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2292352
1702292353
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吗?答案或许是否定的。有一种叫做“日落法则”的古老设想,认为管制条例每隔一定时间(比如说30年)就会过时,需要重新制定。但这不大可能行得通。每一项管制都会创造出各种相关的利益集团。管制的废除,必须依据现实的发展,但单纯从法律上来说,被管制的垄断现实结束以后很久,作为法律上的管制仍可能继续存在。不管是由于汽车和卡车的出现,破坏了铁路部门的垄断;还是由于租用飞机的出现,破坏了铁路和货运的垄断;还是由于花旗银行实际上成为真正的“国家”银行;还是由于折扣电话服务商提供廉价的长途电话服务,打破了贝尔系统的垄断,情况都大致类似。实际上,“日落法则”可能造成的结果是,在经济和技术现实破坏了自然垄断的时候,反而加强了管制。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陈腐的政府垄断,可能比受管制的垄断更混乱、成本更高、更难以预测。(看一下美国邮局的兴衰变迁,它现在正处于电子邮件和其他私营快递服务的两面夹击当中。或者看看日本国营铁路部门的情况,在政府和工会老板的严格约束下,它们什么也不能做,从而丧失了所有货运业务,现在又迅速地丧失其客运业务。与此相比,没有政府补贴的私营铁路公司,虽然运输路线和国营铁路相同,但装满货物前往同一目的地时,收费只相当于国营铁路的一半,而且还能赚个不亦乐乎!)
1702292354
1702292355
1702292356
1702292357
1702292359
管理前沿(珍藏版) 反托拉斯的道德准则
1702292360
1702292361
反托拉斯同样是美国在政府管理艺术方面做出的一大贡献,但它引发的争议却更多。普通人要是听到大多数美国经济学家从来没怎么赞同过反托拉斯法,一定会大吃一惊。经济学家认为反托拉斯法是道德准则而不是经济学。原因之一在于,经济学家一般对非政府垄断,也就是企业垄断并不怎么害怕。自从1905年德国经济学家罗伯特·里夫曼出版了他全面研究企业垄断的著作《卡特尔》(Die Kartelle)一书以来,经济学家就了解到,所有企业垄断(即非政府垄断)都是短命的。通常,企业垄断所起的作用,就是用高昂的价格作为保护伞,使竞争者快速而安全地发展起来。80年前,洛克菲勒的美孚石油托拉斯,举起了高价的保护伞,保护了当时新兴的德士古、海湾和壳牌石油公司。贝尔系统用高昂的长途电话费,为MCI和Sprint等电话折扣商提供了保护伞。唯一的例外是约瑟夫·熊彼特(1883—1950)所称的“明智的垄断”,它赶在竞争对手之前,主动地快速下调价格,主动地淘汰自己的产品,从而维持自己在市场上的领导地位。熊彼特所讲的例子,正吻合贝尔电话系统的情况——自然,这也是20世纪60年代末到70年代通货膨胀发生之前,贝尔系统力量的根基所在。另一个例子是现在的IBM公司。明智的垄断确实可以维持很长一段时间,但明智的垄断是利用自己的经济力量使消费者受益,而不是向他们进行敲诈。
1702292362
1702292363
大多数美国经济学家对反托拉斯持有偏见,还有另外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他们认为反托拉斯没有什么结果。或者不如这么说,他们认为反托拉斯的实际结果,和反托拉斯所承诺的结果恰好相反。从经济权力的集中来看,美国的经济虽然有反托拉斯,但和其他处于同一发展阶段的经济,并无太大区别——在统计学上肯定不存在显著的差别。而其他的国家要么根本没有反托拉斯法,要么就算有反托拉斯法,也并未强制实行。显然,经济集中是由技术和市场力量决定的,而不是由法律决定的。在同一行业中,各国的集中程度大多相同。但在美国,反托拉斯所带来的结果是,经济集中和联合采取了特殊的形式,但并不一定是最好的形式。反托拉斯极大地鼓励了企业合并。因为按照反托拉斯法,同一法人实体下的各个单位,被视为一个企业,它们之间的交易基本上不受反托拉斯法的限制。然而在别的国家,采取的是企业集团而不是企业合并的形式。在企业集团里,个别单位既保留了原先的独立性和一致性,又通过交换持股的方式(一般只持有少量股票)联系起来。然而反托拉斯认为,这种由多个独立法人实体所组成的集团,显然是违反了法律。因此,反托拉斯在很大程度上使得独立自主的小企业消失,并刺激了巨型企业的出现。而且,由于反托拉斯不赞成经济权力在同一市场的集中,它实际上迫使美国公司成立缺乏组织统一性和业务统一性的“多种经营联合企业”(如经营电话设备的国际电话电信公司,却给自己增加了面包厂和保险公司)。经济学家中很少有人认为企业合并比企业集团更好,同样也很少有人会认为多种经营联合企业比前两者更好。
1702292364
