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2271888
1702271889
我竟没有勇气与他通话，也发短信表达意愿。
1702271890
1702271891
他隔日回短信说：晓声哥，我妈妈会特别高兴的，快来吧。
1702271892
1702271893
一称我“兄”，一称我“哥”，一言“非常高兴”，一言“特别高兴”，这才使我终于打消了种种顾虑。
1702271894
1702271895
八月，我应邀参加上海书展，于是提前一天前往。预先向接待方声明，第二天上午的时间绝对是属于我个人的，无须任何人相陪，也不许任何事侵占时间。
1702271896
1702271897
10点左右，我提着一个果篮，准时站在了称我“弟子”三十多年的黄宗英的病房门旁。小弟赵劲说他十一点到，为的是给我这个他妈妈的“弟子”和他妈妈一小时单独交谈的时间。恰巧受雇照顾她的阿姨走出，我问方便进入探望吗？阿姨说她已在等我了。
1702271898
1702271899
八十八岁了的、我三十多年前称为“老师”的黄宗英，端坐在一把椅子上，面前是一张桌面两平方尺左右的小餐桌，旁边是一张空椅子，那显然是留给我坐的。亮堂堂的阳光洒满病房，照耀在她身上。那一间病房不是她一个人住的单间，还有一张病床，其上卧着一位七十来岁的阿婆。两张病床之间有帘子，半拉开着，将病房一分为二。椅子很小，类似小学校教室里的那一种。供大人坐，实在是不能再小了。而那小餐桌，若摆上两只盘子、一只碗后，再就摆不下别的什么了。病房的空间有限，两张病床是必不可少的，在剩余的空间里，便几乎只能摆下那种小椅子和小餐桌了。却有电视，开着，肯定是为了照顾我和她的交谈，在看电视的阿婆电视调到了静音状态。
1702271900
1702271901
我说：“宗英老师，您气色很好。”
1702271902
1702271903
她笑了。
1702271904
1702271905
我放下果篮，坐在了她旁边。
1702271906
1702271907
她说：“何必还带水果呢？”
1702271908
1702271909
她气色确实很好，也许因为住院久了，面容特别白晳，然而嘴唇却极红润，如婴儿唇。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在阳光下白得圣洁。我曾听翟俊杰说，每次接待客人之前，她必定是要化一番淡妆的。这符合她的待人原则，体现着待人细节和对人的尊敬。然而我看出那日她并没化妆，以素面见我，证明她并没将我视为访客。她穿的却并非病服，而是一身完全可以在面对公众的场合出现的正式装。
1702271910
1702271911
我说不好意思空手来，也不知她爱吃哪种水果，就随意选了几种。
1702271912
1702271913
她说她几乎仍喜欢吃一切水果。
1702271914
1702271915
见我放在果篮旁的纸袋里有几本厚厚的书，她问：“是你的书吗？”
1702271916
1702271917
我说：“是。已经签上了名，要送给赵劲。”
1702271918
1702271919
她说：“为什么是送给赵劲的，不是送给我的呢？我比他爱看书。”
1702271920
1702271921
我说：“您应该少看书，看书久了也会伤神，不利于养病。”
1702271922
1702271923
她说：“我们这种人几天不看书，会活得找不着北的，是不？”
1702271924
1702271925
我不禁地笑了。
1702271926
1702271927
她居然向我伸出一只手，我明白是在要袋里的书，遂劝道：“这几本书都太厚，还是不留下吧。”
1702271928
1702271929
她却认真地说：“你的作品，并且都带来了，怎么可以不留下给我看？我先看，赵劲后看。我从不嫌书厚。”
1702271930
1702271931
我只得将书取出递给她，而她一一接过，摞在床头。我觉得，我一走，她就会拿起一本看的。几本书中有上、下集的《知青》，我向她讲起了关于《知青》之创作、播出的一波三折以及引起的讨论、争议。
1702271932
1702271933
我问：“文学是人学，您怎么理解呢？”
1702271934
1702271935
她不假思索地说：“人性之学。”
1702271936
1702271937
于是我们讨论起文学、文化与人与社会之诸关系来。两张病床之间的布帘被只手一挑，另一张床上的阿婆欠身向我们望过来。
[
上一页 ]
[ :1.702271888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