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2420400
和《科学美国人》杂志记者的这段小插曲令我震惊。因为我从小一直认为这是一本含金量很高的科学出版物,但是这名记者对机器人的狂妄期待,使我对这本杂志近10年的好印象大大减分。关于《和机器人的爱与性》这本书的观点交锋,让我回忆起两年前的另一件事。当时我在新奥尔良举办的一个大型心理学会议上遇到了一位女研究生安妮,她把我请到一边悄悄问我,关于把机器人设计成人类伴侣的研究进展如何。在这次会议上,我做了一个关于“拟人论”(anthropomorphism)的主题发言,即如果机器人能与人进行眼神接触、跟踪人的行动、做出朋友般的手势,我们在多大程度上会认为它近似于人。信奉达尔文基本观点的人会把机器人视为“异类”,但是在这个场合,通俗地说,它们就是我们 “家中的一员”。
1702420401
1702420402
在开会间隙,这位可爱的、头发乌黑的、25岁左右的女研究生,想要听我介绍更多细节。她向我吐露说,如果机器人能够提供她所谓的“关怀行为”(caring behavior)的话,自己可以考虑把现在的男朋友换成一个“精制的日本机器人”。她说她依赖一种“居家礼仪的感觉”,不想孤单一人:“如果这个机器人能够提供环境,我也乐意哄自己开心,告诉自己这里有个真人和我在一起。”她想要的是既可以避免孤单、又“没有风险”的男女关系。对她来说,一个具有交互功能的机器人,即使只是依照程序表演人类的动作,都比一个苛刻的男朋友更好。我轻轻地问她是不是在开玩笑,她说绝没有开半点玩笑。
1702420403
1702420404
另一个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居住在波士顿城郊养老院中的一位72岁的老妇人米丽娅姆。她是在我关于机器人与老年人的研究中的一位参与者。在访谈室里,我见到了她。她身材瘦小,穿着一件宝蓝丝绸上衣和修长的黑裤子,灰白的长发一部分垂着,一部分低低地挽成一个小圆发髻。虽然她表现得既优雅又镇静,但仍然流露出难以抑制的伤感情绪。这一方面是因为她的处境:对于一个曾是波士顿最有名的设计师来说,护理之家却是一个荒凉又孤单的地方;另一方面,也有一些让她伤感的事:米丽娅姆的儿子最近和她断绝了母子关系。他在西海岸有自己的工作和家庭,每次他探望母亲的时候,都会与她发生争执——他觉得她想要的太多,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现在,米丽娅姆安静地坐着,轻抚着“帕罗”,一个格陵兰小海豹形状的社会型机器人。“帕罗”,日本制造,由于对病人、老人和情绪障碍人士具有表面上的积极效果,因此被广告称为首个“治疗型机器人”。“帕罗”能通过传感器识别人的声音方向,从而做出眼神交流的动作;它触觉灵敏,而且有一小部分英语词汇量来“理解”它的用户(它的日语词汇量更大一些)。最重要的是,它能根据用户对它的态度设定自己的“心灵状态”。例如,它能识别自己是正在被轻柔抚摸,还是受到了侵犯。现在,有了“帕罗”,米丽娅姆正沉醉在自己的白日梦里,小心翼翼地轻拍着机器人的皮毛。这一天,她特别消沉,而且她相信她的机器人也正感同身受。她转向“帕罗”,再次轻拍着它,然后说:“是的,你也伤心了,不是吗?外面的生活太难了,是的,太难了。”米丽娅姆温柔的拍打触动了“帕罗”的温暖回应:它把头转向她,喉咙里发出赞同的咕噜声。米丽娅姆也因此受到鼓舞,对这个小机器人更加温柔有加。她相信机器人需要抚慰,她抚慰了它,同时也抚慰了自己。
1702420405
1702420406
