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2354405e+09
1702354405
1702354406 [§1 开场] 各位希望我谈谈“学术作为一种志业”[1]这个题目。我们国民经济学者通常有个学究习惯,总是从问题的外缘条件讲起,我也预备从俗。因此,首先我要提出一个问题:学术作为一种物质意义下的职业,具有怎样的面貌?基本言之,这个问题在今天实际问的是:一个决心取在学院里从事学术工作(Wissenschaft)为职业的研究生,居于怎样的处境?为了解德国情况的特殊性,通过比较方式,知道一些外国的情形,将是有助益的。在这方面,美国与德国恰成最鲜明的对比。就让我们把焦点放在美国方面。
1702354407
1702354408 [1] 1918年到1919年之交的冬季,对慕尼黑大学的学生,就志业问题作辅导,而发表的演讲。——德注 “Wissenschaft”(science)一词,随脉络不同,译作“学术”“学问”“学术工作”“学术研究”“科学”“知识”等。“Beruf”(vocation, calling)一词,则译作“志业”“使命”“职业”“去从事某事的召唤”等。在德文中,“Beruf”是一个很普通的词,一般用来指我们所谓的职业,不过因为马丁·路德译基督教《圣经》时,给这个词提供了强烈的基督教背景,强调“奉神所召去从事某事”,因此它有强烈的价值意涵。关于“Beruf”这个概念的宗教背景,参见周伯戡,《韦伯的“天职”观》,《食货月刊》,第十三卷11,12期合刊(台北,1984年3月),pp.36—58。
1702354409
1702354410
1702354411
1702354412
1702354413 学术与政治 [:1702352921]
1702354414 学术与政治 一
1702354415
1702354416 [§2 年轻学者学术生涯的外缘条件:德国与美国] 大家都知道,在德国,有志献身学术研究的年轻人,通常都是从“私讲师”(Privatdozent)[1]的职位做起。经过与某大学里的本科专家学者讨论并得到他们同意之后,他提出一本著作,通过教授团所举行的一场通常属于形式的面试,然后才具备这所大学的正式教书资格。接下来,他可以按照自己的专长选开一门课。但是,除了学生的听讲费之外,别无薪水可领。在美国,学术生涯通常是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开始,即先以“助理”(assistant)身份受聘。这种身份,类似德国自然科学与医学大型研究机构里的助理,其中只有一部分助理可望获得私讲师的正式职位,而且这种机会经常来得很迟。这种制度上的不同,实际上表示,一般而言,德国学者的事业是建立在金权取向(Plutokratie)的前提上。事实上,一个身无恒产的年轻学者,要面对学院生涯的这种现实,必须承担极大的风险。至少几年之内,时间长短不定,他必须想办法维持自己的生活。在这同时,他对自己将来是否能够得到一个职位,使生活过得比较像样,却毫无把握。相反,在官僚制度已经建立的美国,年轻人一踏进学术圈,就开始有薪水可领。当然,他的薪水很微薄,几乎比不上一个半熟练劳工的收入。可是,表面上他已经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因为他有一份固定收入。不过,通常他也和德国的助理一样,有被解聘的危险;如果他的表现不符期望,他得经常有这种心理准备,不必奢望同情。这些期望是什么呢?很简单,他必须招徕众多学生。类此不幸事件,不会威胁到德国的私讲师。他的情形是一朝在位,没有人可以请他走路。当然,他不能提出任何“要求”。但是,基于颇自然的想法,他会期望在工作几年之后,别人会给予他某种考虑。在他,这可以说是一种道德权利。同时,他也预期——这点常常是很要紧的——别人在讨论其他私讲师的进用问题时,会想到他。所有条件符合的年轻学者,原则上均应取得教书资格抑或考虑“教学需要”,因而让授课成为在职私讲师的专利,是一个令人困扰的两难问题;这和学院这门行业的双重性格有关,我们稍后即会谈到。多半时候,人们会赞同第二项选择。但是它也增添了若干危险,也就是相关的专任教授,无论用心多么嵚崎磊落,都不免要袒护自己的学生。我个人的做法,奉行下面这个原则:我要求经我指导完成论文的学生,在另一所大学获得另一位教授的认可,给予他私讲师的位置。这样做的结果,我的一位学生,而且是最优秀的学生之一,没有被别人接受,因为没有人相信我所说的理由是真的。
