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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伯在美国的经历,主要焦点放在官僚制度在民主政治中所扮演的角色。他发现,除非我们要的是一种“没有领袖的民主”[11]和百议纷纭的混乱状况,近代“大众民主”不能缺少“机器政治”(machine politics)。可是所谓“机器政治”,就是让专业人员、让纪律严明的党组织和它有效率的宣传来经营政治。这样的民主,也可能导致恺撒式的护民官掌权[12],不论它是以强人型的总统还是市长的面貌出现。这种过程的运作,在倾向上所取的方向,是日增的合理性的效率,以及各种官僚机器:政党的、市政的和联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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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韦伯是从一个辩证的角度,来看此一“建构机器”(machine-building)的过程:民主政府必须反对官僚体制,因为后者会逐渐让官吏形成一个封闭而排外的身份团体,其成员的专业训练、考试证书和确保衣食无虞的终身职,使他们远离一般民众。但是,行政功能包罗的范围日广,国土已没有新的边疆可以开发,机会也逐渐减少,使得浪费公帑、行事违法以及缺乏专业效能的政党猎官制度(spoils system)[13],愈来愈不可行,也愈来愈不民主。因此,民主必须要助长理性所要求、但为民主情绪所憎恨的事物。在他的著作里,韦伯屡次提到美国工人反对公务员制度改革;他们所持的理由是:宁可要一批他们可以赶下台、可以鄙视的腐败政客,而不愿受一批蔑视他们并且赶不走的专家官吏的治理。在强化德国总统权力、以制衡帝国议会(Reichstag)这件事上,韦伯扮演了重要角色。我们应该把这件事和他在美国的体验放在一起来看。在自由的社团里,个人必须在平等的同侪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这种社团里,没有权威的指挥,而是靠民主的决定、良好的判断和负责任的言行来培养训练出公民;〔韦伯在美国的经验中〕最令韦伯动容的,是这种社团所培育出来的一种具有恢宏干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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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年,韦伯在一封信中向一位同僚建议,德国应该以美国的“俱乐部形态”(club pattern)为借镜,作为“再教育”德国人的一种方式。他写道:因为“除了在教会形式下残存之外,权威主义(authoritarianism)现在已完全失败”[14]。韦伯看出了“志愿社团”与自由人的人格结构间的关联。他对新教教派所做的研究,也印证此一层关系。他深信,和权威性制度下命令与禁制的方法比起来,一套使个人始终受到压力必须去证明自己的自动淘汰人的方式,就“锻炼”人这个目的而言,效果要深得太多。权威主义徒具外在约束力量,却无法达到个人内心深处,一旦权威主义的外壳被相反的力量击破,当事人便完全没有能力自制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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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The Autobiographies of Edward Gibbon, ed. John Murray(London, 1896), p.270. ——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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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韦伯传》,p.2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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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韦伯传》,p.2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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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韦伯传》,p.2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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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韦伯传》,p.2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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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美国黑人教育家华盛顿(Booker Washington)在阿拉巴马州塔斯凯奇镇创办的黑人教育机构,成立于1881年,以实用艺术教育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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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指知名的社会运动者凯利(Florence Kelley);见《韦伯传》,p.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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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韦伯传》,p.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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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韦伯传》,p.2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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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Charles Sealsfield, Lebensbilder aus beiden Hemisphaeren(Zürich, 1835), Zweiter Teil, pp.54, 236. ——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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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所谓“没有领袖的民主”,参见《政治作为一种志业》p.261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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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所谓“恺撒式的护民官”,参见下面《韦伯的政治关怀》p.49注1,及《政治作为一种志业》p.207注2和p.250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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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所谓“猎官制”,参见《政治作为一种志业》p.221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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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韦伯传》,p.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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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与政治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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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伯返回德国后,在海德堡重新开始他的写作工作。他完成《新教伦理》的第二部分,在写给里克特的一封信内称之为:“新教的禁欲主义作为近代志业文明(Berufskultur)的基石——一种对近代经济的‘精神论的’(spiritualist)建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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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俄国革命[2]带给他的学术工作一个新的方向;每天起床前,他在床上读俄文,为的是从俄国报纸上知道事情的最新发展。然后“像写日志一样,用笔将它们记下来”。1906年,他发表了两篇论述俄国的论文,一篇为《俄国资产阶级民主政治的状况》(Zur Lage der bürgerlichen Demokratie in Russland),另一篇为《论俄国向虚伪立宪制的转变》(RusslandsÜbergang zum Scheinkonstitutionalism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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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社会科学家如施莫勒(Gustav von Schmoller)、布伦塔诺(Lujo Brentano)都曾鼓励他再任教授之职,但韦伯自觉无力胜任。有一大段时期,他一心只想好好写作。可是,受到普遍推崇的他,总不免介入学院政治;他在学术界甄选新人时担任评审工作,或是试图为若干后进的年轻学者如西美尔、米赫尔斯(Robert Michels)找寻机会;这批人或是因为反犹太主义(anti-Semitism),或是因为众人对信奉社会主义的青年讲师存有偏见,以致阻绝或妨碍了他们在事业上的发展。米赫尔斯的案子特别令韦伯愤怒。米赫尔斯出身于科隆(Cologne)一个古老显赫的商人家族,因为他是社会民主党,当时德国大学都不肯用他。韦伯指出:“若将我们这种情形与意大利、法国甚至目前俄国的情况相互比较,我不得不认为它是一个文明国家的耻辱。”[3]对于排斥米赫尔斯,某位教授指出,除了政治理由外,还有一个原因是:米赫尔斯没有让他小孩受洗。韦伯针对此一问题,在《法兰克福时报》(Frankfurter Zeitung)写了一篇署题《所谓学术自由》(Die Sogenannte ‘Lehrfreiheit’)的文章,其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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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这种观念占优势,我看不出我们可以佯装有所谓学术自由这样一件东西。……并且,只要宗教团体宽容并且公开允许圣礼仪式被人用来作为拓展事业的手段,像大学兄弟会或后备军官团的成员身份一样,那么它们理应承受它们常常抱怨的轻蔑和鄙视。[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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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8年,韦伯在威斯特伐利亚(Westphalia)祖父的亚麻工厂进行工业心理方面的调查研究。他的希望是能发起一系列这类的研究;他有关方法论的笔记,即是就影响产业劳工生产力的生理和心理因素所做的因果分析。同年,他写出一篇长篇论文,发表在一本百科全书上,标题平实但易生误解——《古代农业制度》(Agrarverhältnisse im Altertum)——因为它处理的其实是古代社会的整个社会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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