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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46760 以前有一种非常流行的理论,认为“统治阶级”的文士们在失去创作活力时,就会从民间文学中寻求灵感,汲取养料,所以他们会热衷于收集和整理民间歌谣。而那些被收集整理的民间歌谣,即使是色情的,也因此而可以获得某种合法地位——甚至在当今的文学史著作中也仍然有这样的合法地位。可是如果一位今天的诗人,你也写这样的“黄色诗歌”试试看,你能得到什么样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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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46762 这种咏叹赞美性爱的歌谣,早在南朝乐府诗中已启其端。那些非常直露但仍不失其清新健康意境的短歌,是上层社会人士非常乐意欣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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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46764 碧玉破瓜时,郎为情颠倒。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碧玉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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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46766 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裳,含笑帷幌里,举体兰蕙香。(《子夜四时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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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46768 这些歌谣,常被称为“吴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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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46770 一提起“吴歌”之名,我们就应该想起李白的一些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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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46772 吴歌楚舞欢未毕,青山犹衔半边日。(《乌栖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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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46774 郢中白雪且莫吟,子夜吴歌动君心。动君心,冀君赏,愿作天池双鸳鸯,一朝飞去青云上。(《舞曲歌辞·白纻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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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46776 使李白如此钟情的吴歌,究竟是何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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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46778 吴歌者,江南歌谣,吴地之人所咏唱也。《晋书·乐志》说:“吴歌杂曲,并出江南。”吴歌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很早,顾颉刚认为其起源“不会比《诗经》更迟”,其内容则主要是“小儿女口中的民间歌曲”。“小儿女”们口中最爱唱什么?首先自然是男欢女爱、郎情姐意,此外当然也经常会旁及家乡风景、人生苦乐之类。当年宋人编《乐府诗集》,就有“吴声歌曲”,其中如《子夜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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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46780 宿夕不梳头,丝发被两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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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46782 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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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46784 这首歌谣的意境,在日本江户时代的浮世绘春图中常有描绘——特别突出美人的长发。而现今中外情色电影中,但凡拍到男欢女爱的场景,其中女性十九也是“丝发被两肩”的。看来在这个意境上,东方西方,真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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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46786 又如《子夜四时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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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46788 朝登凉台上,夕宿兰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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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46790 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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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46792 “怜”者,爱也,又常以“莲”字谐音代替,故“莲子”者,即今日之“love you”也。(如今网上聊天之种种特殊用语,其实也有相似光景)当年使李白情有独钟之吴歌,即此类也。当然,和后来收集到的吴歌相比,上面这些歌谣可能已经经过文人的改写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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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46794 此后在敦煌曲子词中也可以见到类似的色情民歌,姑举歌咏美人胸部的数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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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46796 雪散胸前。(《云谣集·杂曲子·内家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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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46798 丽质红颜越众希,素胸莲脸柳眉低。(《云谣集·杂曲子·浣溪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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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46800 青丝髻绾脸边芳,淡红衫子掩酥胸。(《云谣集·杂曲子·柳青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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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46802 胸上雪,从君咬。(《云谣集·杂曲子·渔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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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46804 最后这句,有过甜蜜性爱的人都知道说的是什么情景。从这些句子看,被文人润色过的可能性不大,应该比南朝乐府中那些歌谣更本色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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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46806 到晚明时期,对民间艳情诗歌的收集、编辑达到一个高潮。冯梦龙编辑了当时广为流行的民间小曲集《挂枝儿》《山歌》《夹竹桃》等,风行一时。其中收集的都是南方吴语地区的民间艳情诗歌。这些民间小曲在歌咏、描写男女性爱时比南朝民歌更为坦率直露。与这些民歌民谣小曲之类相比,文人的诗句恐怕还算不上真正的色情诗歌。文人的诗典雅华丽,看起来不那么触目,读起来也不是那么难以出口(本来就是文士们能够吟诵的);而民间的色情诗歌或小调,那真是直白粗俗。下面先举《夹竹桃》中两则为例,这是晚明时期市民文学中色情歌谣的典型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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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46808 来时正是浅黄昏,吃郎君做到二更深。芙蓉脂肉,贴体伴君;翻来覆去,任郎了情。姐道情哥郎弄个急水里撑篙真手段,小阿奴奴做个野渡无人舟自横。(《野渡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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