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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69324 2. 帕森斯的“行动参照框架”受批评之处,还在于“客观主义”的偏误。根据这一观点,帕森斯没有真的考虑到行动者面对行动情境时认知的能力与局限。对帕森斯来说,行动者似乎总是清楚看到行动的手段和条件,仿佛行动的手段和条件就明明白白摆在那里、客观地摆在那里一样。但行动者对他的行动状况有多了解,是因人而异的,外在客观地进行研究并不容易。关于行动者在既定条件下会怎么做,社会科学家在得出可靠的结论之前,必须先研究行动者主观的看法(参阅Warner, “Toward a Redefinition of Action Theory”)。在讨论与规范和价值有关的事情时,情况也是类似的。因为一个社会的规范和价值不是明明白白就摆在那里,或是本就如此的,而是总是被行动者所诠释的。反过来说,这些诠释成果也需要被研究,才能理解行动者的行动。仅仅去考虑“客观”存在的规范和价值,在这里是无法有进一步帮助的。这些要点之后都成为社会学理论讨论的核心主题,读者在本书稍后讨论象征互动论、常人方法论和吉登斯作品的章节中,就会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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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69326 3. 有一个对帕森斯的批评与上一个批评要点密切相关,就是帕森斯在讨论“单位行动”时,虽然指出行动的情境是每个行动的条件,并专门探讨这件事,然而他却避而不谈行动的后果。帕森斯的做法仿佛是说,一个行动一旦达到行动的目的,这个行动就结束了。这种分析方式,把单独行动当作完全独立的。但这种分析方式没有想到,行动的后果常常会直接反过来对行动者产生影响。不是只有不同的行动者的每个行动会构成一串序列形态;我自己的行动也同样会相互串连起来,因为行动也会产生我必须作出反应的后果。帕森斯理应对行动的后果有确切的分析,加上他在《社会行动的结构》中也详细介绍与讨论了帕累托关于行动副作用问题的研究。奇怪的是,帕森斯在描述他的行动参照框架时,却没有考虑到帕累托这方面的看法。后来帕森斯的其他同行,尤其是美国社会学家默顿(Robert Merton, 1910—2003),才首次提出行动的“意图后果”和“非意图后果”的重要区分,亦即区分出我有意造就的事和我不想要造成的事。但这个区分可能还是不够的,因为在非意图后果的范畴中,还可以再区分出意料到的非意图后果和意料之外的非意图后果。可能我的行动后果中有一些严格来说是非意图的,而且我很清楚我无意引发这样的后果;然而我还是做了,仿佛我本来就想这么做似的,因为我想得到这个行动所意图的后果,而且这比起该行动中我不喜欢的副作用来说更为重要。在这个情况中我会一并考虑到我行动的副作用,因为我预先知道会有什么副作用。但是当然不是所有无意造成的副作用都可以被预料到,甚至能预料到的是极少部分。社会生活非常复杂,常常一个行动会带来行动当下压根儿都没有预料到的巨大后果。读者们可以想想1914年在萨拉热窝发生的刺杀事件。那时候奥地利皇储遭到暗杀所带来的后果,是暗杀者绝对想不到的,因为没有人(包括暗杀者)能够想象得到,这次暗杀竟会引发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大屠杀(对此的详细解说,可以参阅Anthony Giddens, The Constitution of Society, pp.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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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69328 4. 与行动后果相关的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到底在多大程度上,从一个行动者的行动、一个单次行动出发来进行讨论,才是有意义的。帕森斯仿佛假定行动者似乎都是自己自主地在行动;但他这样讨论“单位行动”,是不是导向了一个有偏差的观点?我们在前文谈过,有论者批评帕森斯在《社会行动的结构》中忽略了美国的思想传统和齐美尔的理论,而这种不同于自主的单位行动的观点,难道我们不应该也重视吗?像齐美尔的讨论出发点就不是单一的行动者,而是社会关系,因为他有一个很有说服力的观点,即认为社会关系才是让社会行动得以可能的人类原初社会性。人并非一到世界上就是一个行动者,而是首先作为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婴儿生在社会结构中,然后才从社会结构中习得行动能力。