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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主义哲学家不相信人类拥有非物理性的意识,他们否认精神状态的事物词能指称非物理性的状态或过程。不过,有许多物理主义者对同一性理论的这一观点提出了质疑:能和一种特定的精神状态或过程相等同的,必定仅限于一种特定的大脑状态或过程。比如说,在某个遥远的星系可能有这样一群生物(也可以想象一下,我们自己可能在某一天造出那样的机器人),它们同样具有感受、希望、渴求等等,即便构成它们的物质和我们的全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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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能主义(functionalism)认为,精神状态不是由其物质构成来定义的,而是由其功能来定义的:在感官刺激、行为与其他精神状态构成的网络中,它能引发什么?它被什么引发?从这一视角看,精神状态可以类比为开门装置或文字处理器。这类东西的定义并非取决于其材料或构造,而是取决于其功能。什么是捕鼠器?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得解释捕鼠器能干什么。同样地,要知道信念或其他精神状态、精神过程是什么,正确的解答方式是从功能入手——相对于感官输入、其他精神状态及行为输出,这一精神状态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根据这一观点,当你拥有信念、聆听音乐或思念母亲的时候,固然你的大脑中并没有发生任何非物质性的事情;但是,假如你说这些事情“无非就是”大脑、神经状态,那就是误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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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看到,功能主义对这一现象做出了令人满意的解释:心理学——无论是日常意义上的(“民间的”)还是科学领域的——何以拒绝被翻译为神经学。这样的拒绝之所以存在,并非因为精神状态是非物理性的,而是因为它们只能从功能性得到解释。从这个意义上说,可以认为功能主义为心理学研究提供了这样一个概念框架:一方面,它令研究者们无须涉足那暧昧不明、颇受争议的二元论形而上学思想;另一方面,它也令研究者们无须接受这种靠不住的还原论观点:心理学归根结底无非就是神经生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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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还有些人认为,功能主义没法解释精神生活中最重要的层面:对于经历着它的人来说,它是怎样的。在心灵哲学方面,最近有一个颇具影响的声音来自大卫·查尔默斯(David Chalmers,1966—),他再一次地把注意力聚焦到“意识的硬问题”上:意识状态的现象属性或经验属性在最初是何以存在、如何存在的?像“拥有意识经验是怎样的体验”这种事情何以可能、如何可能?想必会有很多读者对查尔默斯怀有同情。看起来,功能主义、行为主义和同一性理论与其说是解决了这些意识的硬问题,倒不如说是把这些问题看成不值得思考的从而弃之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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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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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肯定知道僵尸,对不?你确定吗?起码有三种僵尸,它们都长得像人,可是都在最重要的方面和人不同——意识,僵尸都没有意识。这一点使得僵尸对于有些哲学家来说非常有趣,尤其是那些研究心灵及其复杂运作的哲学家。但是,僵尸是缺乏意识、思想的虚拟生物,而哲学家关心的总归是思想,僵尸吸引哲学家的地方在哪里?好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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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僵尸出自好莱坞,它们在 B 级片中吃人肉。《行尸走肉》(The Walking Dead)系列剧中的僵尸就是好例子。你不想遇见这种僵尸,因为它们会吃了你。哲学家也不理会它们,不认为这种东西值得哲学来关注。还有一种是伏都教(Voodoo)传统中的海地僵尸。相传这种僵尸本来是人,被施以符咒后失去了灵魂或自由意志。它们基本上可以算是奴隶,根据主人的吩咐行动。当然,哲学家要讨论的也不是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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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种被称为哲学僵尸(P-zombies),假如你阅读讨论意识、心灵的论文,那么你迟早会遇上它。哲学僵尸在身体和行为方面都和人类一样,但是它缺乏任何形式的意识心灵。假如你用针扎它一下,它会说“噢”,或许还会说“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但是它不会有任何感官经历。这样的僵尸在不可能的领域中造就了令人着迷的可能性。上文提及的大卫·查尔默斯曾经与其他哲学家甚至心理学家、神经科学家合作,用哲学僵尸这个概念来质疑物理主义。如诸位所知,物理主义认为,原则上,我们完全无须涉及任何非物理的实体或过程就足以解释人的意识、心灵。查尔默斯用自己的“僵尸双胞胎”僵尸戴夫(Zombie Dave)来探讨这类问题。诸位懂得,这是哲学思想实验的一种。僵尸戴夫的环境、生理机能和历史都和查尔默斯的相同,但是僵尸戴夫缺乏意识经验。查尔默斯在他的著作《有意识的心灵》(The Conscious Mind)中说,在逻辑上僵尸是有可能存在的,即便从自然的角度看它们不可能存在。他说僵尸这一观念是内在一致的,所以起码在某个可能世界中僵尸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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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查尔默斯看来,僵尸存在这一“逻辑上的可能性”可以拿来对付物理主义(如上文所说,包括行为主义、同一性理论和功能主义):假如存在一个可能世界,除了被僵尸占据以外,它与我们这个世界处处相同,那么由此可以推出在我们的世界中意识的存在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进一步的、非物理的事实”。换句话说,假如僵尸在逻辑上是存在的,那么我们就不只是物理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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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就是对于心灵哲学——关注意识问题的哲学分支——的一个概览。