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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7676 这样就出现一种思想,即一个民族,或者在那时也叫作一个“国家”,可以在政治宪法诞生之前独立存在着。因此,这一民族可以在世俗时间里,以自己自由的行为,为自己设立宪法。当然,创纪元的行为很快就被赋予源自更古老的更高时间这一概念的形象。时代的新秩序,正如法国新革命的日历一样,大量引用犹太——基督教的启示论。宪法的基础被赋予了原初时间的动力,那是一种更高时间,充斥着一种高级的行动者,是我们应该不断试图去接近的。但是,一种新思路是广泛传播的。国家、民族具有独有的特性,可以远离先前的政治管理而统一行动。现代的民族主义的先决条件之一已经就绪,因为如果没有这一条件,对于国家民主自治的要求就没有任何意义。这是人民建立自己的宪法的权利,并不受历史上政治组织的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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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7678 为了要弄明白这一集体动因的新概念——“国家”、“民族”如何明确地表达成对时间的新认识,我要回到本尼迪克特·安德森的十分有洞察力的讨论中来。安德森强调,对国家的新的归属感,是依靠在同时性的范畴内去理解社会的一种新方式:社会作为一个整体,在同一时间里有许许多多的事件发生,体现了其社会成员在这一时段的生活。[1]这些事件是同质时间的填充器。这种对于同时性清晰的、无模棱两可的理解,是从绝对世俗化的角度来理解时间的。只要世俗时间是与不同的更高时间交织着,就不能保证所有的事件能够处于同时性和连续性的不含糊的关系中。宗教节庆时刻在一方面是与我的生活以及我朝圣的同伴的生活同时发生的,但在另一方面,它与永恒、原初时刻或它所预示的事件是紧密相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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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7680 一种对时间完全世俗化的理解,可以让我们去横向地想象社会,无需和任何“高点”联系,在这些“高点”处普通的事件顺序和更高时间联系在一起。这样,就不需要去认可任何享有特权的人或行动者,例如国王或牧师,他们站在所谓的“高点”并居中调解。这种激进的横向性理解恰恰隐含在直接进入的社会中,每个社会成员“可以直接与全社会接触”。安德森无疑是正确的,他认为如果没有社会的发展,诸如印刷资本主义的发展,是不会有这种认识的兴起的,但是,他不想说这些发展足以解释社会想象的更新变化。现代社会也要求改变我们自己看社会的方式。其中重要的一点,就是能以离心的观点来理解社会,即不是属于任何个人的观点。也就是说,追求比我自己的更加真实、更具有权威的观点的做法,并不会导致我认为社会的中心就是国王、神圣的组织或其他的什么,却使得我有一个横向的、水平的认识,这是一个自发的观察者可能有的认识:社会应该是在没有特权节点的场景中布局的。现代社会之间有着密切的内部关系,包括它们的自我认识,以及“世界图像时代”[2] 里代表的现代社会纵观全局的模式:社会是同时发生的事件,社交是非私人化的体系,社会领域就是它所标示的,历史文化就是博物馆里所展出的,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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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7682 过去的社会存在着某种垂直性,依赖于更高时间的基础,这在现代社会里已经不复存在。从另一角度来看,那也是一个需要有媒介才能进入的社会。在旧体制的王国,像法国,臣民们团结在一个有最高领导的秩序里,这个最高领导就是国王本身。通过国王,这一秩序与更高时间以及其他事物的秩序相联系。通过我们和国王的联系,我们是这个秩序里的成员。我们在前面的章节里提到,早期的等级社会趋于把权力和从属的关系个人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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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7684 现代横向社会的原则是绝然不同的。我们每个人与社会中心都是等距离的;我们与社会整体是无需中介的。这就描述了我们可以称之为一个可直接进入的社会。我们从一个带有个人化纽带的等级秩序转向一个非个人的平等社会;从一个垂直的需要通过中介才能进入的社会转向一个直接进入的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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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7686 在早期的模式里,等级制和间接性是连在一起的。一个阶层社会——用托克维尔的话说,是“秩序的社会”——像在17世纪的法国,等级制的存在是很显然的。但是,这也说明一个人是通过从属于这个社会的一部分来从属于社会的。作为一个农民,他是和地主相联系的,而地主依序推算是和国王联系在一起的。一个地方政府的成员,在王国里占有一席之地,或者在当时的最高法院里以合理的身份行使职权,如此等等。相形之下,现代的公民概念是直接的。不管我以多少方式通过中间机构和社会的其他部分取得联系,我的公民身份和这些机构是分开的。我从属于国家的基本方式并不依靠其他的从属关系,也不是由它们来居中调解的。我和其他的公民一样,与国家有着直接的关系,而国家是我们共同效忠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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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7688 当然,这未必改变了一些办事的程序。我认识某人,她的姐夫是一名法官或议会成员,所以当我左右为难的时候,就给她打电话。我们也许可以说,已经改变的,是对规范的认识。但它的基础是,人们想象归属的方式改变了,没有这样的基础,新规范是不会在我们当中存在的。