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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7294 更具同情心、更仁慈、对同伴更忠诚的父母,与同一部落中自私奸诈的父母相比,能否养育出更多的后代?这是非常值得怀疑的。那些像野蛮人一样随时准备牺牲生命而不愿背叛同伴的人,通常留不下后代,因而没有人去传承他的高尚品质。那些总是愿意亲赴战争前线的最勇敢的人,以及那些愿意冒生命危险去帮助他人的人,通常情况下会比其他人更容易失去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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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7296 这一谜团的答案和间接互惠有一些联系。事实上,与人类生命有关的每一件事物,都与间接互惠存在某种联系!一位可爱的乐善好施之人,会在他所在的群体中树立起好名声,得到他人馈赠的礼物以及异性投来的爱慕与欣赏。但这就引出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个群体会产生这样的反应?为什么群体的社会规范会如此看重这类超常规的合作行为?间接互惠的社会规范很可能需要另一种合作机制。一个群体如果拥有意义深远的社会规范,就能在竞争中胜过其他群体。这样一来,间接互惠就可以与群体选择相配合,共同塑造人性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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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7298 达尔文本人也相信第4种合作机制的存在。在1871年出版的《人类的由来》(The Descent of Man)一书中,他指出,个体为了群体利益而行动,群体就能在个体成本的基础上兴旺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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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7300 毫无疑问,如果某个部落拥有一批愿意牺牲自我、帮助他人、成全共同利益的成员,那么这个部落就能胜过许多其他部落。这就是自然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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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7302 这样一来,自然选择就鼓励了合作行为,并因此提高了群体生息繁衍的潜力。虽然这一思想很有说服力,但许多现代生物学家还是对此抱以嘲笑的态度。他们认为,有机体组成的群体因为享有某种有利特征,而比其他群体拥有更强生存优势,这样的说法甚为荒唐。就在不久之前,“群体选择”还曾被许多进化生物学家谴责为异端邪说。这一思想曾饱受学界的排斥、践踏和冷落。批评人士认为,“群体选择的谬论”产生于“外行对达尔文主义的错误理解”,有时甚至将矛头直指“不知好歹的职业生物学家”。而如今,这样武断的态度已经趋于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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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7304 关于进化的数学解释可以提供一个清晰的思路,让我们很容易看清,自然选择既能影响到个人,也能影响到由个人组成的群体。选择甚至有可能在由群体嵌套而组成的更大的群体之间产生。最为简单的情形,也就是自然选择分别发生在个人和群体之上时,可以将其视为选择的两种层次。因为自然选择可以发生在由群体构成的群体中以及更多的层面之上,因此,这一现象现在常被称为“多层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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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7306 超级合作者 [:1702376314]
1702377307 达尔文提出“群体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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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7309 达尔文对群体选择的见解既有吸引力,又简单易懂。假设有两支敌对的部落。其中一支部落的成员都是自私的,只会为自己考虑。另一支部落的成员则会为了其他成员的利益而牺牲自我。达尔文认为,第二支部落拥有“勇敢、富有同情心、忠诚的成员,随时准备相互帮助、相互保卫,这样一支部落会不断扩张,并战胜其他部落”。借助群体选择的力量,这支部落最终一定会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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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7311 英国动物学家、生态学家维洛·韦恩—爱德华兹(Vero Wynne-Edwards)针对达尔文的见解进行了具体的研究。他认为,对同一群体中的其他个体做好事,会对“整个种群有好处”。这一研究的首个里程碑出现于1962年,这位约克郡人以一部650页的大部头著作《与社会行为相关的动物扩散》(Animal Dispersion in Relation to Social Behavior),引发了一场关于群体选择的激烈论战。他在这本书中谈到,动物并不像达尔文假设的那样,总是为了增加自身数量而努力,而是为了更广泛的利益,其中必有一定的内在规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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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7313 那些在繁衍和资源开采过程中有所节制的群体,会比过度放纵的群体拥有更长的生存期限。