1702354417
1702354418 德国与美国另一个不同的地方是,在德国,一般情形是私讲师开的课比他希望的要少。照规定,他有权开他研究范围之内的任何一门课。但是,此举若付诸实行,将会被认为是对资深的先生们不恭敬。因此,“重头”课都留给正教授,私讲师则开次要课程。这种安排的好处是,学者在年轻的时候,有充裕的时间作研究,虽然这不一定出于当事人自愿。
1702354419
1702354420 美国的情形与此有基本上的差异。最初几年,正是助理教授学术生涯中工作负荷超重的时候,只因为他拿了薪水。例如,在德文系里,正教授只要开一门三小时关于歌德的课就够了。可是对一位年轻的助理教授,每周十二节课之中,如果除去德语听讲实习,能够获准教一些如乌兰德(Ludwig Uhland)之类的作家,他就很高兴了。学校当局决定课程表,而助理教授和德国研究机构里的助理一样,得向它屈服。
1702354421
1702354422 [§3 学术研究机构的“国家资本主义化”] 最近,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在学术的许多领域里,德国大学也走上美国大学的发展路线。大型医学或自然科学的研究机构,本是“国家资本主义形态”的企业;如果没有庞大经费,这些机构即难以维持。这里,我们碰到一个一切资本主义企业滋长之后都会造成的情况:“工人与生产工具的分离。”工人,即助理,完全仰赖国家交给他使用的工具;如此一来,他之依赖所属机构的负责人,就如同工厂工人依赖雇主。机构负责人诚心地认为机构是“他的”机构,用他的方式去管理。因而助理的位置,经常和“准无产阶级”或美国大学助理的差事一样,缺乏保障。
1702354423
1702354424 在一些重要的方面,德国大学和德国人的一般生活一样,正在美国化。我相信,此一发展终将波及那些研究人员自行拥有工具的学科,这里工具主要是指个人图书馆。目前,在我这行里,研究人员多半仍是这种状况,如同过去工匠曾经有过的情形。不过,资本主义化的发展,现在已成为全面的趋势。
1702354425
1702354426 [§4 学术生涯中的机运问题] 不可否认,就像所有官僚化的资本主义形态企业一样,这一切的确有它技术层面的优点。但是,这种新“精神”,却与德国大学传统的气氛不同。无论就外观还是本质而言,这些大型资本主义企业形态大学的主持者,与一般旧式的教授之间,都有一道鸿沟,心态方面也呈现同样的对比。关于后面这个问题,我不拟在此深究。在本质与外观两方面,旧式大学的构成方式都已成为幻影。唯一不曾消失并且有变本加厉之势的,乃是机运(Hasard)在大学学术生涯中所扮演的角色;也就是说,一个私讲师,乃至于一名助理,是否有朝一日能够升成正教授,甚或当上学术机构的主持人,纯粹靠运气。当然,在这场赌博中,机运不是唯一的决定因素,但却占有非常高的比重。我几乎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哪种行业,机运在其中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我尤其有资格说这种话,因为当我相当年轻的时候,纯粹靠着一些意外的机运便被聘为正教授,而在这个学科中,一些与我年龄相若的同行的成就,无疑早超过我。我猜想,因为有这段个人亲身经验,我特别有锐利的目光,看出许多人尽管才气纵横,但因时运不济而不能在这套选拔制度里,取得他们应得的职位。
