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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旦成了那样的人物,就同时肩负了平定骚乱的责任。比如,由你下令,或由别人下令,你作为执行者,要将那些占住进公共楼厦的人们驱逐出去。而他们曾是些和你一样的人,并且也将他们的父母亲人接到了北京,一心想要从而成为住大宅、开名车的体面的北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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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不转睛地瞪着我,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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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是他们,会心甘情愿地被驱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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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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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直乱下去,就谁也别想过正常生活。至于和日本的钓鱼岛争端,更没人顾得上了。从天下大乱到恢复秩序,没有不流血的,你下不下令以军警驱逐?不管你是下令者,还是执行者,总之冲突一旦发生,流血难以避免。如果你是镇压一方,你手染鲜血了。如果你是被镇压一方,你或你的亲人也许卧尸街头,于是心里种下了仇恨。而历史上的所谓“铁腕人物”在那种情况之下向来是冷酷无情的。并且连历史对他们的冷酷无情都“理解”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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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大声说:但为什么现在的中国,还没有一个铁腕人物来消除灰色特权,阻止腐败漫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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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也像他一样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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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继续大声说:中国人口众多,就业压力巨大,这一点我们清楚。我们可以大学毕业了还挣很低的工资,我们可以到结婚年龄了还买不起房子住,我们可以忍受想要孝敬父母而无能为力的痛苦,但前提是——当官的不要这么贪得无厌吧?社会财富分配不要这么不公吧?从事好工作的机会总得均等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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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我告诉他——我教过的一名学生,六七年前也像他目前的处境一样,而现在成为某报主笔,享受副主编一级的工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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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轮到他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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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声说:我的学生的努力证明,不是中国的一切机会都被当官的人及富人们的儿女完全占据了。那是他们根本做不到的。他们只能占据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在他这样的青年中就要靠综合能力的竞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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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激动了,愤恨地:正因为他们靠不正当手段占据了一部分,我这样的青年之间的竞争才更加剧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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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紧接着他的话说:正因为更加剧烈,你才要更加提高综合竞争素质!而被他们靠不正当手段占据了的那一部分机会和财富,要靠改革去一点点限制、缩小。在中国,在相当长的时期里,完全公平连想都别想。因为接近十四亿人口几乎等于一百多年前的世界总人口。从古至今,这个世界从没完全公平过。最大程度地限制机会和财富的不公平,不是合理“洗牌”所能达到的。而是重新“分牌”才能达到的。“合理”二字也只能是相对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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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断道: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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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重新洗牌靠天下大乱就行。但乱一通之后还要有人来分牌。而合理分牌靠改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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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打断道:你这不等于说还得靠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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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问:你刚才说期待出现一位铁腕人物,不也是靠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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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语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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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说:当然起初得靠人。对于中国,改革首先须改良制度。经过改良了的制度,以后便可自行运转。那时,制度之良性突显,人治的作用才会退居次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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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沉默。我也沉默。我与那忧郁的、刚刚转正为记者不久的,既对个人命运迷惘,也对国家命运迷惘的青年,一时间都没默了。我看出,他的沉默,与前几番有些不同。不仅沉默,而且沉思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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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首先打破沉默,郁闷地问我:你说的那种改革家们,他们何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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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即将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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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凝视我片刻,不以为然地说:你太乐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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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不。是我们中国人已经悲观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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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凝视我,不明白我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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