1702292365
当然,这不会给反托拉斯主义者造成丝毫的影响。尽管有着反托拉斯法,美国经济的集中程度,并不比没有反托拉斯法的发达国家低,这只能说明两个问题:一是反托拉斯法必须更为严格地执行;二是魔鬼的强大、邪恶和狡猾,远超过任何人的想象。对经济学家来说,类似反托拉斯法这类法律只不过是一种防范措施,但对反托拉斯法的信奉者来说,这是一种道德。而道德,至少在美国来说,总是比防范措施这种平凡的东西有吸引力得多。大多数美国经济学家都同意,哪怕是整个废除反托拉斯法(更不要说只是废除其中有关垄断的条款),也不会对美国经济造成太大损害。需要禁止的一些违法行为——限定价格、歧视性定价、歧视性折扣——已经涵盖在普通法的内容里。最重要的是,在完全没有反托拉斯立法的国家,这些违法行为也能得到恰当的处置。然而,反托拉斯仍然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在未来30年里,建议废除对“集中”和“垄断”的禁令,就像建议关掉所有法律学院一样,成功的机会极为渺茫。
1702292366
1702292367
1702292368
1702292369
1702292371
管理前沿(珍藏版) 反托拉斯的社会成本
1702292372
1702292373
但是,对美国电话电报公司的反托拉斯诉讼仍然很清楚地表明,我们至少应该严肃考虑一下进行某些改革的必要性。首先要改革的应该是,在反托拉斯措施中,引入绝大多数美国经济学家都赞同的关于“分析”和“政策”的区别。“所有的经济学家,”有一条常常被引用的话说,“都认为经济活动的唯一目的和检验标准是消费者。如果有人认为经济活动的目的是其他东西(比如就业),那他肯定不是经济学家。”这种说法虽然并不完全正确,却也有几分道理。
1702292374
1702292375
对于绝大多数美国甚至其他任何地方的经济学家来说,上述言论只适用于“经济分析”,而不适用于“经济政策”。但对于极少数经济学家——如芝加哥的乔治·施蒂格勒(George Stigler)及其信徒们——来说,它却两者都适用。从一定的程度上来说,他们观点的影响是健康有利的。施蒂格勒坚持认为,为了消除在经济政策中盛行的草率作风,在经济分析时极有必要只考虑严格意义上的经济因素,而不考虑其他问题。施蒂格勒多年以来的一些主张是很有价值的,即政策制定者要从对纯经济因素的了解出发,才能看清所选择的政策由于偏离上述方向而造成的成本。
1702292376
1702292377
他的信徒们走得更远。他们要求在制定经济政策时,绝不能偏离纯经济分析。施蒂格勒的信徒们控制着反托拉斯。要是考虑了其他因素——比如外交、国防、社会效应等,那就是不纯洁,甚至是堕落。对于反托拉斯的经济学家来说,唯一要考虑的因素只有抽象的消费者利益。比如,芝加哥学派的经济学家拒绝承认,贝尔系统的解体必然导致穷人的电话费上浮,而企业的电话费则会降低;他们唯一考虑的是对全体消费者的影响,也就是全国的电话费总额。因为他们认为,如果在纯经济分析上稍做让步,稍有偏离,就意味着滑向灾难的深渊,那就是“对法律玩弄政治”。对绝大多数美国经济学家来说,这完全是一种接近疯狂的美德。
1702292378
1702292379
因为,反托拉斯的确是政治。1984年冬,两家大型钢铁公司有意合并,里根政府就此问题发表声明说:“我们不允许政治介入反托拉斯当中,这完全是一个法律问题。”这是伪善的废话,毫不诚实。一起主要的反托拉斯诉讼必然是高度政治化的问题——处理它的方式更是如此。例如,对美国电话电报公司的反托拉斯诉讼,如果不是因为通货膨胀严重腐蚀了公司的经济实力,让它在政治上变得非常容易遭受攻击,几乎根本就不会提上议程。整个有关钢铁公司合并的决定也全都是政治性的:从政治的角度考虑,允许大型钢铁公司合并,是否比限制从欧洲进口钢材,从而有可能引发和欧共体之间的贸易战,更为可取一些呢?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白宫刚一宣布它不干涉钢铁公司合并的问题,反托拉斯就自食其言,同意它们合并了。反托拉斯经济学家认为,没有一种合理、严密而可观的理论,能在经济决策中考虑纯经济因素以外的问题。这是完全不正确的。50年前,阿瑟·塞西尔·庇古(Arthur Cecil Pigou)的福利经济学中,早就提出了这一理论。福利经济学所做的是,从纯经济、纯粹以消费者为中心的经济分析结果出发,相当精确地计算各种方案的经济成本。例如,为了维持最低限度的地方电话服务,长途电话费应该比严格的经济理论价格高出一定的水平,才能给地方电话业务提供补助,那么这一追加的成本是多高呢?如果做出某种经济让步或社会让步,其经济代价是多大呢?换句话说,某一政策的经济成本是多少?按照定义,政策并不只指一个方面——社会的、经济的或军事的——它总是包含着多方面的内容。谁受了损失,谁获得了利益,损失有多少,利益又是多少?
