社会改革运动。他在宣扬民主方面不遗余力，也无所畏惧；即使有些建议在当时还相当不受欢迎，例如妇女的选举权。在哲学观点上，他和罗素有着不可调和的分歧（这些将在本章的以下部分讨论）；但尽管如此，当 1941 年罗素被纽约城市大学取消教授职务时，杜威曾积极地支持罗素（见罗素的人物简介）。杜威还是美国公民自由联盟的创始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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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威的演讲并非很鼓动人心，在这方面他不属于世界一流水平。有个学生曾说，要理解他的讲座，必须课后自己阅读笔记。尽管风格上不甚令人满意，但这些讲座在整个世界范围内都颇受好评——仅此一点就足以证明杜威的思想是多么富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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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威作品的目录就有一百五十多页，内容几乎涉及了所有哲学课题。经统计，他一共写了四十本书和七百多篇论文。在整个 20 世纪初期，他的思想一直在美国哲学界占据主导地位。他曾经是并至今仍然是美国最著名的哲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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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威最著名的作品包括《哲学的改造》（Reconstruction in Philosophy，1920）、《人性与行为》（Human Nature and Conduct，1922）、《经验与自然》（Experience and Nature，1925）、《确定性的寻求》（The Quest for Certainty，1929）、《作为经验的艺术》（Art as Experience，1934）、《自由与文化》（Freedom and Culture，1939），以及《人的问题》（Problems of Man，1946）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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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士认为，一般来说，被科学家共同体证实或证伪的观点能帮助我们更好地预测未来，因此我们可以认为这些观点具备最高的可用性。不过他还认为，在某种限度内，人可以愿意去相信某些东西；并且在某种限度内，假如如此相信有益于你，那么你让自己去相信就是明智的。他的意思并不是说你该欺骗自己。假如你抽烟，他并不会对你说，既然抽烟有益健康这种想法让你觉得舒服，你就应当相信它；因为从长远来看，相信抽烟有益健康是不会对你有好处的。然而当你面对那样一些观点，支持它和反对它的证据同样多，而人必须选择要么接受它，要么拒斥它——在这种情况下，詹姆士说，你就根据你自己的“活生生的善”来选择吧。比如，“根据实用主义观点，倘若上帝存在这个假定能起到令人满意（这个词得从广义上理解）的效果，那么它就是‘真’的”。在第三部分，我们将对这一理论做更为仔细的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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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皮尔士看来，“真”意味着探究者的普遍认同；而观念的实际效果的总合则是观念的意义所在。和皮尔士相比，詹姆士的意义观与真理观显得更注重个性：大体上说，“真”就是对个人“起作用”。当然，詹姆士也认为，归根结底，科学探究者们共同认可的观点就是对个人有作用的观点。所以，詹姆士和皮尔士所认可的科学发现实际上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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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约翰·杜威，他的实用主义也被称为工具主义（instrumentalism）。这个观点大致是说，人类的行为模式，包括思维在内，都是人使用的工具——人用它们来解决实际问题。在杜威看来，思维并不是对“真理”的寻求，而是这样一种行为：它的目标是解决某些个人问题或社会问题；它是一种手段，人力求通过它来和周遭环境建立起更为令人满意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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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杜威的观点来看，表现在宗教仪式、宗教崇拜中的形而上学也是手段，人依靠它来“逃避现实存在的变化莫测”。形而上学家寻求永恒不变的普遍真理为的是获得安全感，这样就不必直面流变不止的世界中的不确定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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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杜威看来，自然就是经验。他的意思是说，我们的对象并不是固定不变的物质实体，而是充满意义的个别事物（他称之为“存在”或“事件”）。举例来说，一张白纸对于小说家来说意味着这回事，对于要点火的人则意味着另一回事；律师用它起草契约，孩子用它折纸飞机——白纸对于他们都意味着不同的东西。白纸是个工具，在特定背景中，它被用来解决特定问题。它在具体的行为背景中意味着什么，它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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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威主张对象之所是就是它在特定行动中的意义，这并非将对象等同于关于对象的思想。杜威认为这个错误属于唯心主义。唯心主义把对象等同于关于对象的思想，这样就忽略了具体的个别事物。杜威认为对象不能被还原为关于对象的思想。在他看来，唯心主义完全忽略了事物的特殊性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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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也并不意味着杜威主张世上存在着固定不变的物质或对象。认为有“独立于人”的对象存在于意识“之外”，这种实在论学说被杜威称为旁观者的知识理论（spectator theory of knowledge）。杜威认为它和唯心主义一样，都有所欠缺。他自己的观点是，事物被置入的用途是不断变化的，因此事物自身就是变化的。在前文的例子中，一张白纸同时是这二者：（1）一个特定的具体事物；（2）当它在纷繁复杂、不断变化的行动背景中被使用时，人们对它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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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以上这样的形而上学观来看，对于所谓的永恒真理进行抽象思考无非就是逃避现实；因此我们就容易理解了，为什么杜威主要关注的是实际问题，为什么他如此积极地参与社会、政治和教育方面的改革运动。杜威是一位卓有成效的社会活动家。对于美国的教育、司法和立法机构，很少有人曾经产生像杜威这样大的影响。很有可能，你就是在这样的教育体制下成长起来的：强调的不是抽象的学习和灌输式的教学，而是实验和实际操作——这就是杜威影响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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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20 世纪，很多美国大学哲学系中的实用主义哲学被分析哲学取代了，后者源于不列颠（我们即将看到）。不过美国的实用主义传统被威拉德·冯·奥曼·蒯因（Willard Van Orman Quin）和希拉里·普特南（Hilary Putnam）等人发扬光大，其中最著名的人物或许就是理查德·罗蒂，我们接下来就要谈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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