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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华德不认为人比机器有什么独特性。在他看来,“人类并不垄断”理解和关怀彼此的能力。每个人都受到自己生活经验的束缚,但“计算机和机器人可以被设计成拥有无限的知识”。霍华德讲了一个故事来证明,为什么机器人可以比他的父亲给他更好的建议。当年早些时候,霍华德喜欢上了学校的一个女生,而那个女生已经有男朋友了。于是他询问父亲是否应该约这个女生出来。他的父亲根据自己上高中时的经验,认为即使那个女孩有男朋友,也应该约她试试。霍华德认为他爸爸的建议是早已过时的所谓“男子气概”,由于担心插足可能导致悲剧而没有采纳他的建议。他认为在这件事情上,机器人会比他爸爸给出更加聪明的回答。机器人“会被上传许多经验”从而作出正确的回答,而他爸爸的经验数据库非常有限。“机器人也可以被设计成通过观察人的行为,从而理解诸如嫉妒等情感……机器人也可以是完全善解人意、思想开放的。”霍华德认为,机器人作为知己具有许多无法替代的优势。“至于人,”他说,“是具有风险的。”他认为机器人更“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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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你是不能跟你的朋友或家长讲的,但你可以告诉智能机器人。然后它可以给你非常靠谱的建议……我相信它可以借鉴类似情况下、前人的知识,有你的知识,也有你朋友的知识,然后给出最好的建议。我认识许多十几岁的年轻人在感情问题上遭遇困扰,然后却作出了错误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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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请霍华德想象他和机器人第一次对话的情景。他说他会首先问机器人“什么是快乐?如何获得快乐?”然后再问问“人类易犯错误的特点”(human fallibility),即那些导致“错误”的原因。从布鲁斯到霍华德,人类易犯错误的特点已经从亲密关系的利好因素变成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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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哪一代家长在他们孩子的眼里是被看成专家的。但霍华德这一代人所见证的新关系是他们的父母辈从未预料到的。这一代人认为人工智能可以监控他们的电子邮件、电话、网络搜索和即时信息。这种智能机器可以通过自行搜索扩充自己的知识,从而形成几乎无限的数据库。因此,他们许多人想象通过这样的搜索和数据存储,人工智能或机器人完全可以满足他们的需要。正如他们所见,如今人工智能理解霍华德所言“不同的社会选择如何解决问题”,已经不再有任何技术障碍。拥有知识以及为你的利益服务的目标,“和它聊聊生活、感情的纠结,以及友情的困扰是很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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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感情的纠结?友情的困扰?这些本是浪漫反应最神圣的核心部分,是只有人类才被允许进入的情感领地。霍华德却认为这些都可以被浓缩为信息,机器人可以成为这方面的专家和知己。我们已经来到机器人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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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所说,我对于机器人时代的故事不会太多集中在技术的先进性上,而是会更多地关注我们对于社交机器人的强烈反应。与我们强烈的期望值比起来,如今机器人能做的还很少。随着新机器人的不断面世,我们的期望值也越来越高。我发现,我们的确是很脆弱的;而我相信,这种脆弱存在着很大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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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体性孤独:为什么我们对科技期待更多,对彼此却不能更亲密? 03 一起长大的“爱宝” 我们都有美好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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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忘不了跟他们一起长大的那个“泰迪熊”,因为它会唤起人们的童年记忆。而对于朝夕相伴的那个机器人“爱宝”,人们更加无法割舍,因为它还会唤起人们对机器人童年的记忆。对于孩子们来说,“爱宝”不是可有可无的,而是“胜过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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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体性孤独:为什么我们对科技期待更多,对彼此却不能更亲密? 