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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普吕塔尔克的对话中,另一个特殊的要素是追求男童的女人。她的所有特征都是有意义的。她比男童年长很多,但是看上去很年轻;她比他富裕,社会地位也高;她还有生活阅历。(9)这种情况在希腊并不令人奇怪,这既是因为女人稀少,也是婚姻策略的要求。但是,人们对于这种联姻还是有所保留的。丈夫比妻子年轻、贫穷,这种情况有点令人尴尬。因此,丈夫要优秀是婚姻关系中的定势。而且,在有关夫妻生活的文本中,我们还看到了对这些尴尬的各种评论。普吕塔尔克在《梭伦的生平》中,建议一个发现年轻男人“像一只公山鹑向一只母山鹑献媚一样”向一个老妇人大献殷勤的官员,让他到一个想嫁出去的少女家里串门。(10)而且,庇西亚斯也没忘了提醒支持巴雄婚事的人们注意这些常见的担忧。(11)毫无例外,这完全是一种矛盾的和危险的联姻,其中为了过一种既幸福又明智的生活,一方太看重利益,另一方则表现出太多的色欲。因此,反对男童之爱的人忠告巴雄,这不是最好的婚事,而且是最不好的婚事。这样,旨在证明它并让它获胜的讨论及其结论就有着更大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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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还必须再提一下另一种矛盾的特征。伊斯梅诺多尔这个热情的寡妇,是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女人。她有德性,会“安排生活”,口碑好,从没有人“说她的坏话”,也从没有“不名誉的行为的怀疑伤害到她的家庭”。(12)然而,她却不顾羞耻地追求起男童来了。人们把这个男童托付给她,是因为她能够促成他的婚事。但是,听到别人说他有这么多优点,从她的眼里看到他的英俊和才能,看到他被这么多高尚的情人所追求,她于是爱上了他。她追逐他,因为不能陪他去练体操,她就一直等他回来;并且与几个朋友串通起来,“诱骗他”。我们知道,这些“诱骗”——部分是真实的,部分是被修改过的——如果不是现实中常见的要素,那么至少是鸡奸文学中常见的要素。许多神话叙述和历史故事都是以这些冲动插曲之一为主题的。归在普吕塔尔克名下的《爱情故事》、专谈苏格拉底式爱情的马克西姆·德·蒂尔的《讲演集》都参考了它。(13)如果一个也有伊斯梅诺多尔那么多才能的人热衷于这种爱情追逐,那么她是受到了“一种比人的理性还要强大的神圣冲动”的影响。否则,所有这些特征(年龄的差异、公认的优点、对爱人的道德品质和美誉的兴趣、追求的动机、神圣呼唤的冲动)都易于被看出:这些都是传统鸡奸模式中男童的情人的特征。伊斯梅诺多尔在普吕塔尔克的描述中恰好是处在求爱者的位置上。因而,巴雄实际上不是在两种非常不同的爱情形式——一种是可能把很有才能的年轻男子与对朋友的英俊感兴趣的老男人联结起来的爱情,另一种是为了管理家业和养育后代而在夫妻之间形成的爱情之间选择,而是在同一种爱情的两种形式之间选择,它们之间的惟一差别是,一个是对男人的爱,另一个是对女人的爱。这涉及同一类型的关系,普吕塔尔克在一段插话中为了支持与伊斯梅诺多尔的婚姻,非常清楚地指出了这一点。他说,没有人可以忽略权威,也无法独善其身。“漂亮男孩听从体操学校校长的话,青少年听从求爱者,成年人遵守法律和策略……因此,一个很有主见的半老徐娘通过表现出她的阅历优势(toi phronein mall on)的益处和她的感情(toi philein)与温柔的愉悦来支配年轻丈夫的生活,这不是可耻的吗?”(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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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见,普吕塔尔克的对话是以两种运动为基础的。一方面,是讨论本身的运动。爱人应该在他的两个情人之间选择的问题悄悄地变成了自身有着两种形式——爱男童或爱姑娘——的爱情问题。另一方面是矛盾情节所许可的转移,它给予与女人的关系的伦理潜能和与男人的关系一样。在作为对话的各种变动的基础的剧本小技巧中,整个争论的目标就清楚地表现出来了:即形成一种单一爱情的概念。这一概念并不摒弃男童之爱的各种价值,相反,它把它们都整合到一种更大、更全的形式之中,以致最后惟有与女人的关系(确切地说,是与妻子的关系)才能享有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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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我们将会在普吕塔尔克的这一对话中,看到许多修辞竞赛,它们让女性之爱和男童之爱相互对垒,决出胜者。