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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格斯特朗为其关于扩散的原创性论文写下了如下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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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个社会中没有明显的时间或成本障碍阻止一个个体和另一个个体开始接触,那么在这个社会中,几何空间的制约因素就不能够明显地变更“社会空间”内部的关系……如果我们要探究“单点社会”(one-point society)的状况……社会现象的空间解释将会变得十分无趣。迄今为止,这种状况并不存在;因此,空间分析仍然具有重要意义。(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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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注意,一般认为空间的几何结构会改变社会关系;社会生活通过“映射”到物理空间中被赋予形式——连贯性和具体性——而物理空间向其施加了自身的几何准则。然而,在时间地理学的视域内,审视这一“秩序问题”的视角完全不同。扩散理论同中心地理论(central place theory)一样被认为植根于一种“稳定的乡村环境,这种环境中的距离阻力非常大,与人类行动相关的计划总体上非常具有重复性并且局限于压缩时间上延伸而空间上狭窄的时空‘气泡’”。(48)这种情况的出现不仅是因为这些经典模型产生于战前哈格斯特朗所探讨的南部瑞典(和克里斯塔勒[Christaller]所探讨的德国南部)的土地景观——尽管这些时期和地点无疑具有重要意义——而且也是因为连贯空间模式的起源依赖于受距离限制的过程。例如,如果哈格斯特朗模型的平均信息场内部的接触分布(contact distribution)并非是指数有界的,而互动频率并非随距离衰减,那么扩散波就会分解,空间上不规则的接触就会增加。(49)一种距离衰减曲线不再可能被映射到另一种距离衰减曲线上;随着限制放松,这种模式也会解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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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哈格斯特朗在后来发表的一篇论文中质疑了这种距离实体化(hypostatisation of dista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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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知道,我们的兴趣是否真的非常专注于事物和数量在相对位置意义上的分配安排,以至于我们倾向于忽视现象的那些消费空间的(space-consuming)性质及这些性质所暗含的现象的排序结果。将人文地理学界定为“距离学科”的观点经常被引用——这种观点本身是好的——但是,这种观点丝毫没有关注空间竞争,没有关注寻求空间容纳的结构相互之间的啄序(pecking-order)……将空间视为由距离组成的看法已经替代了将空间视为场地供应者的看法。(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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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地理学废除了这些优先权。时间地理学的空间观念与哈格斯特朗所谓的“内向有限性”产生了共鸣;否则,它显然几乎不能够承载将其界定为稀缺资源所要求的意义排列。在一篇对于英语space和瑞典语rum(英room——译者注)这两个词的深思熟虑的评注中,古尔德(Gould)已经表明在哈格斯特朗的用法中,“意义的强调重点如何在于制约、包容、允许和禁止”;这种用法的领域是“成人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我的行动制约了你的行动,我们的相互依赖性(interdependencies)相互竞争且相互要求”,因而“我们已经丧失了一个孩子在阳光沐浴下的草地上的天真自由”——这个孩子在英语中空间一词的意义所暗示的无限性中蹦蹦跳跳。(51)通过“天真的丧失”这一比喻,许多带有不同伪装的著作家除去了现代世界的面具,并因此严重扭曲了雷蒙德·威廉姆斯(Raymond Williams)所谓“农村和城市”(52)的历史地理格局,而这一比喻对于哈格斯特朗而言也标志着一种过渡仪式(rite de pass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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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农村—农业世界中的情况相比,计划的竞争性容纳在城市—工业世界中要复杂得多,并且最为重要的是,在地球空间上的延伸要广泛得多。但是,这些计划在时间上仍然必须排序,因为时间上的秩序是运作一项计划的基本条件。(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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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注意,现在是时间上的秩序而非空间上的秩序使社会生活具体化。有些批评者反对这种解读:例如,对于帕克斯和斯瑞夫特来说,这种解读是关于时间地理学本性的一种“根本的错误观念”。(54)但这是哈格斯特朗自己的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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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理解凸显了诸多事件在全体人员间的序列关系(也可以说是时间维度)。在轨线引导过程中的域凸显(prominence of domains)使我们首先将空间视为场地的供应者(其次才将其视为距离的制造者)。(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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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隆德学派最初的计划标题已经标示了这种新的凸显,并且这种凸显可以用各种方式得到表明:也许最令人关注的表明方式是网状模型的三维坐标体系频繁垮塌,从而变成一幅图表——“一幅二维的平原甚至一维的孤岛”——以及将复杂的轨线转变成简单的矢量(比较图13.3和图13.4)。