在17世纪的法国以及之前,有一些人对直接进入的概念是陌生的,认为是不可能理解的。当时受过教育的人有古代共和政体的模式。但对于其他许多人来说,他们唯一可以理解的与大社会,像一个王国或普世教会,相联系的方式,是通过更直接的、更能理解的重叠的从属关系,像与教区或贵族的关系,通过他们与更大的实体联系在一起。现代性在我们的社会想象中兴起了一场革命,当然还有其他的许多事情。这场革命把各种通过媒介联系的形式降到了最低限度,并且传播了直接进入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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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7690 这是源自于我所描述的社会模式的兴起:公共空间,人们可以把自己看成是可以直接参与到全国范围的(有时甚至是国际的)谈论;市场经济,所有经济行动者都被看成是在平等的基础上与其他人建立合约关系;当然,还有现代的公民社会。但是我们还可以想到其他的方式,用这些方式无中介性控制了我们的想象。例如,在时装的领域中,我们设计了新的款式并使其流行下去;我们也把自己看成是一些明星的世界范围的观众。虽然这些领域有着自身的等级差别——聚焦于类似传奇性的人物,但是他们还是给所有的参与者提供一个无需通过他们所效忠或依托的任何对象作为中介就可以直接接触的空间。同类的东西,伴随着更具有实质性的参与模式,在各类社会、政治和宗教运动中,也是可得的;这些运动是现代生活的一个主要特征,把跨地域和国际间的人们连接到一个单一的集体中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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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7692 这些想象中的直接进入的模式与现代的平等和个人主义是互相联系的,实际上是它们的不同方面而已。进入社会的直接性废除了多种多样的等级依托关系。它使我们统一,这是成为平等的一种方式。(是否是唯一的方式,是我们今天围绕多种文化主义进行斗争的一个致命问题。)与此同时,多种中介的驱逐,降低了它们在我们生活中的重要性,个人逐渐摆脱了它们,成为自我意识不断提高的个体。现代的个人主义,作为一个道德理念,并不意味着中断人们的归属感,如果是中断,则是混乱和崩溃的个人主义,而是把自己想象成属于更广大的、更加没有个人色彩的实体:国家、运动、人类的社群。这样的变化,已经从另一个角度得以阐明,它是从“网状的”或“关联的”身份转向“范畴的”身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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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7694 我们可以马上看到,从一个重要的意义上来说,现代的直接进入的社会比前现代的社会来得更加同质。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在不同的社会阶层里,在文化和生活方式上的实际差别,要比几个世纪前的来得小,虽然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不同阶级的社会想象也更近地集合在一起。等级制的、需要中介的社会的一个特征是,在一个社群、一个村庄或一个教区的人们,对于社会的其他部分只有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他们对中央权力有一点概念,夹杂着一个好国王以及坏大臣们的概念,但是他们不知道如何去填实其他方面。尤其是他们对王国里的其他人和其他地区都只有十分模糊的认识。实际上,政治精英阶层的社会想象和理论与没有受过教育的或农村人的,存在着很大的差距。在许多国家里,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相当近的年代。在这方面有清楚史料记载的是在几乎整个19世纪的法国,尽管共和国的领袖们自信地认为那是一个“统一不可分割”的国家。[4]这种分离的意识与直接进入的社会的存在是很不相融的。第三共和国最终带来了必要的变化,被大革命理论化了的现代法国第一次成为真正的、包容一切的国家。在社会想象里的这种(多方面的)革命变化,是韦伯在他的《农民变成法国人》中所叙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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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7696 [1] Anderson,Imagined Communities,第3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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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7698 [2] Martin Heidegger,“Die Zeit des Weltbildes”,Holzwege(Frankfurt:Niemeyer,19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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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7700 [3] 我是借用Craig Calhoun的术语;例如,参见“Nationalism and Ethnicity”,收录于American Review of Sociology,no.9(1993):第230页。这一部分的讨论得益于Calhoun的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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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7702 [4] 这一观点在Weber,Peasants into Frenchmen(London:Chatto,1979)一书中是有所追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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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7707 现代社会想象 [:1702356310]