因为人是先有社会性,才有行动能力的,所以把单一行动者置于理论中心的做法都是有问题的。美国实用主义者,这里尤其说的是米德,也是从类似的观点出发而提到这件事,而且他们的社会心理学的行动理论的观点更加精致、着重的要点也更加正确。但是,如我们在前文可以看到的,帕森斯在重构他的社会学思想的过程中,却对美国的实用主义“冷淡以对”。读者在本书后面谈象征互动论的章节中,对此会有更深的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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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69330 5. 帕森斯的行动参照框架受人批评之处还在于,没有清楚交代什么叫作“规范性的事物”。帕森斯在《社会行动的结构》里面谈到规范和价值,关于价值也谈到“最终目的”,但这里却没有真的去交代,规范和价值是否不同,以及如何区分,也没有交代规范和价值到底是怎么可以相提并论的。虽然当他谈到“最终目的”的时候,将个人的“最终目的”和也许是属于整个社会的“最终目的”完全区分开来,但他却没有再去追问,这两者是不是有什么关系。讽刺的是,人们也可以用类似于帕森斯指责功利主义的方式来指责帕森斯:帕森斯说功利主义避而不谈功利观念、愿望、目的等等是怎么来的,但他自己却也不曾努力去追溯价值是如何形成的、从何而来的,即便他把价值置于他的唯意志论的行动理论的核心,而且对他的理论来说没有别的概念比“价值”更重要的了。如果我们去读《社会行动的结构》(和帕森斯后来的著作),就会有一种印象,觉得价值就是存在了。但我们要怎么去设想某件事对人们来说变成一种价值了?还有,到底为什么它会变成一种共享的价值?帕森斯从来没有谈过这件事,人们要找答案的话得从别处去找(对此,可以参阅Joas, Die Entstehung der Werte)。在后文讨论法国社会学(尤其是图海纳)和新实用主义的章节的时候,读者会再看到对此的详细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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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69332 6. 最后一项批评,与前面几个批评的层次不一样,而且帕森斯自己也注意到并坦承他理论的这项缺陷。这项缺陷是,在《社会行动的结构》中,他没交代到底人类行动的动力是什么。人们可以拥有某些目标和价值,甚至拥有为实现目标和价值而必需的手段,但实际上并没有让自己去实现这些目标。那么行动的意志、努力、能量从何而来?帕森斯自己注意到,他没有谈到让目标与目的从原本只是假想的存在方式变成现实的“努力”、动力。既然他自己都看到了这个问题,那么回答这个问题就必然是他接下来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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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69336 这六点对于帕森斯的行动参照框架的批评,请读者务必记牢。原因有二。第一,《社会行动的结构》当然不是帕森斯的最后一部作品,而是第一部。所以我们必须去问,帕森斯有没有看到这些批评,然后去处理它。这对于评断他接下来的作品来说不是无关紧要的。第二,读者很快就会从我们接下来的几讲看到,许多后来的社会学家都在处理帕森斯的行动参照框架,并且现代社会学理论发展的很大一部分都是在跟帕森斯的思想体系对话。我们列举出来的众多理论和理论家,都与这六点批判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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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69340 我们现在进入这一讲的第二部分。请抛开《社会行动的结构》,来关注帕森斯接下来的著作。综观帕森斯的著作,可以看到两件很特别的事:第一,他持续在润饰行动参照框架。如同前文提到的,他完全知道他忽略了行动的动力问题。他没有充分分析是什么样的能量实际上驱使着人类实现目标和价值。正是在这个时候,帕森斯开始潜心钻研精神分析。他甚至接受了训练分析(training analysis),也着手了解他那个时代其他相关的心理学理论。这都是为了要能解释,哪一种在儿童幼龄时就已存在的驱动力深植在人格中,并在这个人的一生当中刻画了这个人。帕森斯对精神分析的细密钻研,清楚体现在他的著作中,并借此对上述六点关于行动理论的参照框架的批判差不多都一并回应了,并将其作了富有成效的应用。