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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关系与空间结构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核心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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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方式”这个术语是容易引起争议的,但为了我的论证,我可以对于这个术语给出一个相对简单的解释。在我看来,我们能够完全合理地一致认为日常生活的再生产取决于商品的生产,商品是通过资本循环体系生产出来的,而资本以追逐利润为直接的且为社会认可的目标。资本循环可以视作一个连续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货币用来购买商品(劳动力和诸如原材料、机器以及能量投入等生产资料),目的在于把它们在生产中结合起来,生产出可以销售的新产品以收回最初的货币支出并获取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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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的理论以对这个循环过程的分析为基础。我也会假设一种原子化的竞争市场社会——许多经济主体在这个社会中从事这种循环。实际情况与这个假设的偏差绝不会影响我的论证逻辑(除了在稍后具体规定的条件下)。然而,我并不是想暗示,资本主义制度下发生的一切都可以被还原为资本循环的某种直接或间接表现。某些商品的生产和销售并不带有获取利润的动机,经济主体之间有无数的交易存在于资本循环之外。但我坚持认为,资本主义的生存取决于这种循环的持续活力。比方说,如果这种循环因为不再能够获取利润而中断,那么如我们现在所知,社会生活的再生产将会陷入混乱。而且,我还坚持认为,资本主义制度下先占(preoccupation)的一个不变根源是,支撑资本循环的社会和实体基础设施的创造。这也不意味着,我认为所有这些现象都与资本循环有密切关系。但是要想日常生活能够有效地进行再生产,就必须对——在这里列举我想到的一些重要安排——法律体系、金融体系、教育体系和国家行政体系以及建成环境、交通运输和城市体系作出明确安排以维持资本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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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资本循环的深入细致分析揭示出这一循环许多核心特征。当然,这种分析是马克思在《资本论》中为自己设定的任务,而我将沿着马克思构建的思路继续工作。由于我已经在别处探究、分析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扩展了马克思的研究结论(1),我无须详细地证明就可以轻松地进行总结。虽然这样做有可能过于粗糙和简化,但我还是会把资本循环的核心特征归纳为10个要点,我的论证将建基于这10个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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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资本循环的连续性以所生产商品的价值不断增值为基础。情况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一次循环结束时所生产商品(C″)的价值大于生产过程中使用商品(C′)的价值。正是货币所获得的这种价值增值形成了利润(△m)。因此,“健康的”资本主义经济具有正增长率。我们离停滞状态(更不用说真正的衰退)越近,经济就被认为越不健康。这转变成一种增长意识形态(ideology of growth)(“增长是好的”),无论其对环境、人类或地缘政治的深远影响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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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增长是通过在生产过程中使用活劳动实现的。单个资本家确实可以通过低价买高价卖获取利润,但是这样获得的利润就是别人的损失。通过不平等的交换进行社会力量再分配,也许对于资本主义的兴起和随后的重组而言具有重要意义(例如,财富最初通过商业贸易集中以及资本后来在大公司中聚集)。但是,再分配并不能确保资本的连续循环。健康的资本主义经济是所有资本家都从中获取利润的经济。这要求生产过程中必须有真正的价值增值。因此,活劳动(与包含在其他商品中的、购买的“死劳动”相区别)是生产过程中价值增值的唯一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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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利润来源于生产过程中对活劳动的剥削。我们可以剥离出“剥削”这个词的更具情感色彩的含义。剥削表示一种道德状况——活劳动在这种状况下被当做生产的一个具体“要素”,以及一种技术条件——劳动在这种条件下创造的价值要比活劳动通过交换其作为商品的劳动力(labour power as a commodity)获得的价值要大。剥削并不必然意味着劳动者的所得微乎其微。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即在劳动所得与劳动在生产中的实际创造之间鸿沟扩大的同时,劳动者所得也在增加。换言之,劳动者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可能与剥削率的提高同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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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由此可见,资本循环以一种阶级关系为基础。