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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890 这是一种相对明显的分离。但是,我的论点是,基督教或基督教——斯多葛派试图在造就现代的“在世界中的个人”时重塑社会,其影响效用是更加普遍和多渠道的。它把首先是道德的、而后是社会的想象推向现代个人主义的方向。这是我们所看到的在17世纪自然法理论的道德秩序里所出现的新概念。这样的概念主要是源自于斯多葛主义,其创始人可能是荷兰的新斯多葛派,像利普修斯和格劳秀斯。然而,这是一个基督教化的斯多葛主义,而且是现代的斯多葛主义,一定意义上在人类社会有意识的重塑中起到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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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892 我们可以说缓冲的身份和改革的计划一起促成了抽离。正如我在上文提到的,深植性既是身份的问题,即对自我想象的语境的限制,又是社会想象的问题,即我们可以对整个社会进行思考或想象的方式。但是,这种新的缓冲身份,坚持对个人的敬虔与约束力,加大了与旧时的集体礼仪和归属的形式之间的距离,不认同感,甚至敌意,而改革的动力又是希望去废除旧事物。这些具有约束力的精英人士,在他们的自我认识和社会计划方面,都逐渐形成一种概念,即认为社会世界是由个人组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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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894 这种宽泛的历史诠释存在着一个问题,这一问题在讨论韦伯的关于新教伦理的发展及其与资本主义之关系的论题中,已经被意识到了。事实上,这和我在这里所说的很接近;是对我所宣称的更广泛的联系的一种详述。韦伯显然是我的观点的来源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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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896 对韦伯论题的一个反对意见是,依据诸如教会的效忠和资本主义发展之间可寻找的明显的关系它无法得到证实。但是,正是在这种精神世界观与经济、政治活动之间的关系本质中,其影响力才是更加分散的、间接的。如果根据马克思主义最通俗的表现形式,我们真正相信一切变化,都可以用非精神的因素来解释,例如,经济的动因,从而认为精神因素的变化总是因变量,那么,这就不会成为什么问题。但事实上,就像我在第三章里所论述的,这里面的关系密切得多,而且更互惠。特定的个人道德认识总是深植于特定的实践里,这就意味着它们既被广为流传的实践所促进,同时,也塑造实践,并有助于确立实践。认为实践总是在先,或是持相反的观点,认为理念驱动着历史,都是同样荒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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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898 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对某些社会形式和灵性传统的关系做出明智的判断。如果资本主义企业家精神的盎格鲁——撒克逊模式,与家庭的关系不如中国模式来得密切,[14]这是不可否认的,那么,这难道与新教对个体成员的理解和儒家对家庭的重视之间的区别就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吗?这似乎是难以置信的,即使无法寻找其中微小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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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900 同样地,我的论题是要把个体在现代西方文化中的毫不置疑的首要性,它也是现代道德秩序观念的一种重要特征,和早期遵循轴心时代的灵性原则来改变社会的激进努力相联系,换言之,就是要去探索如今的自我认识是如何演变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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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902 看来我们没有必要去探索这种谱系学,因为减法故事具有强大的控制力。它们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个人主义对我们来说似乎就是常识。现代人的错误就在于,把对个体的这种认识当作是那么理所当然,以至于它“自然地”被认为是我们的自我认识。正如在现代认识论的思想里,对事物的中立描述被认为是首先影响我们的,而后才是价值观。因而,在此我们首先是把自己理解为个人,然后才意识到其他人的存在以及社会性的模式。通过一种减法故事就容易理解现代个人主义的产生:旧的思想被侵蚀而后消亡,现在产生的是把我们自己作为个人的潜在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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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904 相反地,我在这里要提出的理念是,我们起初的自我认识是深深地植根在社会里。我们基本的身份是父亲、儿子等等,以及是这一部落的一个成员。只有到后来,我们才逐渐认识到自己首先是自由的个体。这不仅仅是我们对自己持有中立态度的一场革命,而且也是道德世界的一次深刻变革,就像身份的转变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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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906 这就意味着,我们在这里也要分辨出一个关于社会深植性的形式的和物质的模式,这和我上文所描述的两个层面是相互对应的。在第一个层面上,我们总是深植于社会;通过习得某种语言,我们在对话中认识到自己的身份。但是,在内容的层面上,我们可能学到的是成为一个个体,有自己的主见,获得与上帝的联系,以及我们自己的皈依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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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908 因此,在我们对道德——社会秩序的理解中,伟大的抽离被看作是一场革命,而且它一直伴随着道德秩序的理念。成为单一的个体,并非是要成为鲁滨逊·克鲁索,而是要以一种特定的方式,置身于其他人群中。这是对刚才提到的整体性之超验的必要性所做出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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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910 这使得我们完完全全地从宇宙的神圣性中抽离出来,不仅仅是部分的、对一部分人来说的抽离,像早期的后轴心时代的转变那样。它也把我们从社会的神圣性中抽离出来,假定与上帝这一设计者有新的关系。这种新关系是可变化的,因为构成道德秩序基础的设计,可以被看成是指向寻常的人类繁荣。轴心时代的革命中这种超验层面,一定程度上减少了或者可以被减少,考虑到现世的善与来世的善之间的巧妙分离。然而只是部分分离,因为繁荣的概念依然在我们现代的道德观念中受到监管:如果它们要逃避谴责的话,它们就得与道德秩序本身的要求相符合,与正义、平等、非控制相符合。这样,我们繁荣的概念可以随时得到修正。这是属于我们后轴心时代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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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912 伟大抽离的最后一个步骤,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基督教的激励。但在某种意义上,它也是基督教的一种“腐败”,这是伊凡·伊里奇的一个令人难忘的短语。[15]受基督教的激励,是因为《福音书》也是一种抽离。我在上文中提到了从已确立的团结一致中脱离出来的呼召。但这一要求,更强烈地体现在诸如好撒马利亚人的比喻当中,就像伊里奇所解释的那样。