1702357708 现代社会想象 第十一章 动因与客观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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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7710 试想我们是在横向的、世俗的世界里属于新种类的集体动因,它们是以世俗时间里的共同行为作为基础的。但问题的另一个方面包括了需要把社会理解成是客观的,像一系列的程序那样,是与动因的任何观点均无关。我在第五章里提到了社会现代意识的双重焦点。在此我要继续展开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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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7712 只要社会被看成是在其本质上只是顺从于国王或被它的古老法律所统治,我们就很难用其他的概念或从其他的角度来想象,因为在每一种情况下这使得我们的社会与更高时间的基础相联系。要把社会看成一个体系、一系列相联系的程序,一定程度上独立于政治、立法或宗教秩序来运行,就要求我们完全转向世俗的时间。这就要求我们把社会看成是一个整体,是独立于把它的一贯连续性看成是政治实体的规范秩序。只要深植于更高时间的规范秩序依然被看成是可以用来界定政体的,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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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7714 对社会第一个独立的看法是把社会看成是经济,也就是它不再是王国里的统治者经营的特殊领地,被理解为是延伸的家庭,而是一种遵守其自身法律的相互联系的交易系统。这些法律,适用于人类的一系列行为,当他们在动因背后连结在一起时;它们成为无形之手。我们正处于集体动因相对立的正反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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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7716 因此,世俗时间里的新的横向世界允许我们以两个相反的方式来想象社会。一方面,我们能够去想象一个新的、自由的、横向的集体动因模式,从而让我们进入并去创造这样的动因,因为它们已经在我们的库存里。另一方面,我们能够把社会客观化成独立规范程序的体系,在某种意义上与本质上的那些程序是相似的。一方面,社会是公共动因的领域,另一方面,它是被标示的、概括性地代表的、分析的领域,也许准备依靠有见识的管理者从外部来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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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7718 我们已经习惯了经历着具有张力的这两个观点;我们经常害怕第一个观点会被第二个观点压制或者吞并,随着我们的社会越来越官僚化地运行着,可能会变成被它自己不带个人色彩的法律所支配着。但是,这两个立场是不能互相分开的。它们是同时代的;它们共同属于源自于现代道德秩序的同一范围内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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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7720 在此关键的理念是,政治是被超政治的、被生活中有自己的目的和整合性的领域所制约。这些领域包括经济,但并没有完全被其覆盖。这样的理念被置于现代社会想象中,使得我们可以以超政治的形式来看社会,不仅仅是通过被称之为政治经济学这样的科学来看社会,同时也通过我们现在所说的社会学的不同层面来看社会。从现代意识上来说,社会的真正意义,在于向我们指明了可以用不同的方式来了解和研究的实体,其中政治只是一种方式,而且未必是最基本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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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7722 这样,我们的现代想象不仅包括可以促成共同行为的范畴,也包括在行动者背后发生的或能起到作用的过程及其分类的范畴。我们每个人会被置于与民族性、语言、收入水平或社会福利系统里的权利等等有关的人口普查的范畴里,不管我们是否意识到所处的位置或随后所产生的结果。然而,不管是积极的还是客观的范畴,对于我所描述的社会想象,都是基本的,也就是,社会整体的想象通过使他们有意义来使我们的实践成为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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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57724 积极的范畴如何做到这一点是很清楚的:我们只有把自己理解为是集体的动因,我们才能有这样的行为。但是,客观范畴却是以另一方式来达到这一点的。把我的社会理解成一种经济,恰恰就是没有把它理解成一种集体行为,但只是因为我以这样的方式来理解这一体系,我才以我的方式来参与市场交易。这个体系提供了我的行为所需要的环境,从而产生我所期待的结果,我可能要一再让自己确信,这一体系依然是像我所期待的那样有效(例如,它不会导致萧条或恶意通货膨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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