因此,子孙后代更少一些的群体,其生存概率会增加。由于有了群体选择这一机制,群体规模的自我管控能力就在进化的过程中得到了开发。群体选择理论与其他优秀理论一样,其影响力很容易被过分夸大。有批评意见认为,韦恩—爱德华兹用这一思想来解释各种社会行为过于武断,而且缺乏恰当的评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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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7315 的确,他的某些观点有些过于直接。举例来说,假设你观察到某一物种中的两名雄性发生争斗,却没有相互残杀。为什么会这样呢?如果你问到韦恩—艾德华兹,他就会告诉你,如果雄性之间相互残杀,就会威胁到整个物种的生存。从粗浅的层面来看,这样的回答不见得是错误的,但却略显草率。这一问题值得我们更加深入地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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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7317 在肢体格斗这个问题上,雄性之间必然存在能力上的差异。在多次争斗和残杀中获胜的雄性,就拥有了选择优势。如果种群中只有这一位反叛者,那么从理论上讲,与其他同伴比起来,他就更有可能获得生存和繁衍后代的机会。他的每一位子孙,都有可能遗传他自私的特质。经过这样自然选择的几代之后,种群中更加温和的雄性就会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带有杀戮基因的雄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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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7319 韦恩—爱德华兹没有完全领会种群内部激烈竞争的道理。相应地,与他同时代的同行也不认可他的先锋性研究成果。在那动荡的十年中,群体选择理论是遭到学界轻贱和遗弃的概念,主要被用来作为反例,告诉学生们不要这样思考问题。当年盛行的观点是,个人的优点与善良具有超越一切的高度,甚至高于社会本身。可以想象,这一观点受到了20世纪60年代个人主义思潮的极大影响。在这一背景下,韦恩—爱德华兹的著作自然是当时学界最具争议的焦点,但批评家们一致认同的是,本书引发的争论的确促进了相关问题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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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7321 在韦恩—爱德华兹掀起的这场知识界论战中,群体选择的反对者指出了这一理论存在的几个漏洞。进化生物学家乔治·C·威廉斯(George C. Williams)在1966年出版的著作《适应与自然选择》(Adaptation and Natural Selection)中提到,“事实上,与群体相关的适应并不存在”,他认为群体选择从理论上讲难以令人信服,因为总体来看,个人选择是一种更加强大的力量。当时的思想普遍宣称,群体之间的选择与群体内部的选择相比,顶多就是一个薄弱而次要的影响力。反对者还认为,群体之中两代交替的时间间隔要长于个体,因此,个人选择会进行得更快,从而限制了群体层面所产生的效果和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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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7323 绝大多数进化理论学家都坚持认为,所有的适应行为与现象都要用个体自利进行解释。他们认为,无论是精明的合作还是纯粹的自私,能够存留下来并流传到下一代的基因,一定是最终能够兴旺繁盛的基因。从这个观点出发来看,除非能为携带基因的个体带来利益,否则基因便无法传播得更多更广。就是这么简单。从达尔文提出“群体选择”这一尚处于萌芽状态的思想开始,整整过了一个世纪,这个词依然是学界的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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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7325 由于韦恩对这一思想的坚守,他在学界的发展之路越走越窄,也越走越孤独。但尽管如此,他还是继续担任阿伯丁大学(Aberdeen University)自然史学钦定教授,他会抓住每一个机会,去说服他人接受群体选择理论。这样一个意志坚决的人,也是执着的跨国滑雪家和登山家。1986年,他曾试图用《群体选择中的进化》(Evolution through Group Selection)一书来回答批评者提出的问题。在87岁高龄的时候,他为《理论生物学杂志》写完了毕生的最后一篇文章。四年之后的1997年,他在苏格兰班科里(Banchory)附近的一家养老院与世长辞。在那里,他还曾组建起一支团队,进行赤松鸡研究。韦恩在人生的最后几个月中,手边还总拿着双筒望远镜,随时准备眺望迪谷(Dee Valley),观察那里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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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7327 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位科学家接过了群体选择理论的火炬。其中最著名的是纽约宾汉姆顿大学(Binghamton University)的教授大卫·斯隆·威尔逊(David Sloan Wilson)。威尔逊坚信,进化生物学在20世纪60年代走上了歧途。