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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1世纪中后期,程颢、程颐兄弟分别提出“天者理也”和“性即理也”的哲学命题,在洛阳设学阐释,从学弟子甚众,形成所谓“洛学”。程颢主张“物我一体,忘其内外”;主张“识仁”“定性”,他的学说基本上是一种道德修养,对理学中的陆王“心学”有极大影响。程颐和程颢一样,以“理”为最高哲学范畴,但他同时提出了“阴阳之气”,并以之与人性相联系,认为“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他的学说开创了以后理学中的“程朱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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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说起来,二程在哲学上并无惊人建树,且自甘于扮演儒学二传手的角色。程颢曾大言曰“谓孟子没而圣学不传,以兴起斯文为己任。”他认为程氏兄弟的创造在于“吾学虽有所受,但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贴出来。”然而,二程最终留给后世的“学术成果”,是他们对礼教走火入魔的推崇,是他们首创以“礼”杀人。儒学中最生动、也是最有价值的人文精神——仁,自此开始被阉割了;理,被骤然放大了;欲,成为罪恶的渊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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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矣欲之害人人也!人为不善,欲诱之也;诱之而不知,则至于灭天理而不知反。故目则欲色,耳则欲声,鼻则欲香,口则欲味,体则欲安,此皆有以使者也。然则何以窒其欲?曰思而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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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程粹言·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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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早期儒家经典相较,“欲”被程子视为害人的罪恶,大大超过了欲是人的天性,需要对之善为节制这样一种限度。兹以《礼记·乐记》中关于“欲”的论述为参照,看程说对儒学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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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后好恶形焉。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不能反躬,天理灭矣。夫物之感人无穷,而人之好恶无节,则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也,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淫泆作乱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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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早期儒家强调对“欲”的调节,反对无节制地纵欲,并无视欲为罪的意思。由此引发的理、欲之辩自宋儒开始就变得不可收拾了。至于朱熹,已到了人性与天理誓不共存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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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一心,天理存则人欲亡,人欲胜则天理灭,未有天理人欲夹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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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语类·卷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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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人欲之大者,莫过于男女私情,这自然就成为首先要灭掉的人欲。如果并非为了私情,而是关乎生死的涉性问题该怎么办?这有点像淳于髡就教孟子的“嫂溺”问题——孤立无助的寡妇能不能再嫁?程颐像个冷血杀手般论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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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后世怕寒饿死,故有是说。然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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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程遗书·卷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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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程子为理学铸造了一柄寒气逼人的屠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孟子说见“嫂溺”不救的人是豺狼。程子却认为,宁肯饥寒而死也不能再嫁失节,可见理学与早期儒学间已拉开了多大距离。道学家所谓“程子一言乃震动乎宇宙”,倒是不假:多少中国女人此后便死在这柄屠刀之下。而朱熹要求“革尽人欲,复尽天理”,已到了要消灭人性的偏执程度,当看作是理学合乎逻辑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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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程以冷面煞星的面孔对女人;大程却以温和的方式让女人没有灵魂,把她们当做无生命的“物”。有一则二程与青楼女子相遇而态度迥异的轶闻,足见兄弟俩“风格”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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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程先生一日同赴士夫家会饮。座中有二红裙侑觞,伊川(程颐)见妓,即拂衣而去。明道(程颢)同他客尽欢而罢。次早,明道至伊川斋头,语及昨事,伊川犹有怒色,明道笑曰:“某当时在彼与饮,座中有妓,心中原无妓;吾弟今日处斋头,斋中本无妓,心中却还有妓。”伊川不觉愧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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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艳·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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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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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程中谁修炼功夫更深?或者说谁更虚伪?当推大程无疑。一方面他在那里“尽欢而罢”,另一方面又声称“心中原无妓”,说是根本就没把她们当成东西!因而,“大程心中无妓”在士林中成为美谈。对此,清人袁枚在《子不语》卷十一中,借妓女之口,将道学家痛快淋漓地讥刺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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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玉怜香而心不动者,圣也。惜玉怜香而心动者,人也。不知玉不知香者,禽兽也……淫媟虽非礼,然男女相爱,不过天地生物之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比人间他罪难忏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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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按袁枚之说,大程如果心中确实无妓,则应为禽兽;如果假装心中无妓而心实有所动,则属人而摹仿禽兽。小程对妓怒而回避,是强制自己心不动,实为努力把自己由人转化为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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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儒中还有一位声名显赫的朝廷大员张咏。此公自号乖崖,为人严峻。宰相寇准曾向其讨教,张漫应道:“《霍光传》不可不读。”寇准回家翻《汉书·霍光传》,才知道张咏是在讽刺他不学无术。时李顺在蜀造反,张受命往四川督军,并收拾政局。就是这位严峻的张乖崖,在四川任上留下了令道学家钦慕不已的性闻,事见宋人刘斧《青锁高议》,《厚德录》亦载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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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忠定公咏知益州,单骑赴任。是时一府官属惮张之严峻,莫敢蓄婢使者。张不欲绝人情,遂自买一婢以侍巾栉,自此官属稍稍置姬侍矣。张在蜀四年,被召还阙,呼婢父母出资以嫁,仍处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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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当时蜀地形势险恶,“寇略之际,民多胁从”,遍地暴民,以致王继恩、上官正所统率的皇家军队也不敢轻举妄动,而在那里“顿师不进”,谨慎观望。这种情况之下,张公不带女眷“单骑赴任”,一点也不说明他清心寡欲。而侍候了他四年的婢女,归还其父母时,“仍处女也”。对此,有两种说法。一是面对侍姬,张咏“中夜心动”,备受欲火煎迫,不得已而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边走边暗自谴责自己“张咏小人!张咏小人”,终于把握住了自己。另有一种说法就有点煞风景了:张咏并非不近女色,而是性趣味略异常人,喜欢肛交。因此,出婢时“皆处女也”。据说这是从他的侍姬中悄悄泄露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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