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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伯之所以倡导立宪的民主体制,是因为他希望帝国议会对普鲁士的(以及德国的)官僚的压倒性力量及其心态,能成为一个制衡的因子。政党在国会体制下的竞争,将促使有远见、有强烈意志的政治领袖取得权力。他们会具备必要的专业知识,以控制官僚体系。他们将会指挥官僚体系,〔因为〕在韦伯看来,官僚系统应该只是技术性的工具,而绝对不是制定政策与在政治上能负担责任的机构。如果能够的话,韦伯希望最好能够有卡理斯玛型的领袖出现,虽然他也晓得,在近代社会里,日趋严密而无可摧毁的各种制度,已大大地减低了这种“纯粹个人性的因素”在社会结构里扮演决定性角色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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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去猜测韦伯会不会因为他的马基雅维利式的态度而变成纳粹,是无法有结论的。不错,他的卡理斯玛哲学——他对民主的怀疑论及他对民主心向的实用观点——是有可能让他和纳粹有某些共鸣。但是,他的人道主义立场、他对于受压迫者的关爱、对造假与谎言的憎恶,以及他对种族主义与反犹太主义的群众煽动言行不曾稍懈的抗争,在在都注定了他对希特勒的“批判”之尖锐,即使不会超过他的弟弟阿尔弗烈德,也不遑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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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勒尔奇曾认为,社会制度及历史的意识形态结构,终极的基础在于“最基本的性向和意愿的倾向”:“这些,我们无法以语言来叙述,在此,我们只能谈及种族、谈及有塑造能力的历史力量或者谈及原始的冲动。”[40]在这方面,韦伯和特勒尔奇非常不一样。韦伯绝对不想在“盲目的自然”中找到一个形而上的立足点。韦伯散见各处而一再重复的反对种族论调的主张,可用密尔(John Stuart Mill)的话来做个总括:“在所有用来规避考虑社会与道德力量对人心的影响之庸俗的方法里,最庸俗的莫过于将言行与性格的差异,委之于与生俱来的本性上的不同。”[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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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伯认为,一切“信仰”皆要求“理知上的牺牲”[42];我们可以说,韦伯根本上就无法做这种“牺牲”。近代法西斯主义所代表的那种犹如梦魇般的信仰,是无法迷惑像韦伯这样热情地献身于理性社会科学的人的。他的著作里所呈现的基本思想风格,是西方的实证主义——这是启蒙运动的一项遗产。他的思想的基本意向,并非像兰克学派那样,想精心地建构出一个大的时代表,让每一个时代“都和上帝同样接近”,而是去构造思想的工具,以期产生“后见之明”,协助“先见之明”的产生。“知识乃为了预知,而预知则为了力量”(Savoir pour prévoir, prévoir pour pouvoir)——孔德实证哲学的这个动机,乃是韦伯观点的基础。虽然他出身“历史学派”,但是对历史及其独特性,他绝对不采取任何求取道德教训的态度。不顾历史学家的敌视,他委婉地建议他们对“合于定律的规则性”(lawful regularities)做探讨,以作为历史的一门“辅助”科学。他自己则着手撰写大规模的社会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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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化研究、法律史、经济学、音乐、世界宗教——几乎没有一个领域他未曾触及。他赓续了冯特(Wilhelm Wundt)、拉采尔(Friedrich Ratzel)及罗舍尔(Wilhelm Roscher)、施莫勒等人的百科全书式的学术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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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伯埋首于浩瀚的资料堆中,目的不是要在对人的历史状况的沉思里,替无依的宗教需求寻得一处静寂无为的避难所,就像卢梭对自然的感情;而是要从比较性的探讨中,获得一套规则,以助他在身处的世界中找出政治上的方向。知识多少是力量——这是一个没有权力的人对知识的这番追求背后的动力。掌握住这种政治关怀,我们才能了解他思想上的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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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韦伯传》,p.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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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俾斯麦从1871年开始致力于由普鲁士统一德国,建立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因此他必须攻击天主教认为教会高于国家的看法,以及压制反普鲁士的天主教中央党(Centre Party)。1873年开始,俾斯麦逐步立法,将天主教会纳入国家约束,直到1887年才又恢复天主教徒的权利。1871到1887年这段时期的斗争,即称为“文化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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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韦伯传》,pp.115—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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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1878年6月,破获杀德皇威廉一世的企图,俾斯麦即利用此机会,通过反社会主义党人法案(Sozialistengesetz),得国家自由党支持而通过。参见《韦伯传》,pp.117—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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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罗马将军恺撒(Julius Caesar,前102—前42)曾在政治混乱中得人民及军队拥戴,夺得独裁权力。在韦伯的政治社会学中,一个具有卡理斯玛(Charisma)特质的人物,借诉诸民意直接支持的方式,取得绝对的权力,即称为“恺撒制”,有时也称为“领袖民主”或“诉诸民意直接支持的领导”。参见下面《政治作为一种志业》p.207注2及p.250注1;又参见“韦伯作品集”《支配的类型》的相关部分。所谓“希腊礼物”,原指希腊人攻打特洛伊(Troy)时所用的木马;见Virgil, Aeneid, BookⅡ:“你们以为有不藏祸心的希腊礼物吗?……我畏惧希腊人,即使他们带着礼物。”后人引申,遂以“希腊礼物”称意在以奸计谋害受礼者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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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韦伯传》,pp.117—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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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韦伯传》,p.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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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韦伯传》,p.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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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韦伯传》,p.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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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韦伯传》,p.123。布朗热(Georges Boulanger,1837—1891)是法国将军兼政治领袖,曾试图鼓动民众,修改第三共和宪法,以建立个人专政。波拿巴指路易·波拿巴(Louis Bonaparte,1808—1873),即拿破仑三世;他在当选法国第二共和国的总统后,于1851年发动政变,恢复王朝,自任皇帝,赢得民心普遍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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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讲坛社会主义者”指的是十九世纪末德国一批学院派的社会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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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容克”是“Junker”(“小主人”)一词的音译。这是普鲁士一个居于统治地位的地主阶级,在十九世纪的德国的政治中以反动出名,在军队及政坛中他们自成系统,享有许多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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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韦伯传》,p.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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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见但丁(Dante)《神曲》中《地狱篇》第三章;原文是“Lasciate ogne speranza, voi ch’intrate”(“进入这里的人,放弃一切希望”)——但丁指的是进入地狱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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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reasons of state”——参见下面《政治作为一种志业》p.233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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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Max Weber, Gesammelte Politische Schriften(München, 1921)第1章。——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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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上引书,pp.24—25。——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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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关于这些问题,请参见Eckart Kehr, “Englandhass und Weltpolitik”,发表在Zeitschrift für Politik, Richard Schmidt与Adolf Grabowsky主编(1928), vol.vii, pp.500—526,及他在“Schlachtflottenbau und Parteipolitik, 1894—1901”(1930)中对这个时期更全面的分析。Johnannes Haller从不同的观点达到了完全相同的结论; 参见他的Die Aera Bülow(Stuttgart und Berlin, 1922)。——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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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韦伯传》,p.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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