虽然《福音书》里没有这么说,但是却明显地暗示了。如果那位撒马利亚人遵循着神圣的社会界限的命令,他就不会停下来去帮助那位受伤的犹太人。很清楚,天国需要另外一种类型的团结,这种团结可以把我们带到圣爱的关系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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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914 腐败是这样由来的:我们所得到的并非是圣爱的关系网,而是一个有纪律约束的社会,其中不同范畴的关系是很重要的,因而成为行为准则。但是,这都始于以值得称赞的努力去反击世界的强制性要求,然后重塑这个世界。“世界”(宇宙)在《圣经·新约》中一方面有着积极的含义,正如体现在“上帝爱世人”(《约翰福音》3:16)中,另一方面也有着消极的含义:不以世界作为评判的标准。这后者所理解的世界,可以被理解为如今被神圣化的事物的秩序及其在宇宙中的深植性。[16]从这个意义上说,教会与世界是不一致的。这是希尔德布兰清楚看到的,当他在授权之争中奋力使圣公会的主教任命置于具有王朝的动力和野心这片侵略性的权力场之外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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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916 看起来很明显,人们应该以这种防御性的胜利为基础努力改变和净化世界的权力场,使之越来越与基督教灵性的要求一致。但是,这自然不是一下子就可以实现的。变化在增加,而事业之火在某种程度上继续以更激进的方式重燃,通过不同的宗教改革一直延续到当今的时代。具有嘲讽意义的是,在某种程度上它变成了十分不同的事业;在另一个不同层面上,世界终究取得了胜利。也许自相矛盾就在于强制灌输上帝之国的理念。权力的诱惑,终究是太强大了,正如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宗教大法官》的神话中所看到的。腐败就存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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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918 让我们现在转向去看看伟大的抽离是如何在我们现代的社会想象中起作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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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920 [1] 参见Robert Bellah,“Religious Evolution”,收录于Beyond Belief(New York:Harper and Row,1970),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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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922 [2] Godfrey Lienhardt,Divinity and Experience(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61),第233——2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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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924 [3] Godfrey Lienhardt,Divinity and Experience(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61),第29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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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926 [4] 参见,例如,同上,第三章;Roger Caillois,L’Homme et le Sacré(Paris:Gallimard,196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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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928 [5] 这是已经被广为谈论的澳大利亚土著宗教的一个特征;参见Lucien Lévy Bruhl,L’Expérience mystique et les Symboles chez les Primitifs(Paris:Alcan,1937),第180页;Caillois,L’Homme,第143——145页;W.E.H.Stanner,“On Aboriginal Religion”,收录于Oceania,第30——33页(1959——1963)的六篇系列文章。不列颠哥伦比亚的欧肯纳根人也同样提到与土地的关联问题。参见Jerry Mander和Edward Goldsmith合著的The Case against the Global Economy(San Francisco:Sierra Club Books,1996),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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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930 [6] John Stuart Mill,“On Liberty”,收录于Three Essays(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5),第7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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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932 [7] 参见,例如,S.N.Eisenstadt,ed.,The Origins and Diversity of Axial Age Civilizations(Albany: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1986);Bellah,“Religious Evolu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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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934 [8] Karl Jaspers,Vom Ursprung und Ziel der Geschichte(Zürich:Artemis,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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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936 [9] Stanner,“On Aboriginal Religion”,Oceania 30,no.4(June 1960):第276页。参见同一作者的“The Dreaming”,收录于W.Lessa和E.Z.Vogt合著的Reader in Comparative Religion(Evanston,IL:Row,Peterson,1958),第158——16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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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6938 [10] Stanner,“On Aboriginal Religion”,收录于Oceania 30,no.4(June 1963):第26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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