多年临床医生的实践训练使我相信,人与人之间如果发生类似这样的情景,可能会起到深度治疗身心的效果。通过为他人提供我们最需要的支持,我们能修复自身的心灵创伤。但是换作一个悲伤的女人和一台机器人之间应该怎么处理呢?当我和同事及朋友们讨论米丽娅姆这种比较离谱的遭遇时,他们往往首先联想到自己的宠物和宠物带来的慰藉。我听到很多类似的故事,比如当主人不开心和需要安慰时,宠物是如何“心领神会”的。通过与宠物进行对照,下面这个问题就更尖锐了:和一个机器人拥有亲密关系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一只宠物能不能感知米丽娅姆的沮丧和失望。我只知道在米丽娅姆和她的机器人“帕罗”之间,在某个时刻的确发生了一种显而易见的联系,在这个时刻,她得到了宽慰,但机器人其实对此一无所知。虽然米丽娅姆貌似经历着某种与他人的亲密联系,但她其实还是孤身一人。她的儿子离开了她,所以她寻求机器人的安慰,在我看来,这同样是我们对她的一种抛弃。
1702420407
1702420408
以上所有的这些经历——认为生命是建立在“需要知道”的基础之上,主张或反对与机器人结婚,一位希望与机器人恋爱的年轻女人,米丽娅姆和她的机器人“帕罗”,所有这些都使我认识到,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机器人时代”。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周围伙伴似的机器人已经比比皆是;这涉及我们的感情状态,而且我想说哲学上已然成熟。我发现人们不仅十分认真地把机器人视为宠物,还视为潜在的朋友、知己,甚至是虚拟的情人。我们并不关心机器人对人类与他们“分享”的情感能“知道”或“理解”多少。在机器人时代,只要人与机器连接的表演看起来足够多就行了。我们毫无偏见地、泰然自若地与毫无生命的机器连接在一起。这让我想起了一个短语:“技术滥交”。
1702420409
1702420410
当我正想对这一现象后面的原因一探究竟的时候,我听到了一种关于人类生活十分艰难的软弱无力之说。在每一个关于人类脆弱的故事里,我们都加进了机器人的角色。现在的人们要求太多,机器人的要求可能更容易满足。人会失望,而机器人不会。当人们谈论和机器人的关系时,他们也在谈论那些伪装性高潮的丈夫、妻子们和那些吸毒的孩子们。他们也在谈论理解家人和朋友是多么困难。我起初对这些评论感到非常惊讶。他们显然是想把人类贬得体无完肤。一个 44岁的女人说:“毕竟,我们从未了解另一个人真实的感受。人类会文过饰非,机器人比人类可靠得多。”一个30岁的男人评论说:“我更愿意和一个机器人说话。和朋友们交往太累,使我筋疲力尽。机器人会一直陪伴着我,而且任何时候只要我想好了,我都可以脱离这段关系。”
1702420411
1702420412
社交机器人的发明说明人类兜了一个大圈子,还是无法摆脱对亲密关系的渴望。人们看起来很心甘情愿地相信:如果我们疏远或是忽视了彼此,机器人会补偿我们,程序早就设定好了,他们会带来虚拟的爱。当我们逐渐衰老,机器人会伺候我们;当我们的孩子无人照看,机器人会照料他们;当我们在逆境中精疲力竭而不能互相支撑时,机器人会给予我们能量。机器人不会对我们评头论足,我们得到前所未有的接纳和包容。另一个老妇人说起她的机器犬:“它比一头真犬好多了。它不会干危险的事,不会背叛你……而且,不会突然死去、留下你孤零零一个人黯然伤悲。”
1702420413
1702420414
在激烈的推销攻势下,第一批伙伴型机器人的拥有者往往是老年人,但是年轻人也看到了机器人伙伴的种种优点。如今,十几岁的年轻人在他们准备好迎接一段复杂的亲密关系以前,就会被成年人的性行为所虏获。他们沉醉于这种连接所带来的舒适里,而且这种连接不受任何亲密关系的束缚。这也许会让他们联想到——发生性行为是不需要承诺、甚至不需要关怀的。或者可能联想到一段在线浪漫——伙伴关系是随时可以中止的。这并不奇怪,有些年轻人相信,缔结一段全情投入的亲密关系,这样的爱情故事是不存在的。这让我想起了时下人们对高校吸血鬼电影和小说的热捧,这些吸血鬼因为害怕伤害他们所爱的人,所以不会和爱人发生性关系。而且年轻人赞同“技术交融”的观点。在谈到机器人时,他们轻松随意,把它们视为安全和可预见行为的伙伴。
1702420415
1702420416
