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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的力量（第9版） 第十六章 后殖民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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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大并非源于身体上的能力，它源于不屈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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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雄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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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导的关键在于精神。只有依靠精神，才能把人凝聚起来；倘若依靠力量，那就是强迫。爱是由精神酝酿出来的，而伴随着力量的则是焦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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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尔科姆·爱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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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章中，我们将介绍几种有代表性的后殖民思想，它们分别源自非洲、美洲和亚洲。从本质上说，后殖民思想这一现象属于现代。殖民主义势力曾经在好几处人口栖居的大陆上占据过统治地位，对于这类事件的群体经验就是后殖民思想产生的源泉；这种思想在伦理学、形而上学、认识论、政治哲学等领域都做出了新的工作，其影响几乎遍及哲学的每一个门类。比较著名的后殖民思想家包括莫罕达斯·甘地（Mohandas Gandhi）、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 Jr.）、菲德尔·卡斯特罗（Fidel Castro）、马尔科姆·爱克斯（Malcolm X），还有戴斯蒙德·图图（Desmond Tut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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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殖民思想家们以现代特有的综合方式融合了传统与激进，由此就为哲学实践上的契合交汇开启了新的可能性。被奴役，被有系统地排斥为异己，遭受公然的束缚压迫，这些都是作为后殖民思想之背景的历史渊源；在这样的背景下，思想家们回顾同胞们在历史上所经受过的深切的文化创伤，自觉地在固有传统中做出调节整合，并对之进行必要的、富于想象力的内部重构。他们关注的问题是文化的破灭与新生，并积极地对人们习以为常的世界观进行质疑——而这正是现代思想的必经之路。普遍而言，现代思想拒绝不加批判地接受进步的世界观，后殖民思想也不例外；事实上，后殖民思想对于进步现象的质疑方式是和现当代欧洲大陆哲学一脉相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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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殖民思想家们很早就意识到，一般来说，即使“正义”是有道理的，直截了当地运用正义也不足以让生活世界产生变革。因此，通过哲学来唤起民众的意识，就是相当重要的事情了。确认正义合乎社会的善，这是一回事；而明白正义是什么，它有何先决条件，以及意识形态主张中的微妙冲突会以怎样的方式妨害善良的意图，这些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当后殖民思想家探讨理想的、可持存的社会正义时，经常有对于上述问题的细致入微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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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殖民思想家的分析往往紧扣具体的历史背景，于是历史叙事本身也成了哲学研究的主题。历史编纂学（historiography）把历史叙事视为研究和分析的对象；它的起点往往是关于历史因果联系的一个前概念，用这一观念来统摄历史事件的所以然。搜寻事实，在大量材料中选择有意义的史料，这些行为都是受上述前概念引导的；这样一来，各种原料就可以被整合为有逻辑、有观点的历史叙事了。后殖民思想家明白，不存在脱离概念框架的纯粹的事实；而且即使世上存在绝对简单的原子真理，报道事实的人也不可能拥有“上帝的视角”来揭示这样的真理。因此这些力求理解历史的思想家们把选择概念框架作为他们的起点，以便让框架中的叙事有意义、有目的。视角主义（perspectivism）即这样的观点：一切感知和概念化都是在特定视角下发生的。在 20 世纪，第三世界国家的理论作品往往带有浓厚的马克思主义色彩，而第一世界的作者则往往拒斥马克思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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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殖民思想对于历史和正义的研究中，许多主题得到了透彻精湛的发挥，其中之一便是统治问题。