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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绝对不存在浪费现象。即使一星半点的布条也会被积攒起来,糊在一起,供做鞋底之用。对于一块半块的小木片碎板,人们也会很巧妙地将它们粘合钉连起来,做成大的板子或者柱杆之类的东西以供利用。在北京,有一半以上的房屋是用已经沿用了几百年的碎砖残瓦建成的。那些砖瓦也许还要继续“服役”几百年.同样在北京,还有另外一种非常红火的生意,就是用废弃的牡蛎壳、罐头盒之类的东西制造灯具。在乡下,妇女和儿童会认真地将田间地头以及路边长草的地方进行一遍又一遍的爬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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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修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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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得到的草用作燃料。玉米和其他农作物的根也总是仔细地被从地里挖掘出来,把上面的泥土敲打掉,在阳光下晒干之后,同样作为燃料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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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看来,中国人的许多做法与其说是节约,倒不如说是巨大的浪费。他们的许多经济观点与我们的截然相反。因为他们的劳动力根本不值钱——实际是市场上最廉价的物品。因此,只要能够被雇佣,只要能有点事儿干,哪怕报酬如何刻薄、如何微不足道,中国人也能乐于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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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贫困的下层民众人人都要劳作,从无辍息。但是对于他们那还不会走路的婴孩倒是唯一的例外。在大人下田劳动时,他们便在田间地头铺一块垫席,把孩子放在上面,让他静静地躺在那里攥着小拳头,眼睛眨巴着太阳玩耍。如果他不淘气,便是帮大人干了活。采茶和摘桑喂蚕是为妇女们所垄断的专利。她们做这些活的报酬每人每天一般只有一到三分钱。中国北方一个省份的妇女专门编织草帽。她们的工钱很微薄,每人每天一般不超过两分钱。我们戴的帽子便是用他们的草缏编织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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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政府虽然没有规定救济乞丐的任何条例,但乞讨被心照不宣地默许为一种合法的职业。因此,如果有一群五十到一百名老弱病残、破衣烂衫、肮脏不堪,几乎不成人样的乞丐围聚在一家商店或者官宅门前讨钱,那么最好还是满足其要求,把他们打发走了事,因为在这时警察也会熟视无睹,不管不问。警察在遇到此种情况时,他会说:“他们要什么给什么得了,不就那么一点东西么。况且只要给了,他们就不会赖着不走。”这样的说法倒是不无道理。事实上,乞丐们从来不会成群结队地行动,甚至两人搭档的情况都很少见。他们每人都有固定的活动范围。只有受到冷遇或者虐待时,他们才会呼朋引类去为自己出气。乞丐们的要求从来不过分,每次最多只要一两文钱而已。但是如果你痛痛快快地满足了他,便犯了一个大错。因为那样的话,他很快就再来做你的回头客。所以,你必须让他在门外心神不定地等待一段时间之后,再把钱给他。如果你不仅不给钱反而将他羞辱一番,那是大错而特错地犯了傻:第二天,他会带着两三个同伴,样子一个比一个更加肮脏邋遢,来到你的门前继续乞讨。那样的话,你用半个美元是无法打发他们的:如果你还是拒绝他们,那么很快就会有一百多名或者更多的乞丐们将你的大门包围得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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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你可能就要为此至少付出一百个美元的代价,而不是一开始第一个乞丐的要求的那一两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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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大城市里的商人和店家每月定期向乞丐们交纳一定数量的补助金。其具体数额一般要与乞丐们协商决定。与乞丐们达成这样的协议之后,商人和店家就在自己的大门上画一个只有丐帮兄弟们才心领神会的神秘符号。这种符号表示,只有专门的“收钱人”才能在固定的日期上门“乞讨”,他在收取这种带有敲竹杠性质的钱之后,开出一份收据。除此之外,任何乞丐不得上门骚扰。那些不愿与丐帮达成这种默契和协议的人,很少拒绝上门要钱的乞讨者。因为他们根据经验知道,拒绝的话一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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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东方的所有城市一样,北京也是乞丐成群的地方。那些人奇形怪状,脏乱不堪;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们当中既有男性也有女性,年龄参差不齐。对于他们,乞讨就是做正经事,就是自己的职业。从襁褓开始,他们便耳濡目染,而长大后有人也确实做得相当成功。要区别一名职业乞丐和一名乞讨的“业余爱好者”,那就像辨别一匹马和一匹骡子一样容易。我们所说的“业余爱好者”是指那些遭受不幸而被迫沦于乞讨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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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载客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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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乞丐有固定的组织,其主持者有两位,一名是男性,另外一名是女性。