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2356443e+09
1702356443
1702356444 另一语境下一个稍远点的类比,是对乌托邦的一些现代理解,即有些事在一些最终可能的条件下是可以实现的,但与此同时,那也成为一种方向性的标准。
1702356445
1702356446 与此不同的是那些在现阶段就几乎需要完全实现的秩序。这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理解。一方面,秩序的建立是为了使其得以实现;这是常规。中世纪对政治秩序的概念通常是这样的。在理解“国王的两个身体”方面,他个人的生理上的存在既实现了也例证了他不朽的皇家的“身体”。除了在极端例外的、令人反感的无序情况下,例如,在一些骇人的篡权的情形下,否则这种秩序是完全能得以实现的。这与其说是为我们提供一个了解现实的秘方,不如说是提供了一个与环绕着我们的宇宙相关的“存在之链”。它为我们在阐释学上提供了对现实进行理解的线索。
1702356447
1702356448 但是,一个道德秩序可以与现实有着另外一种关系,这种关系是尚未实现的,却要求得以完整的付诸实践。它提供了一个绝对必要的处理方案。
1702356449
1702356450 把这些不同点归结起来,我们可以说道德或政治秩序的概念既可以是终极的,像圣徒的团契,也可以是为现时服务的。而如果是后者的话,它既可以是阐释学意义上的,又可以是具有指导意义的。
1702356451
1702356452 现代的秩序理念,与中世纪的基督教理想相对比,从一开始就可以看出,它是为解决时下的问题的。但是它也确实是从一个更有阐释意义的路径转到一个更具有规范性的路径。现代的秩序理念,正如当初被格劳秀斯和普芬道夫等思想家用在原初的小范围内一样,为已确立的政府之基础提供了阐释;立足于一个所谓的建国契约,这些政府享有无可置疑的合法性。自然法理论在其原初就是对这种合法性的阐释。
1702356453
1702356454 但是在洛克那里,政治理论已经可以证明革命是正确的,而且事实上,让革命在一定情况下成为道德的必需;与此同时,人类道德困境中其他的普遍特点为诸如所有权的合法性提供了阐释。后来,这种关于秩序的观念将被不断修正,甚至要求更具革命性的变化,包括体现在卢梭和马克思等人富有影响力的理论之中的财产所有权观念。
1702356455
1702356456 这样,随着从一个小圈子转向许多小圈子并从理论转移到社会想象,现代的秩序理念也沿着第三条轴线前进,所产生的话语也是由阐释性过渡到规范性的。在这一过程中,它与一系列的伦理概念交错着,但由此而产生的融合具有共性,即它们在本质上利用了由现代的自然法理论所沿袭下来的这套对政治和道德秩序的理解。
1702356457
1702356458 这种三轴线方向的扩展,的确是值得注意的。它急需进一步的解释;遗憾的是,这并不包含在我要集中精力为现代社会想象的兴起作出因果解释的初衷之内。如果能够对其所采取的形式略加澄清,我将非常乐意。但从本质上看,这会帮助我们更有针对性地集中在因果解释的问题上,下文将提到我对这些问题展开的一些随想。现在,我要进一步探究这一现代秩序特有的特征。
1702356459
1702356460 根据上文,需要明确的是,我所用的道德秩序的概念超出那些应该支配我们的相互关系以及/或者政治生活的既定准则。对道德秩序的理解增加了对准则的意识和接受,这是一种对世界、神圣的行为以及人类生活的特征的认同,这使得某些准则既是正确的又是(就目前陈述的问题而言)可实现的。换言之,秩序的表象不仅为人们提供了何为正确的概念,而且告知人们,在一定的处境下去奋斗并渴望实现(至少是部分实现)正确的事是有意义的。
1702356461
1702356462 很显然,从烙有格劳秀斯和洛克印记的自然法理论,经过一系列的变革而沿袭下来的道德秩序的表象,与那些前现代时期的深植于社会想象中的道德秩序表象,是截然不同的。这里有两种重要的前现代的道德秩序值得一提,因为我们可以看到,在转向政治现代性的进程中,它们是如何逐渐被格劳秀斯和洛克的思潮占上风、取代以及边缘化的。一种是建立在一个民族之律法的理念之上的,这种理念自远古时代就一直统治着一个民族,并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界定了这一民族。这种理念似乎在印欧的部落中广为流传,这些部落经过不同阶段的发展,形成了欧洲。它以《古代宪章》为名,在17世纪的英格兰十分具有影响力,并且成为为背叛国王的做法正名的主要理念之一。[2]
1702356463
