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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47931 假设四百年后神经科学已经很发达,科学家能够模仿人类大脑的所有神经元。[1]这时,中国最著名的神经科学家正处于弥留之际,他在去世前希望自己成为一项宏大实验的对象。大批技术熟练的微型计算机外科医生打开这位教授的头盖骨,将他大脑内的每一个神经元都换成同样大小形状的人造神经元,并且神经元之间的联结也与原先一样。每一个硅质神经元都模仿人脑复杂的神经元的各个方面。通过互联网,很容易做到这一点:一公里外仓库里的850亿台小型计算机(每台计算机负责一个神经元的工作),通过互联网连接到附近程序处理工厂一台相应的计算机上。假设25世纪的微型化技术已经发达到能够使植入教授大脑内的每个硅神经元都能执行必要的运算(这种假设不影响推论),这位教授的大脑最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相互作用的微型硅计算机的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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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47933 如同现在许多病人在做脑部手术时是清醒的(但是大脑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教授在整个手术过程中也是有意识的。最后,教授大脑内的所有神经元都换成人造神经元,他的大脑的运行不再受生理机制控制,而是由大批接入大脑的微型计算机操纵(你也可以说他所有的大脑活动都受制于一公里外850亿台小型的超强计算机)。这位著名的科学家会不会在某个阶段忽然失去意识,无法理解任何意思?这是第一个神经元转换手术吗?他的思想会不会一半受“湿件”(wetware)——人脑——控制,另一半受软件(software)控制?最后一个人造计算机神经元是什么时候转换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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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47935 几个小时前教授的思想还是受生理机制控制,而现在完全变成人造的了,他会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和之前是一样的吗?我认为完全有可能,只要人造神经元正常工作,与人脑神经元一样运行程序,那么他的意识就不会有波动,他也不会觉得自己的意识在手术后会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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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47937 现在教授带着完好无缺的硅质大脑进入中文屋。任何一个路过实验室的中国人都能通过输入端口和输出端口与他顺利地进行文本交谈,尽管教授的大脑已经被转换了。房间外的交谈者与房间内的半机械人神经科学家(即教授)都认为他是完全清醒的,能够明白每个单词的意思。教授此时充当的角色不是等同于约翰·塞尔中文屋思想实验中的手册吗?为了使这个实验更完整,我们这次以教授替代手册。我们将教授的双手绑在背后,并将之前做过实验的年轻人带回来,这次交给他的就不是手册了。这个年轻人及时地捡起从输入端口落到地板上的写有中文的纸条,拿给教授看,然后按照教授的指示将答案写在纸条上,从输出端口传递出去。当然,这个年轻人依然不明白自己传递的信息内容,但在房间里的教授却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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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47939 如果“图灵的报应”团体和中国游客打赌任何人都会说中文,但却带着教授与年轻白人一起进实验房间,那么情况就会变得很糟糕:中国游客肯定会抗议,认为这样做是违规的。即便向他们解释清楚教授的大脑已经换成硅脑,他们很可能还是会放弃这个赌博。在实验过程中教授的言谈举止都表明他完全具有意识,这让中国游客觉得有必要逃离这个愚蠢的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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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47941 我承认自己的硅脑移植思想实验建立在未被证实的直觉基础上,如同塞尔的中文屋实验一样。例如要捕捉到每个大脑细胞的活动情况,使计算机能够模仿得一模一样,这点是不可能做到的。但至少这个教授的例子有助于我们全面考虑问题,表明任何对神秘、特殊的思想本质的探索都是建立在关于大脑运行方式的天真设想基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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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47943 塞尔的中文屋实验反驳了计算机程序可以捕捉到意义的观点,但这个实验并不那么有说服力,主要原因是这个实验暗示语言交流所需要的程序设计比实际要简单很多。相反,我们至少要理解思想是大脑的产物这一观点,大脑的运作就如同计算机运行某一特定的(平行的)程序一样。因此,从原则上说,我们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被转换成硅片计算机,同时仍具有意识和真正的意义。显然没有令人信服的论据可以反驳这种观点,而我恰好相信硅片计算机在将来完全有可能和人脑一样具有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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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47945 事实上,我们被大量的机器人信息淹没了,书本上、荧幕上的机器人具有意识,而且很可信,因为它们具有无比复杂的人造大脑。举例来说,在观看《星际旅行》(Star Trek)及《银翼杀手》(Blade Runner)时,我们很容易会产生这样的想法:片中的人造生命体可能在很多方面都和我们一样具有意识。其实影片中的大多机器人都生活在一个机器人权力缺失的不公平社会里。这些机器人作为影片中的角色,至少和我们人类一样具有意识,是我们强加给它们不公平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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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47947 [1]不管这个设想有无实现的可能,现今的研究正朝着这个目标努力。例如,一项研究以5纳米的分辨率观察老鼠大脑活动,如此高的分辨率足以清晰地观察到老鼠大脑每一个细胞的活动。详见网址:www.mcb.harvard.edu/lichtman/ATLUM/ATLUM_web.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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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47952 贪婪的大脑:为何人类会无止境地寻求意义 [:1702247376]