这里的问题涉及的层面实在是纷繁多样,但归根结底就是:意识经验是否能与物理主义即只有物理实体存在的观点相容,以及如何相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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慷慨的伦理:礼物问题 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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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贴心、多么珍贵的礼物啊,赠予者甚至连我们的感谢都不要,他给予的时候忘记了自己在给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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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涅卡《论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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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生活在一个礼物赠予者的文化中。大部分文化都是如此。我们喜欢赠予和接受礼物。在各种场合,我们都用赠送礼物这种仪式来庆祝,包括生日、结婚、毕业、圣诞节和光明节之类的宗教节日、迎婴聚会、周年纪念以及收到好的成绩单等等——人们享受着赠予或接受礼物。诸位或许会感到吃惊:这样一个简单的行为,几个世纪以来一直令哲学家以及其他各个学科的思想家们着迷。赠送和给予礼物可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比如你可以想一下这是不是个悖论:赠予某人礼物过多,以至于让接受者觉得欠了债。这真的是我们赠送礼物时想要达到的效果吗——送点东西而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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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有人在节日赠送你礼物,而你没想到送他,这时你有何感受?你会感到尴尬、愧疚吗?这是不是会减损礼物本身带来的乐趣?你是否感到有义务在将来回报这份好意,以此来平衡自己的人品账簿?你是否曾经感到这样的赠予与其说是乐趣,倒不如说是责任?“礼物”(gift)一词意味着“提供”,可是它还意味着“毒药”。什么是有毒的礼物?礼物交流中的这些小障碍是不是把礼物给毒化了?礼物的赠予只有正面意义而没有令人负债的负面意义,这是否可能?是否有不带动机的礼物,不期待回馈或感谢?换句话说,存在不存在真正的礼物、纯粹的礼物?让我们从自我和他者之间的空间中超越出来,把给予从社会性限制中解放出来,在这一过程中不丧失我们的自我感,这是否可能?时间是如何进入这一复杂的循环等式的?以上就是哲学家们思考礼物时探究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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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能比赠送(或接受)礼物更快乐呢?但是,这样的快乐在道德上是否应得的?本小节将告诉你,这个问题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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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这些思量都是所谓责任循环的一部分,给予的行为创造了这样的责任循环:礼物意味着债务,接受者感到有责任以某种方式给予回报。受限制的礼物现象的复杂性,已经被学术界做过面面俱到的考察;对于人类学、经济学、社会历史、伦理学、哲学、解构、性别研究等学科来说,它一直是个兴趣焦点。多年来,思想家们一直在就礼物交流这件事交换见解、建构理论,但尚未达到任何确定的结论。阿兰·喜福特(Alan Schift)在《礼物的逻辑》(The Logic of the Gift,1997)中说,这个话题是所有当代跨学科讨论都感兴趣的焦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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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将在此讨论几位重要的思想家,以此来展现历史语境。他们的思想深究起来都很迷人。首先是拉尔夫·沃尔多·爱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1803—1882),美国著名的散文家、诗人。在他的散文《礼物》(Gifts,1844)中,爱默生提出这样一个根本问题:当我们讨论礼物赠予时,我们该关注的是赠予者、接受者、礼物本身、赠予者和接受者之间的关系,还是以上所有要素之间的交互联系?对于我们探索以下问题而言,先形成路径框架是出色的思路。礼物在我们的文化中以何种方式运作?赠予意味着什么?礼物是否改变赠予者和接受者之间的关系?如何改变?互惠这一隐含意义给赠予者和接受者造成了怎样的感受?爱默生认为,唯一真正的礼物当是赠予者自身的一部分,它是个牺牲,是怀着痛苦给出的;它对于接受者来说并非必须品,而是过剩的。此外他说,无论赠予还是接受,都有发生各种扭曲颠倒的危险。我们能接受来自爱人的任何东西,因为这就是换种方式接受来自我们自身的东西;不过我们永远不会原谅某些“授予”我们礼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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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塞尔·莫斯(Marcel Mauss,1872—1950)是社会学家、人类学家。在《礼物》(Essai Sur le don,1925)一书中他说,礼物看上去是免费的,其实不然。他对货币尚未成为交换单位的古代社会、文化中的礼物赠予规则做了分析,考察了礼物赠予循环中的回报责任。他的发现指出了一条经济学人类学路径。有许多哲学家对莫斯的作品做了评论,有些人批评他没有问这样一个重要问题:赠送者为什么要给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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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莫斯对于古代社会的人种志研究中,有个本质要素十分特别:hau。Hau 是存在于这些文化中的某种精神性纽带,这一纽带跨越个人,延伸至团体乃至更大的共同体;由此形成一个模式,使得整体在礼物的循环中大于其部分的总和。从这一观点看,这可谓是礼物的剩余价值,是系于礼物的某种无私,它甚至超越了礼物本身。这事属于集体给予,是社会现象,是共同体生活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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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认为,是莫斯开辟了关于礼物与交换的对话。他的著作堪称礼物研究中的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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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巴塔耶(Georges Bataille,1897—1962)是一位法国知识分子,他的作品横跨文学、人类学、哲学、经济学、社会学及艺术史等诸学科,常常被称为“罪的形而上学家”。他的作品旨在对公民社会看重的各种事物进行批判,所以对于文雅社会中不便讨论的任何东西他总会夸大其辞,将其推至极端以惊世骇俗。例如,他对于他眼中的中产阶级性爱观嗤之以鼻,因此他的作品充斥着这样的题材:粪便、反常行为、死亡、性、堕落、暴力、血腥以及牺牲,无所不用其极,常常显得色情而令人反感。他拒斥用文本展示观念的传统方式,认为那是哲学家写给普通读者看的方式。他想要的是震撼读者,令读者看到他眼中的社会,而这就是他做这件事的激进方式。他为淫秽事物的潜在力量着迷。例如,他有篇文章题目就叫《太阳肛门》(The Solar An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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