不过在1937年之后,他处理的首先是另一个主题和任务,而且这个主题至少第一眼看来不太是以理论为核心,而是以经验研究为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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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69342 1937年之后,帕森斯首先感兴趣的是医疗工作,并且他花了一年的时间去研究哈佛医学院的医科学生的行为。医生和律师之类的都是一种“专业”,这些专业的传统虽然可以追溯到资本主义兴起之前,但在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中这些专业的重要性一点也没有减少。相反地,医生和律师的数量一直在增加,而且其他有着相同结构的专业也都备受重视。这之所以值得注意,是因为像医生这样的专业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是根据市场原则来收费的,但同时在这样的专业地位中也都几乎深植着相应于该地位的伦理,这种伦理清楚地约束了利己主义的市场原则。医师必须根据这种伦理,将自身视为病人的仆人和助手,所以不能做什么事或要求什么东西,都以推进自己的市场地位或经济利益为首要考量。一位紧急重症患者就算没有付钱,医生也还是会帮助他。医生不能做没有意义的手术,即便病人希望医生开刀并且愿意付钱。对于帕森斯来说,这种专业现象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这指出了资本主义事实上并不只遵循着功利原则,然后一步步消灭所有其他要素。帕森斯认为,在市场逻辑中很清楚地有一种伦理系统,并不是所有非市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就是如此预言,还有今天全球化的支持者和反对者也都总是如此声称)。大家可以看到,帕森斯就连经验研究也都有一种理论套路。读者们如果对这方面想多了解一点,可以去阅读帕森斯1939年写的文章《专业与社会结构》(收录于Parsons, Essays in Sociological The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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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69344 第二件特别的事情是,1930年末、1940年初帕森斯的研究重点放在政治分析领域。就像其他美国的社会科学家一样,帕森斯也被卷入美国政府的二战计划和战后计划。因为那时候急需熟知敌国社会、敌国的主要问题、重建民主政体前景等问题的人才。因此关于1933年之前和纳粹时期的德国社会帕森斯写过一些很优秀的论文和备忘录。他分析过希特勒崛起的条件,尤其是探问,美国需不需要担心会出现一个“美国的希特勒”。那时候,很多这类的论文没有发表,因为里头牵涉政府机密。不过,如果今天读者们想读帕森斯关于纳粹的研究,当然就没这个问题了。有本选集我们推荐读者阅读:《帕森斯论民族社会主义》(Uta Gerhardt, Talcott Parsons on National Socialism, 1993)。或是如果读者想阅读简短一点的文章,我们也推荐他在1942年写的论文《前纳粹德国中的民主与社会结构》(“Democracy and Social Structure in Pre-Nazi Germany”),收录于《社会学理论论文集》(Talcott Parsons, Essay in Sociological Theory)。尽管帕森斯的评估在许多方面从今天的历史科学的知识来看,都是过时且有所局限的,但他的分析还是远远好过于当时他在美国社会学界中的同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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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69348 从我们到目前为止的呈现方式来看,人们也许可以猜想,1937年之后,帕森斯的研究重点逐渐转向经验问题;或是从他对弗洛伊德和精神分析的钻研来看,他会继续深化他的行动参照框架研究,尤其是试着克服被人们指出的、我们所谓的弱点。但情况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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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69350 从后来非常晚才发表的手稿《行动者、情境、规范模式》(“Actor, Situation and Normative Patterns”, 1939)来看,几乎与《社会行动的结构》的写作同时,帕森斯就已经开始思考一个更无所不包的社会秩序理论。