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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以类聚,从某种意义上说,飞鹰队和响尾蛇队的孩子们比成年人具有更强大的合作基础:都来自同一城市,都是白人,社会阶层差不多,家庭的宗教信仰也一样——当然了,他们都是11岁,一个热爱棒球、汉堡包和探险的年纪。成年人的共同点要比孩子们少得多,想要他们之间展开合作,需要充足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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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人们普遍认识到,认知多样性是提升创造力的秘方,也是去除“团体迷思”(groupthink)的良药。“团体迷思”一词是由美国心理学家欧文·贾尼斯(Irving Janis)发扬光大的,是指团体在决策过程中,为了维持团体的和谐,团体成员会倾向于和团体观点保持一致,于是不愿意提出一些值得争论的观点,因此很可能导致团体做出不合理甚至很糟糕的决定。每个人都觉得团体里聪明的人多得是,于是每个人都懒得进行批判性思考,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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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1951年,也就是贾尼斯提出“团体迷思”的20年前,另一位心理学家所罗门·阿施(Solomon Asch)进行了一系列经典实验,研究从众心理。阿施找来了一群演员,围在一名不知所措的受试者身边大放厥词,说一些明显不符合常理的话,受试者感到十分困惑,但他不知道自己被算计了。这一实验发现,有时人们为了迎合集体思维会否定自己的看法,即使他们心里清楚集体决策是绝对错误的。怎样才能避免团体迷思呢?其实,哪怕一个不同的声音都能破除魔咒,它可以鼓励受试者勇敢地说出自己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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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科学家斯科特·佩奇(Scott Page)出版了新书《分歧》(The Difference),该书在数学而非心理学框架下研究了同样的问题。佩奇发现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多样性比个人能力更重要”。打个比方,如果一个团队已经有四位杰出的统计学家在研究一项政策,那么哪怕一位水平一般的社会学家或经济学家的加入都比再来一位统计学家有帮助。好比你想提高自己的网球球技,最好请一位教练、一位营养师和一位健身教练,而不是一下子找三位网球教练。佩奇补充说:“很多实证数据都表明,一个城市的多样性决定了这个城市的生产力,一个董事会的多样性决定了董事所做决策的水平,一家公司的多样性决定了这家公司的创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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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研究结果告诉我们一个道理,面对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聪明绝顶的人也可能束手无策,而新鲜血液的注入则可能帮助我们打破僵局。不管那个新点子是怪诞的还是乏味的,新的就是新的,它就好像是从布莱恩·伊诺的盒子里随机抽出的那张卡片,或者硅芯片设计中引入的随机因素。正是不同的意见和不同领域的知识帮助我们更好地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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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团队成员都站在同一角度思考问题,那么所有人都会被困在同一个地方。”佩奇说。相反,如果成员具有不同的思维模式和知识结构,当一个成员陷入死胡同时,其他成员便能伸出援手。术业有专攻,“一个成员在专业范围内展开工作的时候,其他成员可以站在不同视角、利用不同领域的知识帮助他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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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道理看着都懂,但是事实上处理这些不同的意见往往很麻烦。2006年,心理学家塞缪尔·萨默斯(Samuel Sommers)做了一个实验,他根据真实案例模拟了一次法庭审判,想观察陪审团是怎样做出裁决的。被告是黑人,第一个陪审团全是白人,第二个陪审团有白人也有黑人。实验发现,讨论案情时,第二个陪审团能够更加合理地分析相关证据,黑人陪审员能够站在不同立场思考案件。同时,因为有不同肤色的人在场,白人陪审员不敢马虎大意,因此在思考过程中降低了犯错概率、更好地还原了案件真相。如果自己的意见很可能受到其他人质询,人们的思考就会更加仔细。这一结论也得到了其他研究人员的支持。比如,当研究人员要求实验对象写一篇文章,并告诉他们读者持有不同意见时,实验对象写出的文章往往更好,逻辑也更严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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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要使讨论富有成效,就应该邀请一些受过不同训练、具有不同经历、能够从不同角度思考的“另类”人士,他们是谈判桌上的一股清流。即使他们没有提出建设性的意见,他们也能从另一方面促进讨论——他们的存在让我们不敢马虎大意,促使我们三思而后行。讨论的气氛可能很紧张,但是我们应该勇敢地去拥抱这种氛围。不过,这样的勇气不是与生俱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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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学家凯瑟琳·菲利普斯(Katherine Phillips)、凯蒂·利耶奎斯(Katie Liljenquist)、玛格丽特·尼尔(Margaret Neale)做了一次实验研究群体动力。在实验中,学生每四人组成一组讨论一起谋杀案,需要通过证人陈述、不在场证明判断出三位疑犯中真正的凶手。一些小组中的四位组员都是朋友,都来自同一所大学的联谊会,还有一些小组由三位朋友和一名陌生人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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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我们讨论过,认知的多样性可以增加团队的成功率,本次实验的结果再次印证了这一点。由三位朋友和一位陌生人组成的小组找到凶手的成功率更高。与之前的实验一样,陌生人的存在迫使其他成员思考更谨慎、推理更严密,他们会仔细考虑陌生人的不同意见,更加专注于案件,也更愿意更正自己的错误观点。如果小组里全是朋友,大家的思维和认知都差不多,很容易做出误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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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结果表明,有陌生人参与的小组找到犯罪分子的成功率高达75%,而由朋友组成的小组成功率只有54%,个人独立思考成功率为44%。由此可见,认知多样性对小组讨论的影响是十分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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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让我们把焦点转移到小组成员的心理状态上来,真相绝对出乎你的意料。在成功率为75%的小组里,组员的多样性给每个人都造成了一定的压力,他们对结论并不自信。