他们都是经过选举而产生的。因此,就我所知,整个清朝帝国中乞丐是唯一合法地享有选举权的阶层。据说,丐帮的帮主对于一般人是很难有机会一睹其丰采的。但是,我有幸曾与北京的女丐主进行过一次交谈。老太太的衣着整洁而体面,令人肃然起敬。她的年龄大约在六十五到七十岁之间的样子。为了便于运作和管理,丐帮们把整个北京城严格地划分成许多小块区域,使每人各有专区,任何人不得侵犯他人的“领地”。但是,正如其他任何行业一样,乞丐中也不乏一匹匹的害群之马。有那么一类不属于丐帮、周游四方的乞丐,无论乡村还是城市都有他们漂泊的影子。这帮人没有此疆彼界之分,不存我权他利之念,闯荡到哪里便算哪里。对于那些有组织把自己限定在一亩三分“责任田”上的丐帮兄弟看来,云游乞丐们是令人讨厌,无组织无纪律的恶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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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有许多乞丐都特别擅长弄虚作假,佯装病残以博取人们的同情和施舍。我在北京时,有很长一段时间被一名年轻的妇女所困扰。每当我出门,那名妇女就尾随而来,一只手里抱着一个孩子,另一只手还领着一个。她一边用令人听上去极不舒服的声音大声喊叫着,一边还用手比划着表示自己又聋又哑。两名孩子用很压抑的语调哀告着:“可怜可怜给点钱吧!可怜可怜给点钱吧l”凭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我怀疑那名乞丐是一个正常的人,她的耳朵和嘴巴可能都没有问题。为了证实这一想法,有一天,当她比平时更加烦人地随着一大群人在我身后大呼小叫时,我突然转回头来,对着她说了几句不太得体的话。如果她能够听到,肯定会火冒三丈。结果,她立即用非常流利的汉语对着我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反骂。随后,在众人的一片哄笑声中,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出了丑,于是赶紧走掉了。从那之后,每当我再次遇上那名乞丐时,她总表示得很友好,但不再向我乞讨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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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很清楚,在北京那些五花八门,可怜凄惨令人作呕的乞丐中,曾有一个人确实让我起了恻隐之心,同时也是一个使我几个月之后才释然的唯一例外。那名乞丐已届老年,穿着几件单薄的衣服,每天坐在大街上,浑身冻得瑟瑟发抖。他把脚突出地伸在前面,皮肉模糊,正在腐烂化脓。那景象惨不忍睹,令人作呕,无法描述。但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老人从原来的老地方消失了,他正在飞快地向家里走去。惊骇之余,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追上他,一看,原先那破皮烂肉的坏脚已经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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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我与他并肩走着说,“您那双可怜的脚还能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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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老人回答,“原先的那脚在我的怀里揣着呢。穿着它们回家可不行,那会弄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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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毫不迟疑毫不惭愧地把手伸进怀里,拿出一双塞满棉花的袜子。那双袜子用粗帆布制成,装上棉花变得鼓鼓囊囊,再精心地涂抹上颜色之后,极像一双肿胀得变了形的脚:指甲正在烂掉,其他的部分血肉模糊,一团糟糕。在此之前的光天化日之下,我根本没有能够辨别出其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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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真相之后,我当然很生气,说:“我认为,像您这样年龄的老人用如此的方法去骗人,应当感到很羞耻。难道您没有工作,或者是过于懒惰而不愿用诚实的劳动挣口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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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个问题,那个“可敬”的骗子回答得相当坦然直率,好像他最近的行为非常光彩,颇值得赞扬的样子:“不,我有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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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是修鞋匠。我早就想放弃这一骗人的行为,洗手不干了。因为我的脚太出名了,已经有些露出马脚:况且,我现在得到的施舍钱也不如以前多。整天坐在那里向人喊’可怜可怜吧!’终究不是一件很轻松的活儿。所以,我想我还是重操旧业,修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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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两天之后,他要求在离我们的领事馆大门很近的街上摆摊设点,得到了批准。于是,他就带着自己的工具和一条凳子出现在那里,修补了十年的鞋子。他去世后,继承了这份产业的儿子要求我们出资帮助操办丧事。根据是,他的父亲长期以来与我们保持了密切的友好关系,我们理应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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