1702247953 贪婪的大脑:为何人类会无止境地寻求意义 主观性地位的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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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47955 在这一章中最历久不衰、最强有力的哲学观点,也是科学最难回答的问题,是笛卡尔提出的论断:意识必然是主观的。我们不能确切地知道他人的经验,反之亦然。我们可以复制世界上任何物质的东西(如在各大洲生产一模一样的计算机),但是我们不能复制经验,经验被锁定在它的唯一拥有者的头脑中。这个推论看似明显正确,但是否也建立在一套未经证实的直觉基础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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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47957 加拿大的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弗农县生活着一个大家庭,在这个忙碌的家中有一对四岁的双胞胎姐妹——塔蒂亚娜·霍根和克丽丝塔·霍根。她们在很多方面与同龄的孩子一样,有时顽皮捣蛋,有时亲切体贴,累了就变得急躁挑剔。她们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她们的头和大脑是连着的,如果一个朝向一边,另一个必须朝向另一边。关键的一点是,她们的丘脑之间似乎存在神经连接。丘脑处于大脑中心,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脑区,起着感觉的中转站的功能。现在虽然还没有对双胞胎姐妹进行严密的科学研究,有关她们的奇闻异事却也很有趣。例如,如果你蒙住其中一个的眼睛而给另一个看泰迪熊,被蒙住眼睛的那个能说出玩具的名字。如果你碰一下其中一个,另一个能指出你碰了哪里。塔蒂亚娜讨厌番茄酱,而克丽丝塔却喜欢,所以当克丽丝塔蘸着番茄酱吃东西时,塔蒂亚娜有时候会去擦自己的舌头,好像自己也吃到了番茄酱。有时候其中一个感觉到另一个口渴了,就给她递一杯水。所以她们中的任何一个都能感觉到另一个的视觉、触觉、味觉,甚至另一个渴望什么都能知道。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她们能区分一种经验究竟是属于自己的还是对方的,虽然会出现某些罕见的让她们困惑的情况,如品尝番茄酱,她们搞不清楚到底是自己还是双胞胎姐妹吃了番茄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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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47959 这个不同寻常的例子表明,笛卡尔有关主观性的观点并不完全正确。在这个例子中,一个人可以感觉到另一个人的主观经验。从原则上说,一个人的意识能在多大程度上与其他人的意识融合交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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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47961 回到前面提到的硅脑教授,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出现了:主观性是否必须是个人的、特殊的呢?试想出现下面的情况会如何:如果还有其他几个人也像教授那样将自己的大脑转换成硅质大脑,每个人都有一批芯片使大脑正常运转并准确记录大脑的活动。再设想下,他们每个人的程序都是独特的,而记录他们大脑活动的芯片会保存在一个大容量的硬盘中,传给他们的后人。这样我们就能够像塔蒂亚娜和克丽丝塔那样体验到对方的感觉了,我们可以通过将计算机连接到另一个人的大脑而获取感觉信息。或许我们可以做更为大胆的设想:也许不只是感觉可以被连接起来,如果两台计算机可以共享思想,那么一个人能否知道另一个人的思想呢?一个人能否拥有两个人的思想——甚至不止两个?如果人的思想变成数字形式(就像计算机的一系列运算法则),而且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归结为信息,那么关于信息如何共享就会出现很多可能性,任何一种可能性都将打破主观性的壁垒,或者更确切地说,将拓展主观性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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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47963 也许下面的情况是可能的:一个人的硅脑在几秒钟内变成另一个人(这个人可以是去世很久的亲戚)的大脑,这样就可以了解他人的性格,重温他人的经验,体验他人的信仰,所有这些都是通过计算机的运算法则完成。这个过程延续一两分钟,然后回到他原先的状态,而刚才经历的模糊记忆会被添加到他的硅脑中。在一个很短的时间内,关于自己的一切(包括性格、记忆)都被消除了,并被另一个人取代,这种体验会使人紧张不安。但这种可能性再次表明,从原则上说一个人的经验是可以被分享的。如果认为思想仅仅是一种物质计算机,那么就会出现各种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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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47965 当然,我应该感到羞愧,老是沉浸在各种疯狂的设想中,却不能够提供具体实在的证据。但我只是试图说明,那个看起来无懈可击的观点(即认为主观性是不可穿透的)很可能只是建立在毫无说服力的直觉基础上。所以,与之相反的观点可能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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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47967 如果我们把意识看作一个科学无法测知的神秘体,那么意识必定是主观的。但是如果把意识看作大脑这一生物计算机的运作过程(像其他计算机一样,大脑的主要目的是信息处理),那么意识和主观性的神秘面纱就可能被揭开。顺着这一思路,如果我们相信与意识相关的科学技术会取得显著发展,说不定有一天主观性将不再是意识的必然特性,而只是个偶然因素,完全可能通过多种方式被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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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47969 因此,总有一天主观性这个哲学谜题会被解开。主观性不再是意识科学探索中一个永恒的、无法跨越的障碍,而仅仅反映了这样一个事实: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能深入了解大脑处理信息的方式,还缺乏获取和操控信息的专门的知识和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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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47971 这一章对那些认为意识不是物质计算机大脑的产物的哲学观点做了概括介绍。从根本上说,这些哲学观点是站不住脚的(尽管貌似无懈可击),因为它们不仅忽视大脑的实际运作方式,而且建立在直觉的基础上。但由于许多论题都是以直觉作为起点,所以直觉依然有用。我认为基于直觉的初步设想能激发科学研究,而通过科学研究才能得出可靠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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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47977 贪婪的大脑:为何人类会无止境地寻求意义 人类不屈不挠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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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47979 小时候,临睡前父亲总是给我读一些离奇有趣的外星故事,故事里的人物充满活力。其中一本书破破烂烂的,书名叫《太空人威利斯》(The Space Willies),作者是英国作家埃里克·弗兰克·拉塞尔(Eric Frank Russell)。这本小说并不出名,但让我惊叹不已,小说的副标题是“地球人是打不败的”(You Can’t Keep an Earthman Down)。这个标题不仅巧妙地点出了小说的情节,还概括出人类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对我来说,隐藏在这个副标题下面的是一种无比复杂的情感:一种积极进取的精神,明确自己的目标,即使深陷最牢不可破的陷阱,也要相信凭自己的才智能够脱险,甚至为有一个展示自己足智多谋的机会而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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