他认为,他所发展出来的行动参照框架总的来看已经是完备且足够的了。所以对他来说,问题显然在于要再建立一套理论,以掌握和解释不同的经验秩序形式。在我们介绍《社会行动的结构》时读者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帕森斯的出发点是观察到,社会秩序已然存在了,所以功利主义的行动概念是错误的,或至少是不足的。他为此发展了“唯意志论的”行动概念,他相信这个概念可以用来理解社会秩序毋庸置疑的存在。在《社会行动的结构》中,对他来说,秩序本身不是重点,所以他在整本书里一直也没有明确把秩序加以理论化。但现在这个部分该补上了。为了要进行这项工作,帕森斯转向秩序理论。在一些二手文献中,人们贴上了一个相当恰当的标签“规范主义的功能论”,而且在他的第二部主要著作,1951年出版的《社会系统》中,也提出了这个术语。由于读者对这个标签可能还一头雾水,所以我们会先来解释一下“功能论”这个概念,好让读者了解,帕森斯秩序理论的真正方向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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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69354 功能论是一种思考方式。这种思考方式借由指出社会现象为更大的整体发挥了什么样的功能,来描述(甚至解释)社会现象。比如关于家庭,人们就会指出,家庭为更大的整体社会带来了什么样的(功能性的)贡献。这里人们可能很自然会想到,这些贡献有像养育年轻人,鼓励他们长大之后进入职业生涯(这对社会非常重要),由家长传递社会规范(这对社会也同样非常重要),诸如此类的。人们也许会说,家庭之所以会形成,是因为它为社会发挥了重要的功能。这里简短举的例子,也触及一种论点,这种论点的历史源远流长,并且在19世纪和20世纪中,在许多不同的思想体系和学科领域不断出现。帕森斯采用功能论的思想形态,究竟是受到谁或是什么思想的影响,已经不得而知。也许他在20世纪20年代,在伦敦经济学院与马林诺夫斯基(Bronislaw Malinowski, 1884—1942)的接触,起了决定性的作用。马林诺夫斯基在人类学研究中大力倡导功能分析方法。也许是因为帕森斯一开始是学生物学的,所以帕森斯注意到,器官对于整个身体和身体在环境中的持存是有功能的。又也许是因为帕森斯读过马克思的作品,而这起了决定性的影响,因为在马克思那里也可以发现功能论的论证(当然这种说法会有争议)。对我们来说,最终到底是谁或什么影响了帕森斯,这个问题最终并不重要。关于马克思理论脉络中的功能论的论证,只是我们想举出的一个显著的例子,这是为了让读者了解功能论思想的特殊逻辑是有其独特性和难度的,并且让读者不要把功能论局限在那些明确提及功能论的讨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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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69356 马克思在他对资本主义的分析中,不断强调所谓的“产业后备军”,亦即失业人口大军的存在。他认为这对于资本主义来说是很典型的存在。这种后备军对资本主义来说是极其有用的,因为这会减少已经有工作的劳动者提出加薪的机会。也即劳动者没有真正强而有力的加薪手段,因为在要求加薪的抗议中,还有众多想要有工作的人愿意接受更低的薪资。所以任何的抗议都是徒劳无功的。这首先也就是说,失业人口大军为资本主义的结构和动力,发挥了必不可少的功能。因为通过失业人口大军,资本家有可能更低成本地生产和剥削劳动力。但马克思在他著作中的某些地方进一步声称,失业者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他们对资本或资本主义来说是有用的,亦即因为失业者对资本主义系统是有功能的。换句话说,马克思认为,是资本主义造成了失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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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69358 这乍听之下好像有道理,但是仔细再想一下,就会觉得有点奇怪,因为这同时提出了两种声称。当人们提出这种声称的时候(对于许多功能论的论证来说,这是很典型的声称),其实是很奇怪地把一个现象的原因和结果叠在一起。