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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这里所加的强调是有暗示的。哈格斯特朗迅速撇开“人们”转而关注他们的路径,因为如其所注释,意图和实现之间“并不存在简单且直接的关系”。尽管至少在原则上完全有可能瞥见“计划的实现”,从而绘制他们的时空轨线图,但“基本意图的配置”依旧晦暗不明。布蒂默也许会说,这些配置并不是晦暗不明,我们可以从“外在”中看到“内在”。即便如此,哈格斯特朗也坚持认为“境遇的演变会产生一个总结果,这一结果与参与者从不同的立场构思和实施其计划时可能会具有的具体意图相去甚远”。(104)当然,吉登斯在其结构化理论中所探究的恰恰就是这个问题,并且他对于人类行动的“不被承认的条件”和“出乎意料的结果”的讨论尖锐地批判了社会科学内部的解释传统;但是他也表明,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并不是要“悬搁”知识型主体,因为除了其他方面的因素,这种悬搁还必然要求一种对行动连续性的概念“切入”。(105)这种切入是极其重要的——它意味着哈格斯特朗对“境遇演变中的连续性意义”的再三要求因他的几何封闭,也就是因计划简化成路径而打折扣了。(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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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们必须对此进行进一步的探讨。这样抛弃知识型主体将社会生活简化成一种萨特所谓的序列性(seriality)。这是一个极其难以在抽象中理解的概念,甚至那些赞同萨特的评论者都承认它的模糊性。但是,(简而言之)“序列”中的人们是“将自身和他人视为客体的主体”(107),并且萨特显然同哈格斯特朗一样将他们视为“社会原子”。(108)当然,即便在序列内部,参与者也必须利用各种实践能力,并且社会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仍然是一项需要技能的成就,但艾尔斯(Eyles)认为,在集体性的这一基本形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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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依赖于分散的个人,每个人都通过自己的实践改造自然和世界。系列的统一性是强加的。因此,支配人们的并不是他们自己实践的结果,而是每个人都参与创造的整个物质场(material field)。(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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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在时间地理学的第一阶段构建中所呈现的正是这种“物质场”,时空的有限性和个人的不可分割性所带来的“基本制约因素”在构建中“强加”了物质场的统一性——哈格斯特朗认为是连贯性。其实,萨特同哈格斯特朗一样将“个人与围绕自身的物质性之间的单一关系”解释成一种基本稀缺性的产物。因此他声称,“全部的人类发展”“一直是一场同稀缺性的艰苦斗争”。(110)这场斗争在一种最高级的序列亦即机构中达到了(令人深深不安的)高潮,而集体性在这一序列中“变成了主体并且成员变成了其客体”,而且这一序列的连贯性因为权威的强制而得到了进一步的确保。(111)我认为,这一序列非常类似于哈格斯特朗第二阶段工作的理论支柱,也就是为维持结构连续性提供集体规范的“历史偶然的制约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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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毫不怀疑,对于这些论点可以给出无数反对意见,并且其中许多反对意见使哈格斯特朗自己的定理变得不再可靠(112),但这个例子并不是表示哈格斯特朗的问题域在每一个细节上都与萨特的完全相同。那将完全是信口雌黄,二者之间显然有很大的差异。(113)但是,可能的翻译揭示出施加给时间地理学中的“斗争”概念的限制:因为与萨特不同,哈格斯特朗并没有超越序列。举一个例子只能显示这种封闭的严格性,但这个例子绝不是特例。在将人们置于计划最前端的同一篇论文中,哈格斯特朗将这些设计在很大程度上描绘成“标准模式”,而其物理“形状”单独就能够使我们理解“当计划在时间中推进并处理必须应付的境遇时所出现的联合和冲突”。我坚持认为,这些(以及其他类似的)措辞强烈暗示了萨特在序列中发现的“他异性”(alterity)和异化,因为一般认为,正是计划而不是人们在冲突、竞争和斗争。(114)但是,萨特在主要“序列”和高等教育“机构”之间插入了其所谓的“融合集团”。这种融合集团的症候是公社替代了序列,并且完全的交互主体性发展起来。就融合集团的构造被描述为“辩证理性”的不稳定中枢而言,它在时间地理学中的缺失也许会影响进一步区分哈格斯特朗的分类范式与弗雷德和其他学者试图给出的“辩证”描述。(115)但目前更为重要的是,萨特正是试图通过“融合集团”探究“被压迫阶级于其中进行反抗斗争的历史境遇”,并因此揭示出集体意识的轮廓——波斯特(Poster)将集体意识视为萨特问题域的“基本线索”。(116)正是这种集体意识需要被重新纳入到哈格斯特朗的网状模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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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斗争并不能够被还原成主体,并且我已经强调,斗争的结果取决于一系列结构规定性。由此必然得出的结论是,斗争并非只是阶级斗争,并且无论萨特的著述作为整体具有何种优点,他都完全有理由将剥削和支配与最广义的“自由”联系起来。有趣的是,哈格斯特朗一度赞同人文和社会科学“将自由的条件作为自身的中心问题”。