这些年轻人是和友善的机器宠物一起长大的,机器宠物是他们游戏室里的好伙伴,能够描述他们的心情,说他们在乎的话,也会卖萌求关爱。我们在心理上一直认为,不仅要养我所爱,而且要爱我所养。因此,即使是简单的人造机器也能激发我们发自内心的依恋之情。许多青少年预言,他们童年的机器玩具将来会被更先进的机器伙伴所取代。从精神分析学的传统观点来看,症状反映了冲突,但是也分散了我们试图去理解和解决问题的注意力;梦境表达的是人的意愿。社会型机器人的功能既是一种症状,又是一种梦境。作为症状,他们提供了一类途径,能够回避亲密关系中的冲突;作为梦境,他们表达了一种希望,希望突破现有的人际关系局限,使得人与人之间既能亲密无间,又能回归自我。
1702420417
1702420418
有些人甚至认为机器人是一种缓冲,使人们不至于被技术压得喘不过气来。在日本,伙伴型机器人的推广者有意识地宣称,这是一种诱使人们戒除网瘾的手段;可以看出,机器人在现实世界里又插上了一面新旗帜。如果问题是太多技术已经使我们忙碌奔波和紧张不已,那么解决之道就是让另一种技术来安排、取悦和放松我们的生活。因此,虽然历史上机器人曾经由于技术失控引起过人们的不安,但是现在它们好像打消了这份疑虑,并使我们相信,在一个问题丛生的世界里,科学会提供解决之道。机器人已经成为21世纪的大救星。对机器人心怀期望表明了人们持久的科技乐观主义态度,人们相信即使其他事情都错了,科学也会向着正确的方向前进。在一个复杂多变的世界里,机器人就是救世主,调兵遣将、解救众生。
1702420419
1702420420
然而,这不是一本关于机器人的书。更确切地说,这本书是在讨论以下问题:当技术的出现替代了人们面对面的交流时,我们发生了哪些变化?我们生活在一个机器人和机器中介关系所构成的世界。当我们发送短信、电子邮件、文本和使用Twitter时,技术也刷新了亲密和孤独之间的边界。我们谈论着如何摆脱电子邮件,好像太多邮件已经成了额外的包袱。青少年避免使用电话,害怕他们在电话里 “暴露得太多”。相比谈话,他们热衷于通过文本交流。成年人也一样,他们选择使用键盘打字,而不是直接说话。他们说这样效率更高,发生在“真实时间”里的事情占用了太多时间。有了技术,我们惊讶于世界之“苍白”,无事表达,无人取悦。当一个化身在网络游戏里与另一个化身整晚交谈之后,在某个时刻,我们感到完全拥有一份真实的社会生活,然后接下来,在与陌生人牵强而脆弱的联系里,莫名地感到孤独无援。我们在Facebook或MySpace上制造了一批粉丝,而且想弄明白这些支持者在多大程度上能称为朋友。我们通过在线角色重新塑造了自己,赋予自己新的身体、家庭、工作和爱情。然而,在虚拟世界的暗处,我们突然感到了彻头彻尾的孤独。当我们期待出名的时候,也放纵了自己。有时人们聊了好几个小时,却感觉不到任何意义。当他们对这种关系根本心不在焉的时候,却口口声声地说感受到了亲密无间。总而言之,我还是唠叨那个问题:虚拟的亲密关系是不是削弱了我们对另一种方式的体验,或者进一步说,是不是包括所有的场合,每一种方式都被削弱。
1702420421
1702420422
当机器人被作为一名虚拟伴侣时,亲密与孤单之间的混淆可能表现得最明显。但是对大多数人而言,它开始于一个人在社会网络站点上建立一份个人简介或者为网络游戏和虚拟世界塑造一个人物角色和虚拟化身。久而久之,这种虚拟身份好像就是身份本身。而这是机器人技术和网络生活第一次交汇的地方。所有机器人,不管有多么社会化,都知道如何去进行这样一场关怀表演。
1702420423
1702420424
一个叫作“身份工坊”(identity workshops)的在线世界首次出现,引起了我的强烈兴趣,而且他们所说的可能性依然存在。创造一个虚拟化身——也许与你的年龄不同、性别不同、性格不同,是一种自我探索的方法。但是如果你一天花上3~5个小时泡在在线游戏或虚拟世界里(这被认为是不正常的时间投入),结果可能会适得其反。由于你不经常和你的家人、朋友团坐在一起,面对面地玩Scrabble[4]文字图版游戏,一起散步,用最传统的方式一起看个电影,缺少这些行为会使人感到无所适从,出于补偿的心理,你可能开始了你的在线生活。如果你感到孤独和脱离人群,这样做多少有点好处。但是在线时,你是苗条、富有、强壮的,而且你感到自己比在现实世界里拥有更多机会。因此,在这里,多少有点好处成了十分有好处,或者比任何其他选择都棒。毫不惊奇,当人们从虚拟世界回到现实世界时,他们的情绪会低落不少。因此,你会看到有些人为他们的智能手机坐立不安,这是很正常的。因为他们正在渴望回到虚拟世界,这样他们就又能成为更好的自己了。