他在群体选择领域进行了长达三十多年的研究。这位独行侠在他那被众人视为堂吉诃德式的探寻之路上,遇到了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University of Wisconsin-Madison)的科学哲学家埃利奥特·索伯(Elliott Sober),以及哈佛大学伟大的自然学家爱德华·威尔逊(Edward Wilson),这两个人选择与他一路同行(我会在第8章中重提威尔逊)。他们都认为,群体间选择与群体内选择同样重要。而为了说服同行接受这一理论,他们不能只靠文字和语言。空口无凭,他们需要进行野外考察和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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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7329 渐渐地,这些工作有了发展和起色。举例来说,20世纪80年代早期,芝加哥伊利诺伊大学(University of Illinois)的大卫·克雷格(David Craig)用粉甲虫(一种吃小麦和其他谷物的害虫)群体来进行人工进化实验。他将粉甲虫群体置于玻璃瓶中观察,发现群体选择是奏效的。同时在物种的层面,也有证据显示出选择的存在。芝加哥大学(University of Chicago)的大卫·雅布隆斯基(David Jablonski)经研究发现,在过去的几亿年中,在某一局限的地理范围内生存的海蜗牛,与它们分布广泛的亲戚相比,更容易走向灭绝。如今,群组选择的支持者需要新的模型,来为他们的实验证据提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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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7331 群体选择中的数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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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7333 我深入研究群体选择的动力能够一如既往,并不是来自于实验室或演讲厅之中的交流,而是来自于和卡尔·西格蒙德在奥地利劳瑞舍原始森林(Rauriser Urwald)中的漫步。我们两人都深知,之前曾经有学者进行过群体选择的建模,但我们认为,以前的那些模型都不是很有说服力,对于我来说也有些太过复杂。我相信必然存在一些基础的自然法则,指导群体选择进行合作进化,而过去的模型并没有对这些法则给出精确的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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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7335 在劳瑞舍森林的腹地,卡尔和我偶然间看到了一块刻着歌德诗句的小木板。歌德是我心中的偶像,他知识渊博,在德国文学史上占据着中心地位。同时,他也写下了几篇颇有影响力的科学作品,特别是在色彩和发展领域,而且还间接地影响到了达尔文。歌德的这首诗以这样一句话开头:“Müsset beim Naturbetrachten immer eins wie alles achten.”翻译过来就是:“放眼自然,你要事无巨细,全盘考虑。”对于多层选择理论来说,我真的想不出比这句话更好的表达方式。虽然我知道,这一领域走过了漫长曲折而麻烦重重的历史,但我还是开始思考,这一理论是否能在真实世界中发挥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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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7337 直到多年之后,我才最终决定挽起袖子,在群体选择理论领域大干一场。那时,我的团队迎来了阿恩·特劳森(Arne Traulsen)。阿恩来自北德,是一名思想深刻、机智幽默的物理系学生。我们当时正在寻找值得接手的项目,而通过对一些小事的观察,我基本可以确定,群体选择建模是最适合他的工作。阿恩对自己所属的群体有着强烈的感情。从丹麦边境附近的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州(Schleswig-Holstein)[1]出发,在汉堡横渡易北河的一刹,阿恩立刻就产生了背井离乡之感,仿佛自己来到了一片陌生的国土,而他也居高自傲地称那里为“南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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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7339 我与阿恩一谈到群体选择的话题,就决定要把握时机,趁热打铁。我们共同开发了一个模型,并且每天都坚持做简化的工作,直到我们分离出了多层选择的精华。在物理学家阿尼尔万·森古普塔(Anirvan Sengupta)的帮助下,我们的第一部论文于研究的第二年完成,并于随后的一年里进行了进一步完善与精炼。在这些论文中,我们回到了最初的基本问题上。我们抛弃了所有与群体选择作用关系不大的因素,只留下了真理的数学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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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7341 我们得到了这样一个简化的布局,利用合作与背叛的语言进行表达就是:当个体在同一个群体之中进行互动时,他们往往会得到回报。个体繁殖后代的数量与他们所得的回报成比例,这样,那些经历合作的个体就能比经历背叛的个体得到更好的发展。他们的后代也会加入同一个群体之中。因此,合作主导的群体会以更快的速度发展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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