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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06653 然而我认为,把呼吁减速单纯当作一种意识形态来看,是太过简化且危险的做法,因为当代意图减速的论点当中比较重要的,都依循着一种功能减速的思路。当中的核心观点认为,现代社会的大量加速过程,都是由一些稳定与保守的现代制度,像是法律、民主、工业劳动体制,以及现代生命历程与家庭制度的标准化与“制度化”形式,所引导与造就的(Rosa, 2001; Kohli, 1990; Bonus, 1998)。只有在由这些制度所形成的稳定框架中,我们才能发现长时间计划与投资,以及长时间加速的必要前提(参阅Harvey, 1999; Dörre,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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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06655 更有甚者,比如吕柏就认为,加速社会中的文化再生产的前提是,大范围的弹性化只有在稳定与不变的文化方针和制度的基础上才有可能。以此来看,在制度方面和个人方面,或是说,在结构方面和文化方面,某些极度的弹性化和动态化,在晚期现代有侵蚀制度稳定性的危险,因为这让制度的稳定性逐渐下降(参阅Lübbe, 2009)。因此,非常有可能的是,不是激进的反现代主义者,而是成功且无所不在的加速,掏空、侵蚀了未来的加速的前提与加速社会的稳定性。可想而知,最近的经济危机正好就是一个例子,显示了晚期现代在倾向于废除所有能保证计划与投资的长时间(例如基础建设的)稳定性的制度与规则时,所引发的灾难性后果。一般的金融资本主义和特殊的投资银行的逻辑,都相当短视与急功近利。这种逻辑瞄准的是在所有价格上加快资本成交的速度,于是这就侵害了策略性的、长时间的、“真正的”、生产性的经济投资的前提(参阅Dörre,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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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06657 以此而言,经济减速和政治减速从某些方面来看,可以证明应是加速社会的基本必需功能,而不是对加速的意识形态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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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06659 (五)社会加速的反面:结构惰性与文化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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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06661 最后,也许是最让人惊讶的是,我们可以在晚期现代当中,发现一些奇妙的过程,或至少是经验,这些过程和经验与广泛的加速趋势和弹性化趋势完全相反(尤其如果认为加速和弹性化创造了关于未来的完全偶然性、超随意性和无限开放性的话),使得有些人认为现代社会似乎已经不可能再有任何“真正的”改变了。现代社会系统已经封闭起来了,历史走向了终结,形成如地球自转轴南北极的极点一样,充满疾速旋转,却又毫无位移的“疾速的静止”(rasender Stillstand),或曰“极点惰性”(polar inertia)。对晚期现代的“加速社会”下如此诊断的倡导者,主要是维希留(Paul Virilio),布希亚(Jean Baudrillard),詹明信(Fredric Jameson),以及福山(Francis Fukuyama)。他们都宣称现代社会已经不再有新的观点和能量了(而最值得注意的便是“乌托邦能量”的耗尽),事件变化的急遽速度只是一种表面现象,仅掩盖了我们所处时代最深层的文化惰性与结构惰性。[15]尤其是竞争、事务量成长、加速三者的环环相扣,形成了一种“三角结构”,这更清楚地明确了一件事,即所有对文化变迁与政治变迁所怀抱的希望,都会落空。因此,一个加速社会的社会学理论,必然需要交代这种概念框架当中可能的(极端)无力感。[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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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06666 新异化的诞生:社会加速批判理论大纲 [:1702406325]
