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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个有点儿良心的作家居然不为编辑部的经济而精打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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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再不走,没车了!广州这地方,十七元一宿够便宜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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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男人好心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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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已没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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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着往窗外看,透过密织的雨帘,并未看到什么不夜城的灿烂灯火。这里那里,稀稀疏疏的光亮,反而越离越远了。车分明地是驶在城郊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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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终于到达。三人一房间,同宿舍乃两小青年,从上海到广州跑买卖的。一对合伙的“阿庆”。我一向认为,买卖之事,一步一个凶险,才二十来岁,便下海经商,足见当代青年铤而走险的气魄,不禁由衷佩服。两小青年,神神秘秘的样子,频频做耳语状,喁喁咕咕的,仿佛看出我是个缉私的便衣。我不愿讨人嫌,何必主动攀谈?道句“晚安”,倒头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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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睡多久,被激烈的吵骂声惊醒,猛睁眼,但见屋里多了一个妙龄女郎,抄起不论什么,发疯似的打一对小青年中的一个,飞快的上海话夹杂着黑话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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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室操戈,内部火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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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好充当劝架的角色。劝不开,遂请来了服务员。女服务员揉着眼睛,惺忪忪的,老大不高兴,还以为我是他们一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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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找了半天鞋,终于在门外找到,想必是昨夜被当了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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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小青年很不过意,硬要塞给我十元钱,算是补偿我的睡眠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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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他们更加过意不去,硬塞给我三包“骆驼”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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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包里还有飞机上吃剩下的一个面包,吃掉,结账。步出招待所,天已转晴。大门外有三四辆出租小汽车,司机们迎上,争相招揽乘客。一问车价,又一咂舌。路旁有公共汽车站牌,打听清楚,是开往市内的,便老老实实在站牌下等。一等,便等了近一个小时。好在带了本书是斯大林女儿阿利卢那娃的《仅仅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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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上了公共汽车,问《花城》编辑部,无人知晓。却有人给我出主意,说这车在《南方日报》附近停站,莫如去报社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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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公共汽车,心中为给《花城》编辑部节省了几十元钱,很是高兴。鼻子底下一张嘴,走几步,问一问,还是没找到《南方日报》,却找到了《羊城晚报》。借电话给《花城》挂通电话,接电话的是位姑娘,说《羊城晚报》离《花城》不甚远了,但你可能仍会迷路,拦辆出租汽车吧!我想既然不甚远了,那钱花的岂不冤枉?鼻子底下一张嘴,问。又乘公共汽车,到了大沙头。天又下起雨来。从那路公共汽车终点至《花城》,约十五分钟的路,边问边走,就走了有半个小时。待坐在《花城》编辑部,衣服已经湿透。两位非常之年轻的编辑姑娘,友邦惊诧,似想不到眼前这神情倦慵的、面呈病容的、身体单薄的水淋淋的人,便是作家梁晓声。我出示工作证给她们看,她们便急急地去找来了副主编杜渐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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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杜一见我,笑了:“我还以为你应该是位东北大汉呢,怎么这般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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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照片上的我,几乎都不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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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浑身湿?怎么来的?刚刚我们还传看电报,不知去哪儿接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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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公共汽车来的,路上淋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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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吗不坐出租汽车?我们广州的出租汽车挺方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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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省就省点儿吧,看你们这破破烂烂的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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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竟不知如何表达我的意思——每每踏入那些严肃的、有影响的文学刊物的编辑部,见小说家们的手稿,是在拥挤不堪的、光线不足的、乱乱糟糟的境况之中,被编排出版,就觉得寒心。某些刊物和某些作家的境况,可谓同病相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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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是啊……”比我还瘦的老杜,搓着他的双手,做豪迈状地笑着,感激地说,“你能这么体恤我们,那咱们就是自己人啦!不过嘛,编辑部再穷,也还是接待得起作家的……你有没有衣服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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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有。他说换上换上,湿漉漉的,叫我们看着怪惭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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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才发现,唯一的小手提包丢了——细想了想,大概是丢在《羊城晚报》的传达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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