因为在前面的声称中,失业原则上是资本主义系统良好运作的前提或是(共同)成因。而在后来的声称中,相反失业却是资本主义系统运作的后果。从科学逻辑来看,这是很成问题的,因为一个现象的后果或效果是在稍晚的时间点才能被观察到的,但前提或成因则当然必须是在事前就存在的。对于功能论的论证,比方像在马克思那里,是把原因和结果叠在一起,或是把效果当作原因来看。我们在运用这种理论的时候,必须小心谨慎。尤其人们必须清楚一件事,就是当在指称一个现象的功能时,一般来说并没有在解释这个现象。在这里可以为读者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动物对家庭,尤其是家庭中的小孩来说,具有重要的功能,因为它们可以培养小孩一种负责任的态度,或是让小孩可以没有拘束地进入大自然等等。但绝对不是因为如此,所以家庭当中才出现了宠物。或是如果说之所以会演化出金丝雀和玳瑁,是因为它们对家庭发挥了功能,这当然非常荒谬。这个例子也说明一件事,就是急于指称或“发现”一个现象的功能,绝对不意味就说出了一个现象之所以存在的原因。大家要小心,不要简单把宣称功能和解释当作同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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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69360 不过,如同读者以下将会感觉到的,社会科学,尤其是社会学,与功能论的声称和解释常常是交织在一起的。在不同的脉络中都会出现这种声称,不论是左派的学者还是右派的学者、马克思主义者还是非马克思主义者,都是如此。“功能”这个概念的使用已经非常泛滥。而且在使用“功能”这个概念的时候,经常既没有仔细解释一个现象对于更大的整体来说确切的贡献是什么,也没有解释是否,以及如何能够通过宣称某个功能而可以把事情解释得更好。这也难怪,在社会学中常常可以发现所谓的“功能论的偏见”,亦即假设所有发生的事情对于更大的整体的持存来说,都是必要的,亦即都是有功能的。当失业率提升了,这种观点就会认为这无疑对“资本”来说有功能必要性,尤其是因为如此一来劳工的议价能力就会下降,薪资可以被压低。当失业率下降了,这种观点又可以反过来说,资本如何能够有效使用和剥削劳动力,以及失业率的下降和相应的就业率的上升又因此多么有功能。这为随随便便的论证大开方便之门,而且也没真正解释任何事。我们在介绍吉登斯的章节中会再回过头来谈这件事,社会学领域有一些很尖锐也很聪明的功能论批判者,只不过这些批判者又矫枉过正了,建议社会学应该最好在几十年后把功能概念全部抛弃掉,而不是用比较松散的方式来运用功能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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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69362 不过,难道功能论的论点因此就毫无意义或是错误的吗?错,并不总是如此。第一,功能论的论点在研究过程中扮演了一个具有启发性、有助于推断真相的角色。虽然事实上在社会科学文献中,当在指出功能关联的时候,很少一并证明这些关联是实际存在的。所以功能论的论点首先都只是一些貌似合理的假设。但假设无论如何都是需要验证的!也就是说,功能论的论点可能也提供了一些能被证伪的假设。就算功能论的论点没有解释任何事,它还是指出了一条能真正解释事情的途径。第二,需要说明的是,仅仅只有当一种社会现象可以被指出有实际上的反馈过程的时候,功能论把原因和效果叠在一起的典型做法才是能被允许的。也就是说,当马克思说失业者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失业者最终对资本和资本主义是有帮助的,因此是有功能的时候,如果这种说法要能够成立,马克思必须不仅指出失业大军对资本家是有用的,还必须指出,在资本主义中某些行动者(比如资本家)所谋划的策略,实际上产生了某种失业劳动力的储备库,或至少巩固了这种趋势。或是再抽象一点来说,马克思的论点必须指出,某种现象有什么样的后果,以及这些后果如何相当具体地对现象有反馈性的反作用,使得这样的后果同时也是成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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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69364 这种反馈效果可以是简单的,或者动态的性质。关于动态的性质,可以以体温为例。人体会通过补充能量、毛发覆盖、运动等方式来保持一定的温度。如果体温因为过多的运动而上升了,就会通过(冷却性的)出汗来进行反向作用。