1702406667 新异化的诞生:社会加速批判理论大纲 四、为什么要谈加速而不是减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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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06669 在描绘了社会加速与社会减速之间的关系本质之后,有个基本问题会浮现出来。上述曾提到,有两种一般的可能性是可以想见的。第一,加速力与减速力大致上处于平衡状态,所以我们会发现社会时间模式当中加速力与减速力这两者,没有哪一个会清楚且持续地压过另一个。第二,系统地来看,加速显得比减速还重要,所以这两者的平衡,实际上是更倾向于加速的力量。如果将减速范畴视为社会加速的额外部分,或是对加速的回应,那么这两者就更有可能是不对称的。现在,我在本书中想论证第二种观点才是正确的,即便很难经验地证明这种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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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06671 我的论点基于以下两个假设:第一,上述所列举的减速范畴对于所有当代重要的社会现象来说并不是都那么重要。第二,在所有的减速形式当中,没有一个能跟现代加速趋势有真正且结构性的不分轩轾的抗衡之力。让我们来仔细检视第二个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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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06673 上述范畴(一)和范畴(二)的减速现象,表示的是社会加速的(抑制性)限制,而完全不是反抗社会加速的力量。范畴(三)的减速仅仅是加速的副作用,是加速力的派生物、从属于加速力。范畴(四·1)仔细来看,所指出的是加速过程本身的要素,或是(进一步)让加速过程得以可能成立的条件。对生活速度的提升的有意抵抗,以及减速意识形态[亦即上述的(四·2)减速范畴],显然是对加速压力的回应。如前文所指出的,所有现代性的主要趋势,都会遭到有意的抵抗,而且现在的主要趋势在未来也不见得还会存在,但至少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反抗形式都被证明只是昙花一现,且最终徒劳无功。因此,唯一不属于派生的或残余性的减速形式,就是范畴(五)所描述的那种。不过实际上这个减速面向似乎内在于现代加速当中,与加速是互补的。它是所有具有现代化特质的进程都会产生的矛盾。就像个体化让人们害怕大众文化与大众社会,因为大众文化与大众社会根绝了“真正的”个体性。征服自然的同时人们害怕会毁灭自然(或被自然毁灭),理性化让人们害怕整体非理性或铁笼的增长,以及最后社会分化让人们害怕社会的解体(参阅Rosa, 2005a: 105ff.; van der Loo/van Reijin, 1997)。以此而言,“极点惰性”(Virilio, 2002)并不是加速的对立趋势,只是加速的内在性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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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06675 伴随着现代社会而来的,还有人们会害怕在高速社会当中原地踏步。这种对于在高速社会中的原地踏步所感到的恐惧,会造成一些文化疾病,例如冷淡漠然、抑郁、厌世、神经衰弱,或当今各种压力形式。我认为,之所以产生或强化了这种对原地踏步的恐惧,是因为个体生活或社会世界(亦即个体的或集体的历史)当中的变迁与动力,已经不再是有意义的、有方向的发展性要素,亦即不再是进程的要素,而是无头苍蝇般“狂乱的”变化。一般讲到动态变迁,是指变迁的各阶段集结成一个成长的、进程的,或历史的(叙事)故事。而之所以会说原地踏步,则是因为各个变化、转型、转变的阶段彼此之间令人感觉像无头苍蝇般随机、断裂。这样一来,人们会感觉到事物虽然改变了,但是并没有“朝向任何地方”发展。因此,在个人层次上会造成压力疾病的,也会在集体文化时间感知层次上带来“(朝向)历史的终结”的感觉。就我的观点来看,所谓“古典”现代性已经转变成“晚期”现代性,主要就是意指人们体验到文化已经从有目标方向的变迁(进程),转变成狂乱片段的单纯改变(参阅Rosa, 2005a: 428 ff, Rosa,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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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06677 不过,在这一点上,我们也可以确定,减速力量的状态、重要性、功能,在面对主流的社会加速力时都是次要的。现代社会中,加速与减速之间有无可否认的结构性不对称,现代化的确可以被诠释为一种朝向社会加速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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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06683 新异化的诞生:社会加速批判理论大纲 五、重要之处何在?加速与我们“在世存有”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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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06685 如果到目前为止的分析是正确的,那么为什么现代社会学理论需要关注加速,理由就显而易见了。如果我们没有注意到时间模式与社会结构之间的改变,那么我们对现代性与现代化过程的理解就是不充分的。更有甚者,如果我们一直忘了加速动力就是现代社会的核心,那么我们就无法理解现代性到底关涉什么事。