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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准备住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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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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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冰鲁克一公里的地方,远得不能再远的地方,曼怪这个村子是在一片空旷之地由百来个茅草屋组成的,人们从一条褐色的河里取水喝。这里的雨水仿佛没啥功用,褐色的土地依旧那么干旱,布满裂缝。这里的茅草屋可真是简陋,房子是4平方米大的正方形,墙壁是秸秆糊成的,屋顶是褐色塑料袋做成的,房子里可能有一张褐色的塑料椅子,一张木制小床,一堆衣服。茅草屋散落分布在离河流200米开外的地方,夹杂着一块块的黄秋葵或玉米地,一两棵孤树,女人们在劈柴、生火、用秸秆做的扫帚扫地,用臼磨着谷物,用头顶着水桶,用颜色鲜艳的塑料脸盆洗东西。在脸盆的边沿写着字,盆已经坏了,隐约看到写着“孟加拉国国制造”,我猜是达卡地区制造。一位妇女告诉我,这里是军事区,所有这些人都是军队家属,军人得在班提乌服役六到七年,“那些有家眷的人”都带上了家眷,女人边说边疑虑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什么阴谋的同谋。她穿着一件黄色的汗衫,牙齿上有洞,脸颊像黑色苹果,她坐在一张塑料椅子上,旁边是另外两位穿着黄色汗衫的瘦弱妇女,她们仨正在清洗树枝,从上面择下圆圆的绿色的叶子。她们说是远处的树上的,光这么着是没法吃的,她们准备用它来做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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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配着什么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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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喝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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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位告诉我:她们的丈夫每月挣800镑,按黑市汇率大约180美元,足够在市场上买100公斤高粱,可以供一家人连续吃三周瓦尔瓦尔。但有些日子,像我看到的那天,他们只能吃树叶子。另外两位则警惕地看着我的身后,仿佛有人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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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啊,先生,欢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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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很高很壮的男士跟我打了招呼,他大约四十好几,很结实,衣着整洁,昂着头。他用清楚的英文跟我说,他是中尉。“借一步说话。”中尉有一种下命令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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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来到我们的街区。我们在这保卫我们的新国家。终于我们都成了同一位母亲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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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不懂中尉的比喻,但也没法让他解释得更清楚了。于是我问他,他的职责是什么,他说是在道德引导领域,这可是个重要的领域,因为一个没有道德导向的民族不能把握发展的方向,只有拥有良好的道德和一个坚定的方向,才可以结束和阿拉伯人之间的战争,如自由民族一般生活,他说了大致这样的话。于是我就试着问他,小心翼翼地问,这些准备树叶子汤的贫穷的女士们呢,他笑得更加灿烂了:“您看到她们啦。最胖的那个,穿着黄色衣服的,是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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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尉很骄傲地说,我没跟他说那三个都是瘦子,三个人都穿着黄色衣服。我们继续在茅草屋间的道路上散步,几十个孩子跟着我们、不断尖叫,还小心翼翼地触碰我。年龄更大一些的孩子就不怎么理我们了:有三个大孩子在踢着绑在绳子上的空瓶子,绳子绑在插在地上的一根棍子上,游戏的规则是做出各种杂耍动作去踢这个瓶子让它翻个身。另外四个孩子用泥巴手枪互相射击,其中一个手里拿着卡拉什尼科夫枪,枪上布满了弹片,我问他是否教这些孩子玩打仗,中尉说没有,这些孩子自己闹着玩的。女孩子们玩得少,基本上背上都背着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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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为军官们住在另外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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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没告诉他,我没想到他们生活这么悲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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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官得跟他的士兵们在一起。而且,您看我们这么穷,那是因为我们刚从一长段战争中过来。很快这一切都会有改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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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这么中断了并未开启的争论,然后接着说:“如果我不和他们在一起,我怎么才能给他们鼓励和引导呢?也许其他人并不同意,但是这就是我父亲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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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子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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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过成立一个国家是个容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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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父亲教给他的东西他都继承了,他父亲为此抗敌并战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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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如其他千万人一样。你不知道我们家园里死了多少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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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情严肃,伸出手臂,给我指出家园或是逝者的位置。道德指导员中尉额头有连接两个太阳穴的六道疤,这是他们部落的印记,是他的成人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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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请允许我离开。我得去处理些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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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尉和我握了手,就离开了。几间房子开外,几位妇女聚在了一起,她们围坐在一堆炭火旁,烤着咖啡豆,用水煮一只鸡,她们说没钱买高粱来做酒,喝咖啡也挺高兴的,她们用一根吸管轮流喝。她们抽着烟,脸上露出了愉悦,甚至是春光荡漾。婴儿就吸着奶头,她们就开怀大笑,所有人同时说着话,仿佛过着多么美好的生活。有人问我,战争是不是真的会结束,我说我不知道,希望如此吧,我们都这么期望。她说当然了,我们都这么期望,但是她想问我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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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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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结束的时候,就不需要士兵了,那我们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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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对她说,“女士,您别担心了,总会需要士兵的,您也可以继续嚼着树叶”,这么说就太卑鄙了;如果我说,“对呀,那你们可怎么办呀”,这么说也很无耻;如果我问她“确定想要这么继续生活一辈子么”,这么问也很无耻。其他妇女们干笑着,我还是做了一样的事情:卑鄙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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