1702356464 这一例子足以表明,这些理念在意义方面并非总是保守的。但是在这一范畴内,我们也要把在农民的群体中似乎代代相传的规范秩序考虑进去。他们从这一规范秩序中发展出了一幅“道德经济”的图像,据此,农民们可以批评地主们强加给他们的担子,或是谴责国家、教会向他们征收的苛捐杂税。[3] 这再次说明,原来可接受的对重担(责任)的分配,被篡权所替代,而它应该回归原来的面貌。
1702356465
1702356466 另一种道德秩序是根据社会等级的概念来组建的,它反映并回应了宇宙的等级秩序。这些经常在柏拉图主义——亚里士多德学派关于形式的概念语言中得到理论性的阐述,但深层的概念在相对应的理论中也得以凸显,例如,国王在他的王国,就像狮子在其他动物之中,也像鹰在鸟类中一般。根据这样的观点,产生了一种理念,即人类世界的无序可以与自然界共鸣,因为事物的正常秩序正在受到威胁。邓肯被谋杀那夜,“空中的悲鸣,奇怪的死亡尖叫”扰乱了宁静,即使到天明之时依然是一片黑暗。在上星期二,一只猎鹰被一只捕鼠的猫头鹰给啄死,而邓肯的马在夜里也变得狂野,“不服驯,就像它们要同人类宣战似的”。[4]
1702356467
1702356468 在这两个事例中,尤其是第二个,我们拥有了强加于事情发展的秩序;反叛与冲突超越了单一的人类领域。这似乎是前现代时期道德秩序理念的一个十分常见的特征。安那西曼德把任何偏离自然规律的事物都看成是不公正的,并认为,凡是抵抗自然界的事物,终究要“根据既定的时间,各自为其不公正付出代价,受到惩罚”。[5] 赫拉克利特对事物的秩序也有类似的叙述,他提出,即使太阳偏离了其运行的轨道,复仇女神也会抓住它并把它拖回到原来的位置。[6] 当然,柏拉图主义的形式概念在变幻的世界中一直积极地影响、塑造着许多事物和事件。
1702356469
1702356470 在这些例子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道德秩序不仅仅是一系列的规范、准则,它还包含着我们可能称之为“本体的”组成部分,识别使规范准则得以实现的世界的特征。从格劳秀斯和洛克沿袭下来的现代秩序,并不能在赫西奥德、柏拉图所提出的意义上或邓肯被谋杀的宇宙反应中自行实现。因此,这会使人不自觉地想到,道德秩序的现代理念整体上缺少了一个本体的组成部分。但这可能是一种错误的理解。有一个很重要的不同点,而这一不同点在于这一事实,现在这一组成部分是关于我们人类的特征,而不是关于感人的上帝或宇宙的特征,不在于一个本体层面上的假定的缺失。
1702356471
1702356472 如果我们能集中考虑理想化的自然法理论与先前占主导地位的理论之间的不同,那么我们对秩序的现代理解之独特性,就凸显出来了。前现代的社会想象,尤其是那些具有等级性的,是由不同的具有等级互补性的模式建构而成的。当时的社会是由不同的等级组成的。它们相互需要、彼此互补,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的关系是真正相互的,因为它们不是存在于同一个层面。相反,它们组成了一个等级阶层,其中,有的等级比其他的更具有尊严,更富有价值。一个经常被反复引用的例子是中世纪理想社会的三个等级:神职人员(那些祈祷的人)、斗士(那些斗争的人)、工人(那些工作的人)。显然,每组人群都需要他人的存在,但毫无疑问,对每组人群的人格尊严之衡量标准是不同的;有些人群的功用在本质上比其他人群的要来得高级。
1702356473
1702356474 在这样的理想中,重要的一点是,对功用的分配本身就成为规范的等级秩序中关键的一部分。这不仅是每个等级应该为其余的等级发挥其特定的功用,只要他们是处于这种相互关系之中。我们还要考虑到其他的可能性,也许事物的运作和我们所想象的很不同(例如,在同一个世界里,每个人都祈祷、作战、劳作)。不,等级阶层的区别本身就被看作是事物的正当秩序了。这是社会的本性或形式的一部分。在柏拉图主义和新柏拉图主义的传统中,如此的形式已经在世界中起作用,任何使其偏离的企图,只能使它与现实相悖。这样的企图会使社会改变其本性。因此,在这些早期理论中,有机暗喻有着巨大的力量。有机体就像是这些形式运作的范例,致力于医治社会的创伤,治愈它的疾病。与此同时,社会所表现出的对不同功用的安排,也不仅仅是偶然的;是“正常”和正确的,就像脚应该是长在头之下一样。
1702356475