但是,为什么社会加速对于社会哲学,亦即对于规范条件、现代生活的质量与潜在病状的分析来说,是如此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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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06687 我会说,这之所以如此重要,是因为,第一,现代社会不是通过显著的规范准则,而是通过时间规范的隐性规范力,来进行调节与相互合作,像是截止日期、日程表、期限等形式。况且,就如我将在第九节呈现的,加速力就算是自然给定的,且不是那么清晰,也完全与政治化无关,但仍然会对现代社会主体施以持续的压力,使得这种力量某种程度上可谓是一种加速极权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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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06689 第二,现代加速体制大部分都隐藏在行动者背后,转变了我们人类与世界之间的关系,亦即改变了我们与伙伴、与社会(社会世界)、与时间空间,以及与自然、与无生命对象的世界(客体世界),最终与人类主体形式(主体世界)、与我们“在世存有”等等之间的关系(请参照图5对科技加速的转型力量的图解)。在全部这些情况当中,诸种关系产生了改变,甚至让速度在提升之后造成许多问题。但如果现代性和启蒙给予我们的承诺与计划,是在人类思考与确认“什么是人类”的过程当中,以及在向个体与集体承诺人人都应享有自主性的过程当中不断积累起来的,那么社会哲学当然就需要关注这个越来越自成一格的过程。然而有许多学者,虽然也是整天在思考生活质量、正义社会原则、现代生活病状,但都忽略了这个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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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06694 图5 科技加速与我们的“世界关系”的转变。社会加速改变了我们与客体世界、社会世界和主体世界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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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06696 众所周知,时间似乎流逝得越来越快,变成一种稀缺的商品,而空间在现代社会当中则一点一点地“萎缩”了,或是大家开始比邻而处。空间的广漠和阻碍已经失去意义了。现代旅行可能会因为飞机登机时间紧而急急忙忙,会耗费交通换乘时间,会遇到塞车和迟到,但是空间本身却不再是阻碍了。跨越空间所需的金钱成本与时间成本已经越来越小。还有机会成本也是,因为我们可以在旅行的时候利用现代工具处理我们的日常业务。对大部分的社会行动与互动来说,空间也越来越不重要了。可以确认且毫无争议的是,正是因为地方和空间变得不重要了,所以空间的次要性质反而变得重要了。比如,就经济上来看,因为客服中心设在哪个地方都可以,所以它就会着重设立于在环境上比较有吸引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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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06698 空间上的邻近,对须保持亲密的社会关系来说,不再是必要的。这对于人们所要维持的社会关系来说,有很重要的后果,对于社会世界结构来说也是。社会关系的远近与情感上的亲密与否,跟空间距离已经毫无关联,这让我们身边的邻居可能是完全的陌生人,但远在世界另一端的某个人却可能是我们最亲密的伴侣。社会联合关系的当下时态(亦即稳定时期)的萎缩,和社会联系的大量激增,让人们格外仰赖于沟通传播媒介,并带来了格尔根(Kenneth Gergen)所谓的“饱和的自我”[17]。齐美尔早在1903年,在他关于大都会生活的思考当中,就已经注意到,我们与太多人相遇、分离,所建立起来的沟通网络太过庞大,以至于我们对当中的所有人或至少大部分的人,不太可能真正建立起情感关系。我们很少能遇到真正会陪伴我们一生的人。这样的人生,也是现代主体形式所造成的结果(参阅Simmel, 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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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06700 对主体世界来说,社会世界的结构与文化的变化,比世代交替的步调还要快。在个体的生命历程当中,社会世界不再是稳定不变的。这对身份认同的模式与主体形式带来深远的影响。我在其他文章当中提过(Rosa, 2011b),“古典”现代的身份认同的意义,是基于个体的“人生规划”的;对自我的理解,也以引导生命历程的“强评价”为基础。但是这一切,都越来越被新的弹性的、“情境式的自我认同”给替代了。弹性的情境式自我认同可以接受的所有的自我理解与自我认同的参数,都是暂时的。人生可以不需要规划,可以“随波逐流”。只要有新的、更具吸引力的机会,都可以随时转换跑道。就像格尔根所指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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