(117)但是,这要求不断追问能动性与结构之间的交织,而这种追问应该清楚表明,要想充分分析创新扩散及其对社会生活时空结构的切割就必须认识到,拥有特权的“潜在采纳者”圈子之外的参与者有能力获取关于他们周遭环境——“也就是他们被置身其中的环境”——的大量信息,并且利用这些“信息”作为一种深深卷入历史结构化过程中的团结一致的“反抗”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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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关系与空间结构 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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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评论有许多含义,也许将这些含义概括出来的最便捷的方法就是图13.4中对经验主义和实在论所作的总结性区分。我已经表明,哈格斯特朗的扩散理论所依托的是经验主义哲学:这一理论所关注的是揭示事件序列的普遍化,并且将这种普遍化设置在一种形态学之中,而这种形态学的空间分类依赖于一种抽象的形式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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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时间地理学与哈格斯特朗最初的某些设定有密切的关联——这一点在这门学科的个人主义和物理主义中最为明显,但是这门学科的领域与其说是事件的“恒常连接”(constant conjunctions),不如说是社会实践系统。哈格斯特朗的计划因此被迫逐渐转向了(理论的)实在论,但是如图13.4所表明的,要完成这个计划就必须既结合人类行为者的知识性(knowledgeability)及其经验的真实性,也结合二者在其中并通过其维持自身的社会关系结构。这两个要求并非可以相互替代,并且如此区分这两个要求并不是暗示“经验没有事件真实,或者事件没有结构真实”,而是暗示这些“具有内在关联的方面可以说会要求差分因果力”。(118)因此,与哈格斯特朗早期的著述截然不同,任何与理论实在论一致的——并且脱离经验主义和本质主义的——理论重构必定会呈现出四种本质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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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种理论重构必定会指向抽象化而不是普遍化。可以表明,针对扩散理论和时间地理学已经给出的许多批评反复论述我们所需要的是赛雅(Sayer)所谓的“理性的抽象”,而非“混乱的概念”。换句话说,这些批评在穿透世界的结缔组织的同时并没有保留它的基本完整性。(119)明显的例子包括:“潜在采纳者”与其社会支撑物脱离;主体与社会斗争脱离。我认为,对于一种更为灵敏的理智手术的需要与古尔德对多面体力学的探究完全相容,并且这些结构丰富的多维空间中标示出的组织结构和情境之间的关系证实并加剧了这种需要的迫切性。(120)但是,古尔德将这些程序建基于海德格尔的现象学之上(121),而我宁可选择理论实在论所蕴涵而海德格尔也许会拒斥的协定:尤其是对“因果力”(大致相当于组构)及其“有效场”(fields of effectivity)(大致相当于情境)的具体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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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因此,这种理论重构依赖于一个关于巴斯卡(Bhaskar)所谓“本体论深度”(ontological depth)的概念,这个概念仅仅意味着世界被设想成一个多维结构,并且不被“碾压成一个平面”,一个仅受事件在时空中的发生率影响而有凹坑的平面。(122)然而,说实在(reality)是“层级化的”,这并没有就其社会本体论的性质作出任何具体的承诺(尽管巴斯卡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并且在区分经验、事件、社会实践体系和社会关系结构时,图13.4只不过给出了一个非常概略的近似值,后者需要一组更为精细的区分。(123)即便如此,我们应该清楚地看到,严格“解蔽”意义上的阐释由两个部分组成:一是抽取出赋予这个多维结构以形状和实质——也就是“解剖结构”——的因果连接链;二是揭示这个多维结构组成域内部和相互之间存在的偶然和必然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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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同时,这种理论重构必须描述这些组成域中的每一个有效场,这些有效场具有独特的几何结构和时间性,而它们的差分“因果力”被记录于这种几何结构和时间性之中。(124)这并不是开始将分离的衰减曲线(比方说,互动、沟通和采纳)会聚在某种完全的数学变换之中(125),因为这一程序依赖于一种数学函数,而后者如古尔德所极力指出,“挤压”、“扭曲”并且“摧毁”了构成这些复杂有效场的关系。(126)这根本不是一个形态学问题,反而要求仔细界定我们所谓的过程域(process—domains)。由于距离因此不再被用来替代未加详细说明的因果过程际会(conjunctures of causal processes),空间结构概念和“情境性”概念就不能够与社会割裂开来从而被还原为抽象的时间逻辑和空间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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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由此必然得出的结论是:这种理论重构应该利用真正的结构化理论来解释偶然性和必然性,并且不应该单纯利用统计数列的形式描述。当然,这些结构化理论并非是现成的模板,并且任何别的主张都是对抽象和具体之间关系的误解。关于“景观演变的一般理论”的计划尤其是站不住脚的(127),这一计划认为扩散具有的一种主要作用是充当“与空间分析相关的少数原始过程之一”;历史的生成和结构的转变不可能通过这样一种单一的形式主义得到表达。