而如果体温在运动阶段之后大幅下降,让身体感觉到冷了,那么为了发挥保暖的功能,身体的毛发就会竖立起来,身体必须再通过摄取食物以补充能量等等。这里有一种动态的、持续改变的动态过程,让人们可以观察到具体的反馈过程。对于这种过程,人们就可以相对没有问题地使用功能论的语汇。当然,是不是在任何环境下或在所有学科中,使用功能论的论点都是没有问题的,也是可以商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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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69366 无论如何,对功能论的补充说明已经指出,这种思想体系在社会科学中会很容易导致充满问题的结论。既然帕森斯用功能论来建立社会秩序理论,那么我们也就可以问,他是否能够避免功能论的“陷阱”和问题。但在这之前,我们最后还要再提一件重要的事。我们已强调过,任何行动理论都会指向一种秩序理论,也就是说,一种行动理论也会需要一种秩序理论。帕森斯在1937年之后,兴致勃勃地把秩序理论的概念化当作他的任务。但是功能论(而且在帕森斯那应该称作“规范主义的功能论”)只是秩序理论的一个例子。功能论并非就是秩序理论。我们认为,帕森斯的行动理论不必然就会导致要采用功能论的观念。但是帕森斯就是转向了基于生物学观念上的功能论(而且同时还使用了“系统”这个概念),如同他在我们上文提到的于1939年撰写的手稿《行动者、情境、规范模式》所指出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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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69368 在某种意义上,社会系统倾向于“稳定平衡”,倾向于作为一个“持续运营”的系统以维持自身,并且结构模式若不是稳定地持存下去,就是通过发展历程而持存下去。以此而言,它类似于(但不等同于)有机体,从短期来看它倾向于以生理平衡,或曰“动态平衡”来持存下去,长期来看则倾向于以生命循环的曲线来持存下去。(Parsons, “Actor, Situation and Normative Patterns”, p.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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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69370 帕森斯所说的“社会系统”是什么意思,我们下文在讨论帕森斯于1951年出版的《迈向一般行动理论》和《社会系统》这两本阐述功能论最成熟的著作时,会作详细的解释。但首先当然还需要说明,为什么要将帕森斯的功能论标示为“规范主义的”功能论。不过这对读者来说不会太难,因为大家已经了解了帕森斯早期著作,也已经了解其中关于规范和价值的重要性。帕森斯的功能论和其他功能论的不同之处,仅仅在于认为价值和规范不论是对个体行动,还是对社会秩序的稳定来说,都具有核心的重要性。研究所有的社会现象,考察这些现象在规范和价值的持存与沿袭方面如何发挥功能,实际上会变成帕森斯之后的研究纲领。也就是说,规范和价值对帕森斯的功能论来说是一个出发点,一个最顶层的分析参照点。生物学当然不是这样,对生物学来说最顶层的分析参照点是有机体在环境中的生存。其他社会科学的功能论,甚至是马克思的所谓“唯物主义的功能论”,当然也不是这样。所以“规范主义的功能论”是一个很适当的标示,即便帕森斯自己并没有使用这个概念,而是说“结构功能的”分析形式,亦即一种结构功能论的取向(参阅Parsons, The Social System, p.V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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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69372 读者从上述引文中可以知道,帕森斯在建立他的秩序理论时使用了系统概念。当说到“社会系统”的时候,就已经表明了他知道还有别的系统。但我们按顺序来,先解释帕森斯所谓的“系统”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此,我们可以来描绘帕森斯在合著的作品《迈向一般行动理论》中,最详尽地发展出来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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