1702354427
1702354428 机运,而非真才实学,之所以扮演如此重大的角色,不能完全归咎于人性,甚至我们不能说人性是主要因素。学术界的选拔过程和其他选拔过程一样,必然会牵涉到人性因素。但是,如果把众多才智平庸之士在大学里扮演重大角色这个事实,归罪于学校教授或教育主管个人程度低劣,却是不公平的。造成凡才当道的原因,要到人类协作的法则中去找,尤其是好几组人的协作的法则。在这里,这是指负责推荐的教授与教育官员之间的协调合作。几个世纪以来选举教宗的情形与此相似。教宗选举的性质与学界选拔人才相同,是同类选拔中最重要的可以控制的例子。“众望看好”的枢机主教,很少有机会脱颖而出,获胜的反而往往是那排名第二或第三的。美国总统大选也是一样:如果最杰出的一流人才得到党代表大会提名,那是例外。多数情况下,都是名列第二、经常是第三的候选人获得提名,参加最后的大选。美国人早已发明了一套技术性的社会学名词,来替候选人分门别类。以这些例子探讨集体意志进行选拔的法则,将会十分有趣,不过这不是我们今天的课题。这些法则同样适用于德国大学里的合议制。我们不应对经常出现的错误感到吃惊,而应对所择得人的次数诧异。尽管在种种困难之下,这种情形仍然占了相当的比例。唯有当国会(如在某些国家)或君主(德国到目前为止)——二者结果相同——或取得权力的革命者(如德国当前),因政治原因干预学术界的用人时,我们才能确定有人和的平庸之辈及一心向上爬的人会垄断贤路。
1702354429
1702354430 没有一位大学教授喜欢回忆任命案中所进行的讨论,因为这种事很少令人感到愉快。但是,我可以说,我所知道的许多例子,用心都是尽量依据纯粹客观的理由来做决定,没有一个例外。
1702354431
1702354432 [§5 学者与教师的难以得兼] 除此之外,我们要明白,学术命运的决定主要凭“机运”,并非仅只是因为借集体决定拔擢人才的方式有所不足。每位受到召唤、有志从事学术工作的年轻人,都必须清楚地认识到,他所肩负的重任具有双重面貌。他不仅需要具备学者的资格,同时也必须能够做一位好老师,而这两种条件并不一定全然吻合。一个人可能是十分杰出的学者,同时却是一位糟糕透顶的老师。说到这里,我想起赫尔姆霍茨(Hermann von Helmholtz)与兰克这些人上课的情形,而他们绝非罕见的例外。不过,目前的情况已演变成我们的大学,尤其是小的大学,竞相招徕学生,这真是极其可笑。大学城里的房东,在学生人数突破一千大关时,要举行庆祝会,到超过两千时,他们必然兴奋得要办一次火炬游行。学费收入会因为相近学科聘请到了有办法“吸引大批学生”的教授,受到可观的影响,这点我们必须公开承认。除此之外,学生人数的多寡,乃是一种可以用数字来表示的通过考验的标志,而学者的素质却不可测量,碰到勇于创新之士时,更大有争议余地;这是十分自然的。结果,几乎每个人都为学生众多及因此而带来的好处而眩惑。说某某教授是个糟糕的老师,通常无异宣布他学术生命的死刑,即使他是举世数一数二的学者。可是他是好老师还是不好的老师,却要看学生老爷们上他课的人数多寡而定。事实上,学生是否涌向某位老师,多半——比一般人认为可能的程度要大——取决于一些纯粹外缘的因素,诸如性情,甚至声音的抑扬顿挫。根据我个人算得上相当丰富的经验,加上平静的思考,我对那些能够吸引众多学生的课程,有很深的怀疑,虽然这类现象也许是不可避免。民主,只能在该谈民主的场合推行。至于学术训练(如我们在德国大学传统下推展的),是精神贵族的事;对这点,我们无需讳言。确实,以适当方式呈现学术问题,而使一个未曾学而能学的心灵,对这些问题有所了解,并且——这在我们看来是唯一重要的——对这些问题作独立的思考,或许是教育使命里最艰巨的一项工作。但是,这项使命有无达成,并非取决于学生人数之多寡。再回到我们的主题上,教学这种艺术涉及个人的天赋,并且绝非与学者研究学问的能力相吻合。与法国相对比,德国在学术上并没有一群“不死之士”[2]的制度。依照德国的传统,大学应同时肩负研究与教学两种责任。至于一个人是否同时兼备这两种能力,完全得靠运气。
