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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89870 问:您是如何写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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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89872 答:没什么系统性。总是出于一种情感上的冲动而写。谈不上什么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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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89874 问:您使用打字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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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89876 答:有时会用,要看情况。我从来没法事先预料自己想怎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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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89878 问:比如说,您为《华尔街日报》写一篇专栏,要花多长时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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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89880 答:光从写方面看,要不了太长时间——一天左右吧,但构思时间很长。这种文章只有一千四五百字。我最近为《公共利益》杂志(The Public Interest)写了一篇有关恶意收购潮流的长文章——有六七千字,我不得不进行大量的删改。我突然间想到,我当然知道恶意收购是怎么回事,可有多少读者明白呢?必须先把它解释清楚。我把文章的整个结构都改了,这花了我大量时间。不过,一旦我自己想清楚了,写起来就很快。你知道,我20岁就当上了新闻记者,以此为生。我供职的第一份报纸,发行量赶得上《波士顿环球报》(The Boston Globe)。《波士顿环球报》有350名编辑,可50年前我们只有14名编辑。我觉得当时的情况健康得多。我第一天上班——那时我才20岁——他们就希望我写两篇社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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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89882 问:如果说美国的事业就是经商办企业诸如此类的事,可为什么商人在公众心目中的形象不太让人满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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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89884 答:我们这个国家有个好处,只有小人物才能出大名。这样很安全。摇滚歌星能出大名,因为没有哪个摇滚歌星红火得了几年。因此摇滚歌星没什么坏处。我们这个国家普遍存在一种迫害妄想狂,这很是奇妙。每个群体都觉得自己被人轻视,受到了迫害。医生们抱怨自己为了人类呕心沥血却无人感激,这种牢骚你听到过吧?每个人都觉得受了迫害,每个人都为自己的境况感到深深的遗憾。你和大学教授坐在一起,会觉得他们的命运真是糟糕透顶。商人们觉得没人爱戴、受到误解、被人忽视。你再跟工会领导们坐到一起谈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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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89886 他们都说得对,全都是真的。我们这个国家,不存在什么特别的尊崇,这正是抵御暴政的一种安全措施。我们把喝彩和欢呼献给那些绝不会危害社会的人——献给足球明星、摇滚歌星和电影偶像等无关紧要的人物。我们尊重成就,但不尊重地位。这个国家没有地位等级。人们尊重总统的职位,但并不尊重总统。结果,每个人都觉得受人迫害、遭到误解。我觉得这真是妙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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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89888 问:您愿意对经济学家们发表点不恭之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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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89890 答:愿意。经济学家们总是事过20年才若有所悟。再也没有比经济学家更迟钝的学生了。在学习上,最大的障碍莫过于成为那些完全没用的教条理论的囚徒。现在的经济学家和1300年的神学家差不多,都是不成熟的教条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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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89892 50年以前,经济学家们还十分谦恭,总是说:“我们不知道。”1929年以前,没人认为政府要为经济状况负责。经济学家们说:“既然我们不清楚,那么唯一有可能成功的政策就是没有政策。保持低开支、高生产率,剩下的就祈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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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89894 但1929年之后,政府接手管理经济,经济学家们不得不变得教条起来,因为突然之间他们成了制定政策的人。从凯恩斯开始,经济学家们宣称,他们找到了解决问题的答案,而且这些答案总是令人愉快。就好像有医生告诉你,你得了肝癌,而且不适宜动手术,但只要你和一位17岁的漂亮姑娘上床,病就能治好。凯恩斯说,只要维持较高的购买力,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还有比这更棒的事吗?货币主义者的药方更轻巧:只要每年的货币供应量增加3%,就没有治不了的病,而且还能增加收入。供应学派更叫人欣喜:减税能治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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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89896 如今我们并没有什么经济理论,但我们拥有的经济学家,几乎跟1300年的神学家一样多。然而,他们之中没有人会成为圣徒。1300年,圣徒的年代多多少少算是已经结束了,世界上最糟糕的事莫过于神学家失去了信仰。可今天的经济学家们却恰好碰上了这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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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89898 问:政府怎么样?您是否观察到一些迹象,表明创业家社会已经渗透到政府组织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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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89900 答:当今美国政府面临的基本问题是,它再也无法吸引正直的人。因为他们知道在政府里什么也干不了,政府已经成了一条死胡同。部分原因在于,和企业里一样,所有的升迁路上都挤满了人,但更主要的原因还在于没有人再信任政府。50年前,甚至20年前,政府还是一个产生思想、进行创新、带来新事物的地方。现在,只有日本政府还受到人民的敬重,能吸引到顶尖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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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89902 问:照您看来,政府没什么事可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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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89904 答:哦,不,不是的。福利国家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但我们并不应该废止福利制度,我们必须找出它的局限性。这些局限性是什么呢?福利制度在何种程度上会产生破坏作用呢?这才是真正的问题,它是福利国家的成功所造成的结果。我认为,摆在我们面前的基本问题,正是这些由于成功而产生的问题。我只能告诉你,19世纪和20世纪初的政治派别根本不适用于这些问题。它们不是自由主义、保守主义和社会主义能解决的问题。对现在30多岁的人来说,传统的政党毫无意义。可是,他们有别的选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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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89906 问:罗纳德·里根政府,对您所谓的创业家社会是起了促进作用还是阻碍作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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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89908 答:这是一套很有意思的行政班子:一套完全患了精神分裂症的班底。如果你仔细观察它的政绩,就会发现卡特政府没有完成的事,它也没做到。也许,它既不见得更好,也不见得更糟。不过,两者使用的说法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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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89910 我想这是一个极为明显的征兆,表明过去10年里发生了一场不可逆转的变化。不管是谁掌权,他都不再相信大政府,都会鼓吹裁减政府开支,并且都会以一筹莫展而告终。这是因为,我们美国人,全都赞成削减赤字——只要削减的是别人的开支就行。这是一种非常典型的酒精中毒状态,你知道,该戒酒了——可明天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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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89912 问:您认为我们能办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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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89914 答:除非跌进了阴沟里,酒鬼们是不会悔悟的。不过也许我们用不着等那么久。3年前,绝对不能提什么改革社会保险制度,现在算是可以谈一谈了,但还实现不了。不过我认为,我们总算是朝着解决问题的方向慢慢前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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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89916 问:那么您觉得未来没什么可担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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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89918 答:这么说吧,人们完全有理由对这个世界感到悲观。很明显,它现在的状态不怎么良好,但它似乎从来也没有过什么良好的状态,至少我这辈子没见过。我小时候印象最深的一回,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我的父亲和我姑父(他是一位非常有名的律师、法理学家和哲学家),还有我父亲当时的密友,捷克斯洛伐克的缔造者、出色的历史学家托马斯·马撒里克(Tomás Masaryk),当然他的年纪要大很多……我还记得我们的房子,暖气管传来的声音美妙动听,浴室正好在父亲的书房上面。当时我还不到5岁,我从暖气管偷听到父亲、姑父汉斯和马撒里克的谈话:“这不仅是奥地利的末日,也是文明的末日。”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件能记得清清楚楚的事,再后来记得的就是报纸上无休无止的讣告。我就是在这样的世界里长大的,我知道,那是人们最后一个重视价值观的时代了。从那以后世界再没变过。对我来说,悲观厌世太容易不过了,可这有什么用吗?很多事情都会困扰我。可另一方面,我们还是从种种厄运中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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