在 19 世纪，黑格尔曾对主奴辩证做过讨论；它表明，奴隶的无力使其不得不为主人承受无数不可避免的后果（见第十一章）。后殖民思想要求对于正义的分析既能满足经验上的需求，又能满足批判上的需求；它要求从根本上理解主观认知与人类生活由之进入视角的系统化条件之间的关系。许多思想家认为，国际化的市场经济体系是主要的非正义力量，它通过某种统治形式把一切都夷平为货币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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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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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今，不同文化中的思想家发展出相似的观点，这多半不是纯粹的巧合；毋宁说，这种现象源自他们对于共同社会/文化现实的参与和关注。这样的现实肇始于 15 世纪，是当时的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让思想从地域性的转变为全球性的。在帝国主义的这一发展阶段，伊比利亚势力采取的是一种相对简单的殖民策略，其基础就是从他们控制的地区掠夺传统意义上的贵金属和其他商品，并把这些东西带回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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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丁美洲的殖民主义并不完全是其他地区殖民活动的翻版。英国势力开始意识到，殖民地不仅可以是稀有金属、舶来品和贵重矿物的源泉，同时也可以是倾销大规模制造产品的市场——这就赋予了殖民活动以新的意义，一切都因此而改变。为了维持大规模制造产品的贸易，18 世纪的英国殖民地必须成为运转完好的经济实体。由于这一计划，在 18 世纪的北美大陆上，英国殖民地的社会基调就必须取决于清晰明确的经济议程；很快，在 17 世纪曾经占据主导地位的宗教关怀就被经济杠杆取而代之了。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种影响不光塑造了殖民者的自我理解，同时也塑造了北美的土著居民。在英国殖民者统治的地区，本土居民对于旧世界价值观的理解与其说得自宗教使团，不如说更多地是得自贸易活动和领土扩张——当然，传教活动也是不可忽视的。在殖民地，从根本上说，白人和北美印地安人之间的关系是建立在经济剥削的基础之上的；在美国赢得独立以后，这样的关系依然持续着。在大部分历史学家看来，英国人在约克镇投降意味着美国的殖民主义已告终结；但是从美国本土居民的视角来看，这样的事情并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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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殖民活动的意义不仅限于简单的财富掠夺，它还和某些帝国主义势力的技术化发展息息相关。殖民地人民以不同的程度融入了世界化的货币经济，无论愿意与否；而且他们不得不面对这等发展所包含的一切文化变迁。这样的政策造成了许多相当剧烈的后果，其中之一便是印度农村的贫困化——大部分分析家都认为，这是英国重商主义的直接后果。在那些地方，由来已久的生产与交换方式在数十年中就土崩瓦解，由此不光引发了经济上的困境，还导致社会错位。在东南亚及另外一些货币经济可以在本土居民中维持的殖民地区，法国在实行一种中间道路的殖民模式：既不同于西班牙对于货物的简单迁移，也不同于英国对于动态贸易系统的建构；这种法国模式力求合理地获得相对而言较为长期而稳固的利益体回报。无论采取何种模式，殖民活动不仅需要对本土居民进行肉体上的暴力镇压，还需要把殖民者的价值观和信仰引入周围世界的传统社会。把存在夷平为经济上的等价物，这一主题向来是后殖民形而上学的批判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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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18、19 世纪以及 20 世纪初叶，与剧烈的殖民活动相伴随的是由军事力量支配的文化冲突，有大量人口或直接或间接地参与了这样的冲突。这类事件是相当引人注目的；事实上，无论你属于赢家还是输家，对于各个层面的反思性解读都不可避免。不过，从当代标准来看，这类解读的深度是不能令人满意的。有些西方思想家——例如英格兰的赫伯特·斯宾塞（Herbert Spencer）——认为军事冒险的成功证明了帝国主义国家在自然本性上的优越，他们以这样的思想取悦了各自国内的大量追随者。被殖民地区的思想家则倾向于批判性的态度，与自己和同胞们的经历保持一致。后面这类反思有意识地把自身置于那段由镇压和革命冲动所构成的历史，它们就是后殖民哲学的实质所在。在殖民势力或曾经的殖民势力中间，后殖民思想往往被边缘化，被草草略过甚至遭到彻底的无视。然而在被压迫者和曾经被压迫者中间，事情就恰恰相反；后殖民思想家的分析和行动呼声在他们中间引起了强烈的共鸣，现实的经历表明，思想家们提供的伦理学和形而上学理解是真实的。后殖民思想家往往会成为各自国家的社会、政治领袖；其中包括印度的莫罕达斯·甘地、中国的孙中山、塞内加尔的莱奥波尔德·塞达·桑戈尔（Léopold Sédar Senghor）、越南的胡志明、加纳的克瓦米·恩克鲁玛（Kwame Nkrumah）、贝宁的保兰·洪通基（Paulin Hountondji）、捷克共和国的瓦克拉夫·哈维尔（Vaclav Havel），如此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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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殖民哲学的风格是多样化的，不过从根本上来说，它们都源于对历史现实的有意识的参与；那样的历史现实属于第三世界国家的人民，属于那些在各自社会中被有计划地排斥在权力体系之外的人们。