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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园之丘：权力诞生与被剥夺的历史 [:1702441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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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扣纽扣的圣母玛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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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有关乳房的绘画发生了三个变化，正如玛格丽特·迈尔斯在她的精彩著作《复杂的快乐》（2008）中所发现的那样：首先，对乳房的描画越来越准确，色情方面的暗示不断增加，神职人员开始害怕它们会诱发性兴奋。天主教地区的男性神父开始意识到——日渐写实的图像不再产生过去那种唯一、明确的含义。无怪乎1563年12月特伦托大公会议（Concile of Trento）以“不体面”为由拒绝圣母玛利亚哺乳的写实图像。此外，自15世纪末始，绘画和雕塑中表现的乳房也不再仅仅是《圣经》中的女性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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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圣母玛利亚的乳房，乳房还在其他有关《圣经》的话题中扮演着角色——例如长老偷窥苏珊娜（Susanna）沐浴这一幕的绘画形式的再现。还有一些古典悲剧主题，例如卢克蕾提亚（Lucretia）在被强奸后自杀。有一个17世纪的例子是约翰尼斯·贝克（Johannes Baeck）的《浪子》（The Prodigal Son）。这幅画描绘了一个年轻人的道德堕落，他漫不经心地用手摸着一个女人裸露的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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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类有关《圣经》的画作呈现了波提法（Potiphar）的妻子试图以自己的乳房引诱无辜的奴隶约瑟夫（Joseph）的故事。有关贞洁的道德训诫被强调得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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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尼斯·贝克，《浪子》。卢浮宫，163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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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世纪时，裸露的乳房被呈现为直白的色情图像，尽管它们还有着来自《圣经》这种正当理由。……在18世纪，比一个世纪前更大更圆的乳房被频繁描绘，世俗得毫无歉意。(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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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现代艺术中第三个值得注意的变化是有意描绘两个而不是一个乳房，不管它们是否被箍在低领露肩装（décolleté）中。抹大拉的玛利亚（Mary Magdalen）的形象在这一发展过程中曾短暂地存在：她曾是一个妓女，善与恶在她具有性吸引力的身体上汇聚，她“游走在悔悟的罪人和色情的性工作者之间”。多纳泰罗（Donatello）的一座雕塑把她的乳房贞洁地藏在长发下面。但在缇香（Titian）的画作中，透过长发，她的乳头清晰可见。(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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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世纪后半期，低领露肩装因当时著名的美人阿涅丝·索蕾（Agnès Sorel）而在欧洲成为时尚。她因是法国查理七世的情妇而闻名。在一幅无名氏的画作中，她身着一袭黑色长裙，头戴薄纱，虔诚地低垂眼帘。她的蕾丝胸衣松松地系着，一只乳房从中露出来；她的膝上没有等待哺乳的孩子，取而代之的是手里的一本书。她的一根手指半夹在书页中，暗示她等候画家到来时真的在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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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1年，这位著名的交际花成为让·富凯（Jean Fouquet）的画作《圣母子》（La Vierge de Melun）的原型。她被描绘为同样目光低垂的姿态，并被加以王冠，被天使围绕，但她的书被一个裸体的婴儿取代。婴儿挺直身体坐在她面前，于是，她领线极低的露肩装和一只未经遮盖的乳房便直接跃入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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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画作无疑震撼了当时的观者，因为它违背了当时不成文的规则：艺术家必须向信徒传达宗教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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佚名，原作复制品，洛什城堡（Château de Loches），16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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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母子》，让·富凯，安特卫普（Antwerp）皇家艺术博物馆，1450年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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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绘画的惯例相反，（阿涅丝·索蕾）穿着领口深而低的紧身衣，年轻又时尚，她炫耀性地松着绑带，露出一只最具诱惑力的乳房，这只乳房突破了束缚。而在衣服下同样清晰可见的另一只乳房，虽屈服于压迫，却有着同样性感的效果。(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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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类画作反映出，未曾将美学目的置于首位的宗教图像开始向“为艺术而艺术”的图像过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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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0年左右，索蕾将她裸露一只或两只乳房的新的服饰风格带进法国宫廷。很多女性追随她，正如我们在其他许多欧洲绘画中所见的那样。皮耶罗·迪·科西莫（Piero di Cosimo）绘制的西蒙妮塔·维斯普奇（Simonetta Vespucci）的肖像就是一个著名的例子。(彩插图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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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的自然形象开始出现裂痕，玛利亚裸露乳房久已固定的象征意义最后分裂为两种截然相反的结果。一方面，女性的身体被降格为色欲的对象；另一方面，出于对贞洁的考虑，女性的身体被回避。结果导向两种极端：乳房要么被认为是“极坏”的，要么被认为是“极好”的。自此，由血肉组成的乳房的意义在对立的两个极端之间摇摆。而行走在世间的、拥有乳房的女性，也或作为邪恶的诱惑者被拘禁，或作为虔诚、贞洁的玛利亚被赞美。乳房成为一种社会标准，用以鉴别女性贞洁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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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印刷术传入欧洲一个世纪后，欧洲色情插图文学泛滥开来。(98)到17世纪时，女性裸露的身体被印在大量医学书籍中，广为流传，如维萨里（Vesalius, 1514—1564）关于人体解剖学的著名著作的扉页上，就展示了一位女性的身体正在大量男性观众的注视下被解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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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色情类作品的激增和医学研究的发展，那些对女性身体仅有装饰作用的部分受到特别关注。在法国大革命的序曲中，上升期的中产阶级就批判了早期贵族对奢侈礼服和低领露肩装的展示。到了18世纪，中产阶级（bourgeoisie）更加保守拘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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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在玛利亚身上发生了什么？作为上帝的母亲，她曾是上帝与有着血肉之躯的普通男女之间不可或缺的连接。在世界各处，人们在她身上投射了不同的地方文化色彩。在欧洲，艺术家们给予她白人的、西方的特质：蓝色的眼睛，玫瑰色的脸颊，甚至浅色头发。其他各大洲的艺术家则越来越频繁地赋予她各自地区的信徒所拥有的肤色、眼睛的形状和面部特征，这样人们会更容易认同她。在非洲和拉丁美洲，她的肤色变深。（彩插图12）在越南，她成为众所周知的“我们的拉望圣母”，身着越南女性的传统服装奥黛。随着时间的推移，欧洲的罗马天主教传教士将数以百万计的虔诚的玛利亚图像传播到世界各地。这些图像有一个显著的共同点：上帝之母不再为自己的孩子耶稣哺乳，她衣着得体、紧扣纽扣。这一点遵照了特伦托大公会议的裁决（1563年）。当时，与会的主教判定，再现玛利亚哺乳是需要被谴责的，并要求此后将她作为母亲象征的乳房掩藏起来。此后，在世界各地，紧扣纽扣的圣母玛利亚成效斐然地抹去了此前为人所熟知的、易于理解的其作为哺乳母亲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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