1702420425
1702420426
社交机器人和在线生活都让人联想到我们实现理想人际关系的可能性。正是因为我们能为自己量身定制一个机器人程序,我们才能把自己彻底改造成英俊潇洒的虚拟化身(阿凡达)。我们会在Facebook上写能够取悦自己的个人简介;我们会修改短信直到它们能反映我们理想中的个人形象。而且,我们能让短信看起来又简短又甜蜜。我们的新媒体对于修复这种不完美十分在行。而且因为这是技术为我们提供的服务,我们降低了对彼此的期望值。一个不耐烦的高三学生说:“如果你真的想找到我,只要给我发条短信就行了。”他的这些话和我一个在做咨询工作的同事很相似,那个同事告诉我,他们更愿意用“即时”短信进行沟通。
1702420427
1702420428
我们对社交机器人的首次拥抱(包括它的理念和它的首个模型样品)就像一扇窗户,从中可以看到我们想从技术那里得到什么,以及我们愿意怎样去适应它。从我们机器人之梦的角度来看,网络人生呈现出全新特性。我们想象它是扩张的,但是我们恰恰喜欢它的束缚。我们赞扬它的“弱连接功能”,连接那些我们可能永远不会遇到的泛泛之交,但是那并不说明我们在这些连接上很成功。我们经常发现自己在宣传炒作上黔驴技穷。当人们谈论这些连接性弱的、“无摩擦”的社会关系所带来的愉悦时,他们通常指的是一种你不需要离开自己的桌子就能获得的社会关系。当技术宣称要解放我们时,反而绑架了我们。连接技术曾经许诺多给我们一点时间,但是随着移动电话和智能手机侵蚀了工作和休闲之间的界线,时间变得不够用了。甚至当我们不在“工作”时,都感到自己是在“随时待命”;时间如此紧张,我们想脱离这些复杂难缠的事情,不用再拼命追逐。
1702420429
1702420430
连接性及其缺陷
1702420431
1702420432
当面对面的交往由于某些原因不能实现时,网络连接被认为是一种可能的替代品:没有时间打电话吗?发条文字短信吧。但是很快地,文字短信成了选择的连接。我们发现网络连接与超工作量和超日程负荷的人生相当匹配。现在,一方面我们用网络来控制我们交往的强度,另一方面我们也指望它保护我们免于孤独。当我们需要开始或停止交流时,技术让这一切变得轻而易举。
1702420433
1702420434
几年前,在巴黎举行的一场晚宴上,我认识了艾伦,一位有抱负的、优雅的年轻女人。她30岁出头,从事着她梦想的广告工作。她每周都会使用Skype(一种能够提供视频通话的互联网服务)给她在费城的祖母打电话。在Skype出现之前,艾伦给她祖母打电话很费钱,也简短。有了Skype以后,通话是免费的,而且给你以另一个人就在眼前的强烈感觉——Skype几乎就是一种实时的视频联系。艾伦现在可以更勤地打电话了:“一周两次,每次通话一小时。”这一切本该是令人满意的,然而,当我看到她时,她并不开心。她意识到她的祖母并不知道用户在打Skype电话的同时,可以偷偷处理其他事务。祖母能在屏幕上看到艾伦的脸,但却看不到她的手。艾伦对我承认:“我在打电话期间也发邮件,其实我并不太在意我们的谈话。”
1702420435
1702420436
艾伦的多任务处理把她转移到了另一个空间里。她感到她的祖母正在和一个实际上并不在那里的人说话。在她们的Skype交谈过程中,艾伦和她的祖母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联系得更紧密,但是与此同时,她们两个人都是孤单的。艾伦感到内疚和自责:她知道祖母很高兴,即便她们之间的亲密谈话对自己来说,不过是正在处理的众多任务中的一项而已。
1702420437
1702420438