1702292380
1702292381
但反托拉斯经济学家有一点是非常正确的:法律并不见得能比反托拉斯措施更好地回答这些问题。因此,我们应当像在其他领域里那样,在重要的反托拉斯诉讼中,把分析和政策分离开来(顺便说一下,大多数法官们也同意)。在发现某个公司或行业违法之前,应当以法律分析和经济分析为主导,然后应当成立一支高水平的专家陪审团——其成员可由检控方指定一名,被告方指定一名,还有一名由公众提名(或是由总统的经济顾问委员会),他们可以根据福利经济学,找出各种替代方案。专家小组考虑的问题可以限定在相当小的范围内:主要的社会影响;生产率、资本构成和就业等方面的重要经济影响;对美国在世界经济中的竞争地位和技术领导地位的影响;对国家安全的影响。在美国电话电报公司一案中,这样一支陪审团肯定会建议,由各业务公司继续提供对贝尔实验室的经济支持,还可能强迫我们正视国防通信问题。陪审团只应提出建议,而不是做出裁决,由法官来做出最后裁决。但法官需要建议,法官的背景和职业经历中,并不具备有关这些问题的知识。如果按照相反的程序来处理这些问题,事情也会被搞砸。
1702292382
1702292383
当然,这样的改革,或是稍微类似的改革,都是将来的事,但可能不会是太遥远的未来。如果贝尔系统解体行得通,并且在10年以后美国在通信方面仍然占有领先地位,那么一切都很好。但如果对美国电话电信公司的“自然垄断”进行反托拉斯清算10年以后,只不过是多了些把戏,成本反而增加了,并且损害了美国在技术上的领先地位,危害到了国家的安全——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情况——我们可能就要对这一问题重新加以考虑了。
1702292384
1702292385
[1984]
1702292386
1702292387
1702292388
1702292389
1702292391
1702292392
管理前沿(珍藏版)
1702292393
1702292394
1702292395
1702292396
1702292397
管理前沿(珍藏版) 第35章 社会需求和企业机遇
1702292398
1702292399
20世纪初,有两名美国人,很可能在彼此并不知道的情况下,独立地发起了重大的社会改革活动。他们属于第一批这么做的企业家。安德鲁·卡内基(Andrew Carnegie)大力宣传并在经济上资助建立免费的公共图书馆。朱利叶斯·罗森沃德(Julius Rosenwald)创立了农业服务机构,并接办了才创立不久的4H俱乐部[1]。卡内基当时已经从商界退休,而且是全国最大的富翁之一。罗森沃德才刚刚买下一家濒临倒闭的邮购公司西尔斯罗巴克,他的事业和财富才刚刚开了个头。但这两人都是激进的改革家。
1702292400
1702292401
早期的企业家为自己树立的纪念碑都是文化方面的:博物馆、歌剧院、大学等。和卡内基与罗森沃德同时期的主要美国企业家,如利兰·斯坦福(A.Leland Stanford)、亨利·亨廷顿(Henry E.Huntington)、J.P.摩根、亨利·弗里克(Henry C.Frick),以及稍后的安德鲁·梅隆(Andrew Mellon),仍遵循着这一传统做法。而卡内基和罗森沃德则转而去改造社会和民众——提高他们的绩效、能力和生产力。
[
上一页 ]
[ :1.702292352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