如同我所必须表明的,这些简化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它们使得哈格斯特朗可以区分“互动中两个不同的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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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主要以时间为导向的个体生活路径的经线,而个体生活路径组成了一个地区的人口和与之相伴的能力制约因素;另一个是一组更加以空间为导向的耦合性和操控性制约因素,这些因素界定了个人可以或不可以接触的束和域。(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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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3.3 作为时空序列的计划(依据哈格斯特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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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3.4 实在论与社会生活的“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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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无论这种空间网格——可以说是纬线而非经线——何时被简化成一幅图表,解释其不断发展变化的历史地理格局都会是特别困难的。给出这种解释是至关重要的,因为互动网络的构造和重构显然并不独立于包含它们的区位结构的生产和再生产。这两个系统并非是常量,而卡尔斯泰英指出,即便从短期来看,“聚落系统中的要素在规模上会变化,某些要素将不再存在,而另一些要素将会被添加到景观中”。(57)一般认为,“时间中的事件序列”尤其是存在于计划内部以及计划之间的“关联性条件”,有力地决定着这些站点——“活动的空间基础”——的位置。(58)就技术变化(哈格斯特朗认为技术变化是“首要动力”)改变了这种耦合周期性而言(59),空间配置可能是具有内在不稳定性:按照卡尔斯泰英的观点,“当创新被采纳时,聚落系统几乎总是被重新安排以便将其容纳”。(60)但是这些安排和重新安排必须在时间地理学中被赋予一个更为中心的地位,因为如果不建立有关这些区位结构的不稳定性——哈维将这种不稳定性看做是空间配置的“结构化连贯性”内部“固定和流动”之间的长期紧张关系(61)——的正确理论,在上述情况下,时空路径就会变成一个“庞大迷宫”的连续且常规化的再生产中的环节:由于被限制在一个“范畴”框架内部,时空路径网络的编织只能陷入无休止的停滞。(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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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显然并非是哈格斯特朗想要的结果,但是“凸显时间维度”实际上仍不必然意味着“研究变化和发展趋势……优先于考察平衡和稳定状态”。(63)如果如吉登斯所表明,将时间的流逝等同于转变是一个根本错误,那么将空间等同于稳定性也同样是具有误导性的。(64)相反,我认为转变模型并非要求将空间结构理论化为平面的、僵化的网格——所有几何结构中最为坚固的一种——而是要求将其理论化为有等级秩序的社会实践竞技场。(65)这又要求重新修正传统的区位理论,并将其吸收进一组有关社会之生产和再生产的定理中。当然,哈格斯特朗对于域概念、“生存和竞技场”概念的各种讨论在很多方面直接谈到了这项计划,因为这些讨论与对于支配的一种理解有直接关联——这种理解不是依据“角色间的关系”,而是依据“舞台安排所施加的行为条件”。(66)显然,这些评述是纲要性的而非结论性的,我稍后再来探讨它们;但是我认为,如果加以一种适当地“凸显”,这些评述就会指向构建福柯所谓的规训的社会(société disciplinaire),在这种社会中,“规训”首先“从在空间中分派个人开始”。如同我在别处所表明的,这使得“秩序问题”更加尖锐。正是部分由于这个原因,福柯极力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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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历史书写仍然是空间的历史,而这一历史同时也是权力的历史(空间和权力这两个词都是复数形式):从地缘政治的大战略到生存环境的小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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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打算将这种看法解读成对福柯的问题域的明确认可,但后者与哈格斯特朗的工作的类似性无疑再清楚不过;并且同样清楚的是,如果要推进哈格斯特朗的工作,那么(扩散理论内部的)空间实体化绝不可以变换成(时间地理学内部的)时间实体化。无论人们怎么看待福柯的分析——他对于空间网格“解剖结构”的分析是非常具有启发性的——我都坚决认为,他已经确立了拒绝这样一种传统的理由——在这种传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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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被当做死的、固定的、非辩证的、静止的对象来处理。相反,时间意味着丰富、多产、生活和辩证法…… 空间术语的使用似乎有反历史的姿态。如果一个人开始依据空间谈话,那么这意味着他敌视时间。傻瓜们才认为这意味着他“否认历史”……他们并不明白这些空间配置……意味着突出权力过程——不用说,这是历史的过程。(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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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关系与空间结构 信息和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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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其对扩散理论的最初表述中,哈格斯特朗认为创新取决于信息。然而,“信息”这个概念具有非常严格的含义,因为他主要关注的是信号的传输,而不是消息的意义:换言之,这个模型本质上是句法的而非语义的。(68)信息流被认为是同质的和未失真的,因此扩散理论依赖于布劳特(Blaut)所谓的”认知纯粹主义”(cognitive purism)。他用这一术语指一种方法论的悬搁(epoché),它悬置了所有结构不对称并且推测出一种“统一的认知领域”。在布劳特看来,这一程序只有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才是被容许的。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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