相反,那些由朋友组成的小组的讨论气氛相对轻松得多,对结论也相当自信,尽管事实上成功率只有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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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这一结论并不难,但是如果要将结论投入实践,人们便打起退堂鼓来。这是因为多样化团队的组员会彼此怀疑、争论不休,把讨论变成辩论。这是低效吗?绝对不是。纵然同质化团队的讨论一派和谐,却没什么意义,表面的和谐遮蔽了他们的双眼,讨论最后沦为无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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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许觉得这些只是实验结论,现实生活中的团队合作未必如此。社会学家布鲁克·哈林顿(Brooke Harrington)观察了20世纪90年代位于美国加州的投资俱乐部,他的研究极为细致和深入。那个年代的股市一片繁荣,电视上成天是股市报道,很多股民开始抱团成立俱乐部分析股票,一起投资赚钱。这些投资俱乐部和读书俱乐部不太一样,并不全是交友性质的。此外,因为投资金额不菲,俱乐部成员往往来自不同行业,俱乐部也有自己的规章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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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仍然有一些俱乐部是由朋友组成的,带有很强的社交性质。和非社交型的俱乐部相比,这些社交性质的俱乐部做出的投资选择往往很糟糕。哈林顿对几个俱乐部进行了跟踪记录,定期参加他们每个月的投资会议。数月之后,他发现了个中蹊跷:社交型的俱乐部旨在维护朋友情谊,赚钱是次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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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某一个俱乐部决定不购买庞巴迪公司的股票,只是因为其中一个成员认为该公司同时是武器制造商。事实上,庞巴迪公司的主要业务是火车和民用飞机生产,但与会成员根本没有进行调查就否定了该股。“为什么要让朋友难堪呢?”一位成员反问道,“他反对得这么强烈,我们总不能把刀架他脖子上吧。”就这样,整个俱乐部在友好的氛围中放弃了这支潜力股,也放弃了大赚一笔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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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林顿注意到,为了维护成员之间的友谊,社交性俱乐部总是做出糟糕的投资决定,对分歧和争议也避而不谈,以免伤害任何人。相反,成员关系更疏远的俱乐部能及时否决糟糕的投资方案。对于友谊大于一切的俱乐部来说,用来投资的钱,是朋友们攒起来的,而不是通过理财赚回来的。每次遇到难以决定的事,他们的解决方式总是:我们换个时间再讨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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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社交型投资俱乐部是怎样处理问题的呢?英国一家很著名的投资管理公司“投资协会”就是很好的例子。在一次例会上,一个成员正在解释其投资计划的优点和风险,另一位成员直截了当地说:“这样不行,我们需要看到相关数据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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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投资计划花了我很多时间和精力,你是在鸡蛋里挑骨头。”发言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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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讨论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有人忍不住抱怨起来。但是,漏洞百出的计划书最后还是被及时否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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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林顿观察了整个讨论过程,自然也感受到了那种针锋相对的气氛——它着实让人很不舒服,却挡不住这家公司的出色业绩。英国投资协会的例子呼应了多样化的小组对谋杀案的分析讨论:互不认识的学生更容易分析出谁是真正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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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团队在进行团队建设的时候,都会仔细斟酌一番:究竟是像英国赛艇队那样紧密地团结在一起,还是像数学家厄多斯那样进行广泛而松散的合作?人们往往会受到本能的驱使,偏爱有条不紊、井然有序的合作方式,这样真的正确吗?在同一化和多样化之间,我们每次都选择前者,因为它能带来安全感。我们不喜欢被打扰,错误地以为多样性会阻碍合作。还记得吉他手阿洛玛吗?起初,他很讨厌伊诺的卡片,觉得它很愚蠢。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人们终究会意识到愚蠢的不是那些事物,而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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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社会充满了结识新朋友的机会,但我们真的会将其善加利用吗?约会陌生对象,雇用新员工,甚至只是在社交场合和不认识的人扯闲篇儿,都足以使我们心戚戚而踌躇。围绕这一假设,心理学家保罗·英格拉姆(Paul Ingram)和迈克尔·莫里斯(Michael Morris)巧妙地设计了一次研究。他们在纽约举办了一场社交聚会,邀请了一大批有影响力的高级顾问、企业家、银行家和生意人。这些人来自各行各业,男女皆有。聚会当天,约100位人士欣然赴约。他们向研究人员表示,自己参加聚会的目的是结交新朋友、扩大交际圈,绝不是和老熟人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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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们的言行却自相矛盾。每一位赴约者都佩戴了数字跟踪器,研究人员可以凭此准确追踪人们去了哪里、见了谁、和谁进行了交谈。跟踪器数据显示,人们见到熟人便径直上前叙旧,尽管偶尔也和陌生人交流,但都是老朋友引荐的,是朋友的朋友,是一个圈子的人。因此,这些所谓的陌生人,往往也来自同一行业。难怪另外两位研究人员,社会学家霍华德·奥尔德里奇(Howard Aldrich)和玛莎·马丁内斯–费尔斯通(Martha Martinez-Firestone)最近得出类似结论,声称大多数企业家并非像公众认为的那样富有创造力,其中一个原因是大多数企业家与其他人完全一样,只和同一个圈子的人一起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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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喜欢和自己的朋友在一起,这是人类的天性。但是,这项研究的发现令人感慨:人们经常心口不一。他们带着结识新朋友、扩大社交圈的目的参加聚会,结果却不愿意主动结识另一个圈子的人。即便认识了一些陌生人,也只是朋友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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