“阶级”也是一个含义复杂的词。但是我在这里可以为其赋予一个严格且非常简单的含义。资本循环以作为商品的劳动力的买卖为前提条件。买者和卖者的分离使二者之间形成了一种阶级关系。那些购买劳动力权(the rights to labour power)以获取利润的人(资本家)和那些为了生存出卖劳动力权的人(劳动者)成了这种买者—卖者划分(buyer-seller divide)的对立双方。这里暗示的阶级角色划分并不能穷尽资本主义制度下一切可能甚至重要的阶级关系。劳动力的买卖也并非局限于资本循环领域。但是,如果没有通过劳动力的买卖表现出的劳动—资本关系,就没有剥削,没有利润,并且没有资本循环。由于后三者是商品生产和社会再生产的基础,因此在市民社会复杂的关系网中,资本家与工人之间的阶级关系可以说是最基本的社会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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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这种阶级关系意味着敌对和斗争。这里有两个利害攸关的问题:一是资本家必须支付多少货币才能获得劳动力权;二是劳动力权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因此,在资本循环过程中必定会出现因工资率和劳动条件(工作日长度、工作强度、劳动过程控制以及技能保存等)引发的斗争。当然,紧张、冲突和斗争的其他根源极多,并非所有这些根源都可以直接或间接地归结为资本—劳动对立的表现。但是,资本家与工人之间的直接阶级斗争是最基本的,这一斗争确实影响了资产阶级生活的其他一切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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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必然是具有技术活力的。资本家间的相互竞争和资本家与工人之间的阶级斗争这两种共存的力量是社会劳动生产率不断变革的原动力。技术和组织变化能够使单个资本家保持对其竞争对手的优势,从而有助于确保其在市场上获取利润。这些变化提供了一种操纵工具(这种工具的使用并非完全成功),可以控制工作强度,并通过替代专门技能削弱工人的力量。这些变化还可以使资本家能够通过制造技术性失业来影响劳动力的供给(从而影响工资率)。一个领域中的变化,必然会导致另一个领域中的类似变化,从而引起市民社会整个结构的大规模变化(特别是军事领域中的变化)。技术活力似乎永远可以存在下去。进步意识形态(ideology of progress)及其必然性看来就深深植根于资产阶级的生活和文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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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技术和组织变化通常需要资本和劳动力投入。这个简单的事实掩盖了深远的影响。要想保持资本主义生存所必需的技术活力,就必须找到某种方式生产和再生产资本和劳动的剩余(surpluses of capital and labo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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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资本循环是不稳定的。资本循环包含了强有力的破坏性矛盾,这些矛盾使得资本循环从长期看会产生危机。关于资本主义制度下危机形成的理论复杂且在细节上有争议。但是,对以上七点的思考揭示出一个中心矛盾。这种制度必须通过在生产中使用活劳动进行扩张,但是技术变化的主要途径是将活劳动,亦即扩张的真正推动者从生产中排挤出来。增长和技术进步都是资本循环的必然特征,但二者是相互冲突的。这种内在的冲突周期性地爆发出来,这就是全面的积累危机,也就是说资本循环过程完全被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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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这种危机的一个典型表现就是,资本主义生存所必需的资本和劳动剩余都不再能够被吸收。我称这种状况为过度积累(overaccumulation)状态。剩余资本与剩余劳动力共存,但却不能够结合起来完成对社会有益的任务。暗藏在一个被认为合理的生产方式中的不合理性暴露在众人面前。这种不合理性表现为巨大的生产能力被浪费和失业率居高不下,多数西方国家的经济在过去这几年中已经陷入了这种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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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不能够被吸收的剩余就贬值,有时甚至被完全摧毁。资本可能作为货币贬值(通过通货膨胀或债务违约),作为商品贬值(存货未售出、售价低于成本或自然损耗)或作为生产能力贬值(物资设备闲置)。劳动者的真实收入、生活水平大大降低了,相关保障大大削弱了,甚至生活机会(预期寿命、婴儿存活等)都大大减少了,对那些被迫加入失业者行列的人而言更是如此。充当资本循环重要支撑的实体和社会基础设施,以及劳动力的再生产也可能被忽视。贬值危机深深地冲击了资本主义社会的方方面面。这种危机经常造成社会关系和政治关系异常紧张。新的政治形式和意识形态可能会从与此相关的动荡中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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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在资本主义制度下,无论采取什么缓和措施,危机都是不可避免的。增长和技术进步之间的关系过于紧张,以至于资本循环并不能包容这种紧张关系。然而,人类智慧和政治行为却可能改变这种危机的发生时间、空间范围和表现形式。我们将在下文中考察这种可能性。人类智慧和政治行为也可能把危机转变成人类进步过程中尽管有损害但却具有促进作用的环节,而不是让这种危机在野蛮落后状态中消失,说明所有开化人类的抱负是脆弱且徒劳的。