我经常观察这种独特的混淆现象:不论是否在线,人们在结束交流时总有一种不确定感,不确定他们走得更近还是更疏远了。我想起自己第一次有这种迷惑的感觉是在日本。那时我刚经历了36个小时、令人筋疲力尽的旅行,去日本参加一个有关机器人前沿技术的会议。拥挤的大会场里覆盖了Wi–Fi信号:演讲者在演示中使用互联网,所有观众也打开手提电脑,指尖上下飞舞,给人以全神贯注和热烈紧张的感觉。但是很多观众并不是在关注演讲者,大部分人看上去正在做自己的事:收发邮件、下载文件、浏览网页。坐在我旁边的一个人正在搜索一部《纽约客》(New Yorker)动画片,为他即将到来的演讲做案例说明。偶尔,观众会注意一下演讲者,出于礼貌把他们的电脑屏幕放下来一点。
1702420439
1702420440
在会场外面的走廊里,那些在我周围走来走去的人目光都越过我,好像在望着什么。他们抱着手提电脑,打着电话,与同在会场周围的同行们或是地球上的什么人联系得热火朝天。在那里,当然也不仅仅在那里,人们聚成一群,彼此交谈、约会吃饭。“网络”这个词的旧义是指一起喝咖啡或一起用餐。但是在这次会议上,很明显,人们最想从公共空间里得到的是与个人网络独处的权利。物理意义上的聚会固然很好,但更重要的是与自己的小世界拴在一起。我想起西格蒙德·弗洛伊德,他认为社群的力量既可以塑造我们,也能够颠覆我们。另一个精神分析的双关语跳进我的脑海:“连接性及其缺陷”。
1702420441
1702420442
几个月后,当我访谈一些管理顾问时,再次想起了这个说法。他们似乎失去了使他们具有竞争力的本能。他们抱怨黑莓革命,既承认它是不可避免的,也抨击它是有破坏力的。他们曾经利用等着上台演讲、等着打出租车、等着乘飞机的间隙使用黑莓手机互相交谈,现在他们用这个时间来收发电子邮件。有些人告诉我他们正在充分利用他们的“停工时间”,但他们讲的没有说服力。他们曾经在等待约会或开车去机场的途中用来交谈的这些时间并不是“停工时间”,而是人们用来巩固人际关系和提炼观点的时间。
1702420443
1702420444
在公司里,在大学校园里,在朋友之间,人们欣然承认他们更愿意在语音信箱里留言或发一封电子邮件而不是面对面地交谈。有些人说“我的生活依赖黑莓手机”,他们直接避免了打电话必须面对的、需要“即时处理”的承诺。新技术允许我们与人“挂断”联系。我前不久在一家餐馆里偶然听到两个女人间的对话。第一个女人有些担忧地说:“在我们家没人接听电话了,以前孩子们都会争着去接电话,现在他们明知没人接电话,还是窝在房间里发短信、上Facebook什么的。”家里有十几岁孩子的家长一定也有类似经历,当他们还在惊叹这一切来得太快时,孩子们只是漫不经心地说:“噢,你想说什么?”
1702420445
1702420446
一名13岁的女孩告诉我,她“讨厌电话,而且从来不听语音信箱”。短信交流提供了恰到好处的渠道和恰到好处的控制。她是一名现代版的“金发姑娘”(Goldilocks)[5],对她来说,短信交流让人们之间的距离不是太近,也不是太远,而是刚刚好。现在满世界都是现代版的“金发姑娘”,当人们与其他人联系但仍然保持一定距离时,他们感到舒适。一名21岁的大学生反映了这种全新的平衡:“我再也不打电话了。我没时间在电话里啰啰嗦嗦。我喜欢发短信、Twitter,看别人的Facebook墙。我得到了我需要知道的东西。”
1702420447
1702420448
27岁的小伙兰迪有一个妹妹——一名搞错了距离的“金发姑娘”。兰迪现在是一名美国律师,在加利福尼亚工作。他的家人住在纽约,他每年会飞到东海岸去看望他们3~4次。当我遇到兰迪时,他24岁的妹妹诺拉恰好通过电子邮件向一长串朋友和家人宣布她已经订婚和婚礼的日期。“这就是我得到消息的方式。”兰迪苦涩地说。他不知道自己是生气多一点,还是受伤多一点。“她不打电话来让人感觉糟糕,我已经在为旅行回家做准备了。她就不能打电话告诉我吗?她是我妹妹,但是我却没有得到一个她私下告诉我消息的机会,哪怕打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电话。当我告诉她我很沮丧时,她好像能理解,但她笑着说她和她的未婚夫只是想简单地处理这件事,越简单越好。我觉得我跟她的距离非常遥远。”
1702420449
[
上一页 ]
[ :1.7024204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