初看起来，后殖民思想的这一批判性共性或许不那么引人注目，因为它所表达的内容是多种多样的；被倡导的信念包括支持暴力与反对暴力，资本主义与乌托邦社会主义，绝对标准与无政府式的相对主义——这些只是它所涉及的范畴当中的一小部分。而且，就特定事件与形势的价值评判而言，处于各自传统中的后殖民思想家们往往会有不同的观点；从相似的历史事件往往可以推出截然不同的结论——在这方面，后殖民哲学就是很好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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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从相当的程度上说，后殖民思想者们的事业依然可以构成一个特殊的范畴；征服者的帝国主义目标是近乎彻底的统治权，与这一力量的碰撞必然导致各方面的错位，而后殖民思想有意识地对这种错位追本溯源。侵略者们声称自己无论在肉体上还是哲学上都处于优越地位，但是在他们所占领的土地上，这样的观点最多不过是引起一些参差不齐的回应。从现有历史学和人类学材料来看，我们有理由相信，全世界范围内后殖民思想的共性，与其说得自不同的殖民者所引入的特定思想在概念上的相似，不如说是源于被入侵、被异国统治等经历上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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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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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世界哲学其他主要地域性版块中的情况一样，在非洲文化的哲学中，也有些特定的主题会经常重现；不过，并没有哪个世界观或思想流派得到最普遍的认同。在非洲文化及其支流中，有那么些极少量的普遍性主张，能够成功地跨越多种哲学表达。总体上讲，这样的表达就是所谓的泛非洲哲学（Pan-African philosophy）；在 21 世纪初，这个术语拥有颇为广泛的含义。从这一统摄性的意义上说，泛非洲哲学无论在概念上还是在方法上都包含了许多种哲学，它们都被这一地域性指称所涵盖。一方面是语义学的技术性问题，或是技术对于社会的影响问题，这些都对国际性的交流有所贡献；而另一方面则是古老部落的理解与记忆，它们源于口耳相传的传统。几个世纪以来，非洲文化接受着外来影响的有力冲击；这使得非洲人和美洲黑人奋起守护源始意义上的非洲思想和精神资源，并对之进行延伸拓展——这一现象有着特殊重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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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文化与非洲以外的文化已经有了几个世纪的接触，因此要区分出纯粹传统性质的非洲哲学已经相当困难。要想进入泛非洲哲学，比较合适的切入点不是追问何为纯粹的非洲哲学，而是探询这样一个问题：在非洲以及非洲人曾经居住过的其他地区（无论是自愿居住的还是被迫居住的），人们如何做哲学。这样来看的话，当代的非洲哲学也属于思想的现代发展——即使有些思想家正在对这块人类发源的大陆上某些最为古老的传统概念追根溯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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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头哲学和传统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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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们直截了当地宣布抽象原则或有意识地建构合理的思想体系之前，故事就已经在流传了；故事的内容包括欲念、勇气、祖宗先辈、欺诈阴谋、未知的神秘之物，以及一切对于人类有着重要意义的东西。这些叙事往往模糊不清、模棱两可；几千年以来，世界文化就在这样的叙事中发展出独特的视角和表达方式。跟有文献记载的文化一样，口耳相传的传统也在传播着复杂的价值体系和理性模式。用文字记录哲学的传统仅仅存在于以下几处：以中国为首的亚洲文明谱系，依年代次序分别存在于北非、印度和欧洲的印欧文明，以及新大陆的欧洲文化；但尽管如此，延续下来的口头、民间的文化传统是一切文化所共有的。以下我们将描述非洲口头传统中的几个主题以及重要的泛非洲哲学家对它们的阐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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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Person）从物理意义上说，自我和他者的区别是由生物机体上的事实给定的。但是在全世界所有的文化中，这一区别还包含着心理学和哲学上的现实意义。固然，上述这种区分可以跨越种类的界限而存在；但这并不意味着不同的生物体能够拥有一致的个体感觉，而且这些感觉甚至未必具备逻辑上的可类比性。在文化层面上，事情也是如此。至少就我们对于人类的认知来看，作为人类意味着什么，这意义不仅是被发现的，同时也是被创造的。哲学家们切入个体问题的方式，同时也就是对人这一观念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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