然而,要想抓住这个危机环节,将其作为富有创造力的革命性变革的机会,我们必须深入理解危机是如何形成和发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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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关系与空间结构 资本和劳动力的剩余——资本主义发展的中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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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从资本和劳动力的剩余的生产、动员和吸收这三个必要环节来考察资本主义的历史地理格局(historical geography)。没有这些剩余的在先创造和动员,资本的循环甚至不能够开始,也不能够扩张。另一方面,潜在的资本剩余以利润的形式连续生产,同时技术革命导致人们失去工作,这似乎永远会摆出这样一个问题,即如何能够吸收这些剩余而使其不贬值。在资本和劳动力的剩余的生产需要和吸收需要之间的紧张关系中永远存在危机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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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马克思的观点,原始积累依赖于暴力侵占生产资料,这种侵占使资本剩余集中到少数人手中,同时迫使许多人成为依靠工资生活的劳动者。剩余劳动力从农村向城市转移,商人(通过不公平的交易掠夺世界)和高利贷者(破坏地产权并把其转变成货币财富)把财富集中到城市,剩余产品被从农村榨取出来服务于城市,所有这些都有利于剩余的社会和地理集中。然而,重要的是认识到资本和劳动力的剩余能够在资本循环外部产生,并且通过各种原始积累和地理集中过程被动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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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资本循环过程的内部也能够生产出必要的剩余。利润能够转化成资本。其实,现在实现利润的一个必要条件就是把过去的一部分利润转变成新的资本投入。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维持资本主义所赖以生存的必要扩张。(2)劳动力剩余的生产提出了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技术变化能够导致失业,但是通过这种机制维持稳定的剩余劳动力储备意味着,技术变化和增长之间的紧张关系引发的危机会频繁爆发并不断加深。原始积累、“潜在的”储备(妇女和儿童以及来自非资本主义部门的工人)以及人口增长提供了另外一个剩余劳动力来源。在一个纯粹资本主义的社会中,正的人口增长率从长期来看是积累正常进行最可靠的基础,虽然从短期来看,大量的女性成为劳动力也能够满足积累正常进行的需要。(3)但是,我们在这里碰到了一个问题,因为资本家直接控制了劳动力的再生产。资本家支付的社会工资(social wage)会足以进行劳动力的再生产,增加劳动力总量,甚至提高劳动力素质。他们会创造各种社会手段迫使工人生育或不生育子女。但是工人的反应不能够确定。因此,劳动力是一种独特的商品。积累动态与人口增长如何相互配合并不能提前预知,并且资本循环与劳动力再生产之间的整体关系仍然是一个棘手且可能无法解决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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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和劳动力的剩余无论怎么生产出来都必须被吸收。在正常情况下,我们可以预期,资本家倾向于进行积累来处理问题,尽管这种倾向具有强烈的周期性和偶尔令人不安的不连续性。在两种一般情况下会有不同结果,这两种情况都值得探讨。第一,资本剩余与劳动力剩余完全不成比例,这能够导致前者或后者贬值。第二,在危机期间,所生产出的资本和劳动力的剩余都不能够被吸收,二者因此都会贬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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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和劳动力的剩余的生产过程并不能够确保二者成比例地聚集在时空中从而恰好能够使它们自身被吸收进一个既定的资本循环中。资本循环所包含的技术在一定程度上能够调整以适应这种差异,尽管这常常是以彻底的重组为代价。分布不平衡的剩余的自由地理流动性(free geographical mobility)也能够发挥有益作用。但是,还是会出现甚至长期存在这样的情况,即一种剩余不能够被吸收是因为另一种剩余的数量和质量不符合要求。要么资本贬值,要么劳动力贬值,但二者不会都贬值。就支配性的权力关系对资本有利而言,长期存在的情况最有可能是:资本短缺而劳动力过剩,因劳动力贬值而引发的社会破坏随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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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最令我感兴趣的是那种资本和劳动力的剩余共存的状况。资本主义将会定期且不可避免地陷入这种危机状况,因为资本主义的发展动力破坏了其持续增长的能力。因此,资本和劳动力都贬值。难道没有办法避免这种十足的社会、经济甚至可能是政治的灾难?提出这个问题实际上就是问:有没有方法能够通过为资本循环开辟新的渠道和途径,以有效吸收这些剩余?我在下文中将证明这样一个论断,即空间替代和时间替代提供了大量吸收这些剩余的机会,然而这对积累动态造成了严重的后果。接着,我将会继续表明,两种策略都不能够永久解决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但是诉诸其中任何一种(或两种)方法都改变了危机出现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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