1702354433
1702354434 [§6 学术生涯外缘条件的总结] 因此,学术生涯乃是一场疯狂的冒险。当年轻学者要我对他们进大学教书做些建议时,我几乎没办法负起鼓励之责。如果他是犹太人,我们自然可以说:“放弃一切希望。”[3]但是对其他的人,无论基于感情或良心,我们都必须问这样一个问题:你真的相信,你能够年复一年看着平庸之辈一个接一个爬到你的前面,而既不怨怼亦无创痛吗?自然,我们得到的回答总是:“当然,我活着只是为了我的‘志业’。”然而,我发现只有少数人能够忍受这种情形,而不觉得这对他们的内在生命是一种伤害。
1702354435
1702354436 关于学者这行的外在条件,所必须说明的,也就是这些了。
1702354437
1702354438 [1] “私讲师”是德语国家的大学教职中最低的一级;私讲师没有大学所发的薪水,而是直接向听课的学生收费以取得收入。
1702354439
1702354440 [2] “不死之士”(die Unsterblichen)指法兰西学院(Académie française)的四十名院士。所谓“不死”,是指院士死亡之后,随即递补新院士,永远维持四十人在位。院士所从事的唯一工作,便是有保障的终身研究工作。——日注
1702354441
1702354442 [3] 但丁《神曲》之《地狱篇》第三章;在《神曲》中,进入地狱的门上写着这句话:“进入这里的人,放弃一切希望。”参见本书《韦伯的政治关怀》p.52注2。
1702354443
1702354444
1702354445
1702354446
1702354447 学术与政治 [:1702352922]
1702354448 学术与政治 二
1702354449
1702354450 [§7 学术的专业化] 我相信诸君实际上希望听我谈一些别的东西,那就是:学术作为精神上的志业。今天,相对于学术作为一种职业的经营,以学问为生命志业首先受到的限制,就是学问已进入一个空前专业化的时代,并且这种情形将永远持续下去。从表象与实质两方面来说,我们都必须认清,个人唯有通过严格的专业化,才能在学术研究的世界里,获得那种确实感到达成某种真正完美成果的意识。与相关领域重叠的研究工作——我们不时涉及而社会学者必须经常从事的——都带有几分莫可奈何的味道,因为我们知道,我们至多只能提供专家一些有用的问题,这些问题是他从专业角度不容易想到的;我们知道,不可避免地,我们自己的工作离完美之境太远。唯有凭借严格的专业化,学术工作者才有机会在有朝一日充分体认到,他完成了一些可以传世的成就,但是这种情形一生也许只有一次。今天,真正确定并且重要的成就,无不属于专业性的成就。任何人如果不能,打个比方,戴起遮眼罩,认定他的灵魂的命运就取决于他能否在这篇草稿的这一段里做出正确的推测,那么他还是离学术远点好。他对学问将永远不会有所谓的“个人体验”。没有这种圈外人嗤之以鼻的奇特的“陶醉感”,没有这份热情,没有这种“你来之前数千年悠悠岁月已逝,你来之后数千年岁月在静默中等待”的壮志——全看你是否能够成功地做此臆测——你将永远没有从事学术工作的召唤;那么你应该去做别的事。因为凡是不能让人怀着热情(Leidenschaft)去从事的事,就人作为人来说,都是不值得的事。
1702354451
1702354452 [§8 灵感在学术工作中的位置] 然而,同样肯定的是,无论这份热情是多么炽烈、真挚和深邃,它并不能保证对一个问题必然会产生学术上的成果。当然,对于具有决定性作用的“灵感”(Eingebung)来说,热情乃是先决条件。晚近,年轻人的圈子里流传着一种说法,即学问不过是数学计算上的问题,在实验室或统计归档系统中即可生产出来,和“在工厂里”制造产品没有两样。而从事这种计算,只需要冷静的头脑,可以不要“心和灵魂”。我们首先要指出,这种论调对于在工厂或实验室里作业的情形一无所知。