1702356476 现代的理想秩序是与此完全分离的。这不仅是因为柏拉图的形式没有施展之地:与此相关联的是,一个社会所能发展出来的任何功用的分配都是依条件而定的;它会从效用上被证明是否必要;它自身不能去界定善。事实上,其基本的规范准则是,每个社会成员都为相互的需要而服务,互相帮助;简而言之,他们每个人像是有理性、善于社交的人在行事。他们以这样的方式互补。但是,要想最有效地达到这样的效果,他们需要承担特定的功用划分任务,却未被赋予必要的价值。这种划分是随意的,具有潜在的可变性。在一些情况下,它只是暂时的,就像古代的城邦所具有的准则一样,即我们都可以成为统治者,且可以轮流统治。在其他一些情况下,它却需要终身的专业性,但是,其中缺乏内在的价值,因为一切行业在上帝看来都是平等的。不管怎样,现代秩序并未给等级体系或任何特定的划分结构赋予本体的地位。
1702356477
1702356478 换言之,新的规范秩序的基本要点是组成社会的个体之间的相互尊重和彼此服务。它的实际结构是要为这些目的服务的,并且根据这些目的对结构进行评判。这样一个事实模糊了新旧秩序的差别,即旧的秩序也确保了一种相互的服务:神职人员为平信徒祈祷,而平信徒支持神职人员,或为他们工作。但关键的一点在于,旧秩序中等级阶层的分工是不同的,而在新的理解里,分工从个人以及他们对彼此服务的责任开始,当人们最有效地履行各自的职责时,分工便不复存在。
1702356479
1702356480 因此,柏拉图在《理想国》的2I中,从个体的非自足性,谈到了需要建立一个相互服务的秩序。但他很快就意识到,基本点就在于这个秩序的组织结构。当我们看到,这样的一个秩序,在与灵魂中的规范秩序进行类比和互动时,我们最后的一个疑虑将被消除。相形之下,在现代的理想中,整个关注点在于相互的尊重和服务,不管是以何种方式取得的。
1702356481
1702356482 我已经叙述了这种理想与早先的柏拉图模式下具有等级互补性的秩序之间的两个不同点:柏拉图的形式在现实中已不再起作用;对各种功用的分配本身也并非是规范的。第三个不同点与上述两者有连带关系。对于从柏拉图哲学派生出来的理论来说,在正当的关系中不同阶级之间的彼此服务,包括了为他们创造条件去塑造最高的德性;的确,这是整个秩序为其成员所要提供的服务。但是在现代的理想中,相互的尊重和服务是为了实现我们的普通目标:生活、自由,以及自我和家庭的维持。社会的组织,如我在上文所言,并非以其内在的形式,而是以功用来评判。我们可以进一步说,这样的组织,其功用关系到组织中的自由个体之基本生存条件,而不是其德性的最高境界,虽然我们也可以断定,我们需要高度的德性去扮演好我们在社会组织中的角色。
1702356483
1702356484 这样,我们对彼此的基本服务,就是提供集体公共安全(这是后一时代的语言),让我们的生命和财产在法律的保护下得以安全。不过,我们也在从事经济交易的过程中相互提供服务。这两个主要的目标——安全与经济繁荣,现在是有组织的社会之首要目标,可以被看成社会组成成员互利交易的自然本质。在理想的社会秩序里,我们的目标可以互相啮合,各人在追求自身发展的同时也帮助他人。
1702356485
1702356486 这样的理想秩序并不被认为是人类独创的。相反,它是上帝所设计的,在这个秩序中,万物根据上帝的意图而彼此联系。到了18世纪后期,相同的模式也被投射到宇宙中,认为宇宙是由一系列完美连结的部分组成的,其中,每种造物的目的与其他造物的目的都是相互啮合的。
1702356487
1702356488 这种秩序为我们有建设性的活动确定了目标,只要它是在我们的权力之内,不管是在颠覆它或是实现它的权力之内。当然,当我们从整体来看,我们可以看到这样的秩序在相当大的范围内已经得以实现了。然而,当我们关注人类事件时,可以看到我们是如何背离、颠覆这种秩序的。我们需要努力回归到这样的秩序中。
1702356489
1702356490 这一秩序被认为是明显地体现在事物本质之中的。当然,如果我们去查阅《启示录》,我们也可以发现《启示录》中所表述的、我们需要遵守秩序的诫命。但是,仅仅理性就可以告诉我们何为上帝的旨意。一切有生命的,包括我们人类,力图保存自己。这就是上帝的作为:
1702356491
1702356492 上帝既然创造了人,并且如同在其他所有动物的身上一样,在人身上植入了 一种强烈的自我保存的愿望,而且还为世界上的人类提供必需的衣食以及其他 生活必需品,使人能够按照上帝的旨意,在世界上生存一段时期,而不让一件如此奇妙的工艺品因其自身的疏忽或者因必需品的缺乏而再次消亡……上帝……告诉人类,(即)指导人类,依靠感觉和理性来利用那些可以赖以生存的东西,并教给他保存自己的手段。……既然上帝已经亲自把保存自己生命和存在的强烈欲望,作为一种行为准则植入人体,那么理性,作为人类心中的上帝之声,就只能教导他,并且使他相信:按照他所具有的自我保存的自然趋势行事,就是服从他的造物主的旨意。[7]
[ 上一页 ]  [ :1.702356443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