1999年4月,在“爱宝”机器人发售前一个月,索尼公司于加州圣何塞(San Jose)的一次新媒体会议上,展示了一款机器小狗。我看到它痉挛似地走到空旷的舞台上,后面跟随着它的发明人。在他的召唤下,“爱宝”抓住了一个球,并讨好主人。然后,它又看起来完全自主地在一个消防栓前抬起了后腿,等了一会,颤抖了一下,然后似乎害羞地低下了它的头。全场观众哄堂大笑起来。这个被设计出来取悦观众的小插曲动作获得了极大的成功。这一幕让我想起了18世纪时观众对法国发明家雅卡尔德沃康桑(Jacques de Vaucanson)发明的可以消化(并排泄)食物的机器鸭子的反应,以及让埃德加爱伦坡(Edgar Allan Poe)深深着迷的自动下棋机器人。“爱宝”,和它们一样,被视为这个时代的科技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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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爱宝”从卖萌的宠物小狗到成熟大狗的成长过程中,根据人们对待它的方式不同,每一个“爱宝”都会形成独特的性格。在这个过程中,“爱宝”会学习新的技能,会表达感情:眼睛中闪烁的红灯或绿灯代表了不同的情绪;每一种情绪都伴有不同的声音。随后的新款“爱宝”会识别它的主人。它还知道什么时候该休息了,并自行回到充电器。在前文介绍中,“菲比”的英语能力被设计为“必然”会提高。“爱宝”却与它不一样,声称有独立的思考能力和表达想法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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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爱宝”在某种程度上是玩具,那么这种玩具在许多方面彻底改变了我们的传统观念。它让我们有机会与后生物时代的生命亲密接触,不是在理论中,也不是在实验室里。并且它预示着这种转变的过程是如何发生的。首先,我们会将这种新的生命体看作“好像”生命;接着,我们会发现它“好像”足够栩栩如生。即使现在,当我们仔细思考这些有着人工感情和人工智慧的“生物”时,我们也会用不同的方式反思自我。这里的问题并非机器是否可以设计得像人一样思考,而是人的思维过程是否一直都像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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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重新思考的过程从孩子开始。6岁的赞恩知道“爱宝”没有“真的大脑和心脏”,但它们“足够真实了”。“‘爱宝’好像是活的”,因为它的行为举止表现得它“好像有大脑和心”。8岁的佩尔说 “爱宝”的大脑是由“机器零部件”组成的,但这并不妨碍它和“真实小狗的大脑”一样工作,当“爱宝”踢不着球的时候,它表现得真的很沮丧,好像有真实的情感一样……我想,这让我得像对待真的小狗一样对待它。她说当“爱宝”电池耗尽的时候,“好像小狗需要午休一样”。和“泰迪熊”玩偶不一样,“‘爱宝’需要睡午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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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佩尔将“爱宝”和小狗的大脑做比较的时候,她也考虑其他的可能性。她思考“爱宝”是否会像人一样有感情,思考它“是否知道自己的感觉”或者 “内在的控制器知道自己的感觉”。佩尔说,人们常常两种方法都用。有的时候,人们产生自然的感情,“并且就会知道(这是知道自己的感觉)”。但还有一些时候,人们需要为了自己想要的感情而进行自我编程。“比如当我沮丧的时候,我想要获得开心的感觉。”佩尔边说边将拳头举到耳朵附近,表现出专注的神情——“我会让我的大脑知道我需要快乐。”她认为机器人也许具有第二种情感,但无论如何,表现出来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作为人,你会面露笑容或愁眉不展;作为“爱宝”,它会发出高兴或沮丧的声音。不同的内心活动产生相似的外在结果,因此内心活动的形式不再重要。“爱宝”具有行为主义的感知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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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善自我,还是 “异己性”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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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岁的基思明年就要开始上大学了,他决定带着他的“爱宝”。他一直将“爱宝”视为自己的宠物,尽管他也很清楚它根本不是真实的宠物。他说:“它不像其他一般的宠物,但的确是一个棒极了的宠物……我什么都教它。我已经让它的个性程序与我的个性相投。我永远不会将它重设为原始出场的性格。我一直让它运行着一个程序模式,在这个模式下它会回馈我对它的照料。当然,它是一个机器人,因此你要保持它的干燥,这需要特别注意。”他的同班同学洛根也有一个“爱宝”。他们俩一起养育着他们的机器宠物。