在这两种地方,工作人员的脑子里都必须有一些想法,而且必须是正确无误的想法,他才能够用这些想法成就有价值的东西。这种灵感不能强求;它和冷冰冰的计算毫无关系。当然,计算本身也是一项不可或缺的先决条件。举例而言,没有哪一位社会学家,即使是年事已高的学者,会自认为已经了不起到可以不做成千上万、琐琐碎碎的计算工作的地步;这些计算有的一次得花上几个月的时间。如果你想得到点结果,你绝不能放心大胆地把工作交给技术助理全权处理,即使最后得到的结果经常只有微乎其微的重要性。但是如果你对于计算的方向,以及在计算过程中对于浮现的单项结果所代表的意义毫无“概念”,那么即使这微不足道的结果,也不可得。在正常情况下,这种“灵感”唯有经过辛勤工作之后,才会涌现;当然也并非一径如此。在学术的领域内,业余工作者的直觉对学术的影响,可能与专业人士的等量齐观,甚至更大。我们有一些最好的假说和见解,正是来自业余学者。正如赫尔姆霍茨论梅耶尔(Robert von Mayer)[1]之语,业余人士与专业工作者唯一的不同,在于他缺少一套确切可靠的作业方法,因而往往造成一种结果,使他无法对他的一项直觉的意义,加以判定、评估及经营发展。如果灵感不能取代工作,那么工作也不能取代灵感或者迫使灵感涌现;热情自然更办不到。热情与工作可以激发灵感;最主要的,二者要结合起来。即使如此,灵感只有在它们愿意的时候才会造访,并非我们希望它们来就会来。就像伊赫林(Rudolf von Ihering)所描绘的,有些精彩绝伦的想法,是当我们“坐在沙发上吸雪茄”的时候,突然出现;或是如赫尔姆霍茨以科学般精确的句子,描述他自己的状况:当他正沿着一条缓缓上坡的街道散步时,或者是其他类似的情况。不管怎样,灵感之涌现,往往在我们最想不到的当儿,而不是在我们坐在书桌前苦苦思索的时候。然而,如果我们不曾在书桌前苦苦思索过,并且怀着一股献身的热情,灵感绝对不会来到我们脑中。无论如何,学术工作者必须考虑到一切学术工作必须承受的风险:灵感会不会出现?一个人可能孜孜矻矻地努力工作,但却永远没有自己的创见。如果我们以为这种情形只发生在学术界,譬如说,商行办公室的情形就和实验室中不一样,那就大错特错。商人或工业巨子如果没有“做生意的想象力”,亦即没有灵感,没有直觉,终其一生,他还是做一个本本分分的职员或事务员比较稳当;他将永远不会在组织上真正有所创新。灵感绝不像一些自大的学者所想象的那样,在学术领域中,扮演一个比它在现代企业家对实际生活问题的掌握方面,更为重要的角色。另一方面,灵感在学术上的重要性,又并不亚于它在艺术领域中的重要性;这点也经常被人误解。如果有人以为数学家只要坐在书桌前,把弄米尺、计算器等,就能得到有学术价值的成果,这是很幼稚的想法。一个维尔史特拉斯(Karl Weierstrass)在数学上的想象力,无论从意义与结果来说,在导向上自然都和艺术家的想象力迥然有别,性质上也有根本差异,但是其间心理过程并无不同。二者皆为狂热(Rausch)(即柏拉图所谓的“迷狂”〔mania〕[2])与“灵感”。
1702354453
1702354454 [§9 当前流行的“人格”论] 我们从事学术研究时是否有灵感,靠的是人所不能测知的命运,此外就是靠“天赋”。目前流行一种心态,把这项无可置疑的真理变成崇拜偶像的借口,这些偶像就是“人格”(Persönlichkeit)[3]与“个人体验”(Erleben)。这种崇拜充斥大街小巷与各种报刊,在年轻人的圈子里,尤为风行,这是可以理解的。这两个偶像彼此紧密连在一起:一般认为,“个人体验”构成人格,并为人格本质的一部分。于是人们使尽解数,努力去“体验”生活。因为他们相信,这才是一个“人格”应有的生活方式。即使“体验”生活没有成功,也得装出一副有异禀的样子。从前德文把“个人体验”称为“感动”(Sensation),我认为在当时人们对人格及其代表的意义,有更恰当的了解。
[ 上一页 ]  [ :1.702354405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