这种形式主义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社会理论中出现的共识”内部现存表述的不足之一,并且各种结构化理论显然需要具体说明自身概念的维度。然而,这并不意味着要利用时间地理学的“实质逻辑”以便使抽象受到具体的限制;这意味着要理解经验工作中涉及的概念等级化并且在不同的层面间耐心地周旋。(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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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要求并不局限于重新界定哈格斯特朗的问题域。虽然我将他的著述用作支撑我自己论证的一系列根据,但是我相信这些要求对任何一种试图批判分析社会关系和空间结构的社会理论而言也是最低的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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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关系与空间结构 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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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彼得·古尔德和约翰·兰顿(John Langton)对这篇论文较早版本的详细评论,以及罗恩·约翰斯顿(Ron Johnston)、阿兰·普雷德、奈杰尔·斯瑞夫特、约翰·厄里和阿兰·威尔森(Alan Wilson)的有益回应。我尤其要感谢托斯滕·哈格斯特朗,他慷慨地纠正了我的许多错误观念,并且允许我自由引用我们之间的通信内容和他的著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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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Giddens, A., AContemporary Critique of Historical Materialism, Vol.1: Power, Property and the State, London and Berkeley, 1981, pp. 196 and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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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Pred, A., “The Choreography of Existence: Comments on Hägerstrand’s Time-geography and its Usefulness,” Economic Geography, 1977, Vol. 53, p. 208; Urry, J., The Anatomy of Capitalist Societies: The Economy, Civil Society and the State, London, 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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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参见Harvey, D, The limits to capital, Oxford, 1982; Massey, D., Spatial Divisions of Labour: Social Structures and the Geography of Production, London, 1984; Storper, M. and Walker, R., “The Theory of Labour and the Theory of Location,”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Urban and Regional Research, 1983, Vol. 7, pp. 1-44; Walker, R. and Storper, M., “Capital and Industrial Location,” Progress in Human Geography, 1981, Vol. 5, pp. 473-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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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参见Clark, G. and Dear, M., State Apparatus: Structures and Language of Legitimacy, London, 1984; Scott, A., The Urban Land Nexus and the State, London, 1980; Soja在本书中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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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Giddens, A., AContemporary Critique of Historical Materialism, Vol. 1: Power, Property and the State, London and Berkeley, 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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