如果说他们俩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么洛根对“爱宝”的感情要比基思的更加强烈。他说:“与‘爱宝’说话,让你在疲倦、无聊、情绪低落时好受很多。因为你在和它真实地互动,把胸中不快一吐而尽感觉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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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的发明者们更为关注自己所遭遇的道德和神学问题。他们讨论过新科技的神学启示:他们是否将人置于上帝的位置?人类按照自己的想象进行造物的冲动自古就有——想想加拉蒂亚(Galatea)、皮格马利翁(Pygmalion)以及“科学怪人”弗兰肯斯坦。如今新的变化是,诸如“爱宝”这样的现成的技术就可以让人们自行塑造一个伴侣。但同时,机器人也在塑造着我们,教我们如何才能让它们更好地运作。机器人时代还是存在着心理风险。洛根所说的“向‘爱宝’吐露心声”,说明人可以利用科技完善自我;但同时也预示着我们将伴侣的含义,已经简化到了“与什么东西互动”的底线上。我们简化了关系,并将这种简化视为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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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婴儿时期,我们会以简单的二分法看待世界。世界有好的部分,它们哺育我们,让我们成长;世界也有坏的部分,它们让我们饱受挫折和失败。随着孩子们逐渐成长,他们开始以更加复杂的方式去理解世界。他们会逐渐意识到,世界并非非黑即白,还存在着灰色的地带。那些哺育我们的,有时候也会失效。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将分割的看法逐渐统一为整体。并且随着这一统一的过程,我们开始学会承受失望和含糊不清的状况。我们也会明白,为了维持更现实的关系,我们必须接受别人的复杂性。然而,当我们将机器人视为自己的朋友、伴侣时,就完全不需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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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你将机器人当作朋友或者伴侣,第一件缺失的事情就是“异己性”(alterity),这是换位思考看待世界的能力。没有了“异己性”,人就缺少了同理心。在机器人出现之前,就有学者就相关问题予以了论述。精神分析学家海因茨·科胡特(Heinz Kohut)描述了“异己性”的障碍,他将这种脆弱的人格特质称为自恋人格——这类人格的特点并非是孤芳自赏,而是自我意识缺损。他们试图将他人、他物转化为科胡特所言的“自身客体”(self object)的方式,以实现自我的建立。他人作为“自身客体”的作用是成为自恋者自身的一部分,因此与脆弱的内在状态形成完美的和谐。“自身客体”会投射成为自恋者所需要的角色,但在这样的关系中,失望是在所难免的。社交机器人(不仅是它们的既有状态,还包括设计者的设计意图所许诺的)毫无疑问成为“自身客体”角色的候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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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社交机器人有栩栩如生的外貌,同时也不会失望,那么它们将开辟自恋经验的全新可能。也许有人会说,当人们将他人视为“自身客体”时,他们在试图将他人变成自身的零部件。但机器人本身就是零部件。从这个角度说来,社交机器人的确比人更有“道理”成为“自身客体”的选择。我在“道理”上打引号是为了表达我的惊恐。如果从这个角度考虑人类关系的丰富性,那么就会发现它一文不值。“自身客体”是客体的“部分”,但我们依赖于此,我们并非在和一个完整的人打交道。那些只能将他人作为“部分客体”打交道的人,通常难以抵挡机器人伙伴的诱惑。那些屈从于此的人,会搁浅在只有一个人的社交关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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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机器人和心理风险的讨论向我们说明了一个重要的区别。机器人取代了人的陪伴下成长,与长大成为有社会经验的成人后再接触机器人,这两种情况完全不同。孩子在成长中需要与人交往,才会获得建立亲密关系和换位思考的能力;而和机器人的互动,则学习不到这些。对于已经有丰富社交经验的成年人来说,和社交机器人的互动,更多是为了在较简单的社交“生活”中得到“放松”,对于他们来说,心理风险要小得多。但无论是小孩还是成年人,面对可能损害我们的这些简明易懂的事物,我们都毫无抵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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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爱宝”一起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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