这样看来,这篇对话可以被看成是支持夫妻感情和快感的最热情的辩护词之一。同样,也可以把它归到斯多葛派的婚姻论著之列,它与它们在主题和阐述方面有着共同之处。但是,在这篇文本中,除了赞同婚姻、反对鸡奸的论证外,还有另外一种东西。我们从中可以看出古代性爱论的重要变化的轮廓来。这种转变可以简要地概括如下:人们不允许快感实践中出现中断、不可逾越的界限和重要的价值差距,但是,性爱论的内容却完全是二元论的。这种二元论是双重的和相当复杂的,因为一方面人们把庸俗爱情(其中,性活动是举足轻重的)与高贵的、纯洁的、有教养的、神圣的爱情(其中,这些性活动如果不是被取消,那么至少被掩盖了)对立起来,另一方面,人们又突出男童之爱的特殊性,它的期望、形式、目标和结果被认为是不同于其他爱情的(如果我们完全符合它的真正本性)。而且,这双重二元论旨在掩饰自己,因为人们认为对男童的“真正的”爱情只能是一种纯洁的爱情,摆脱了对快感的庸俗追求(它激发了对女人的欲望或对男童的邪念)。于是,一个包括连贯快感的领域和一个二元结构的性爱论开始瓦解了。普吕塔尔克的《对话》可能见证了这一在很久之后才完成的运动,到那时,一种绝对单一的爱情观念才告形成,而快感实践将会受到严格的界定,即把两性性交与同性恋区分开来。这种体制至今仍然是强大的,原因就在于他使用了一种单一的性经验观念,后者可以严格地标出性关系的二态性和欲望的差异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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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普吕塔尔克的《对话》中,我们看到他努力建立一种单一的性爱论,它完全遵循男女(甚至是夫妻)关系的模式。相对于这种单一的爱情(无论是对女人的爱还是对男童的爱,都属于这种单一的爱情)来说,男童之爱实际上是不名誉的,但是当时并没有因此而制定出严厉的限制,像后来在“同性的”性行为和“异性的”性行为之间划出界限那样。这篇文本的整个目标是以这种单一的性爱论为中心的。后者是通过一种批评的讨论(“二元论”的讨论)、一种单一理论的形成(爱情理论)以及运用一种基本的概念(愉悦概念、宠爱)来起作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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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对传统的“二元论”的阐释和批评可以迅速地作出概括。这种二元论显然遭到男童之爱的拥护者们的否定。而且,普罗托热尼和庇西亚斯很快就离开了现场——当人们在讲诱骗巴雄的事时,他们正好在那里,最后一次颂扬不同的性爱论。这种性爱论认为,男童之爱既不同于女人的爱慕,也优越于它,这有两个原因:一是涉及它们各自相对于自然的位置,另一个是有关快感在两者之中所扮演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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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童之爱的拥护者们立即就拿出了大家常见的论据,即把女人身上不自然的东西(一些女人身上的首饰、香水,还有在最淫荡的女人身上的剃刀、脂粉和过滤器)与人们在体育场所看到的男童们的纯朴自然进行对照。(15)但是,他们反对女人之爱的论据的关键在于,女人之爱只是一种出于自然的爱情。普罗托热尼指出,自然实际上是把两性相吸的欲望(orexis)放入我们的身体中,因此,我们不得不要生儿育女,正如我们要饮食一样。但是,这种欲望与苍蝇想牛奶、蜜蜂想蜂蜜的欲望并无二致;而且我们还发现,厨师对小鸡和小牛也有这种欲望。不过,普罗托热尼并不想称所有这些欲望是爱情。(16)显然,对另一性别的吸引的自然性并不反对把我们与女人们结合起来的必要实践。但是,它只把这种实践的意义限定在动物世界里到处可见的行为中,这种行为是以基本的必然性为根据的。普罗托热尼用与女人的关系的自然性来指出它的不完善,指出它与男童之爱的差别,因为后者蔑视这些必然性,追求更高的目标。事实上,他并没有发展出这种超自然的爱情观。而是普吕塔尔克重振了这些柏拉图式的论题,但是,他一反男童的支持者们的做法,把这些论题都整合到单一的爱情观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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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种差异表现在快感的作用上。对女人的吸引无法摆脱快感,而对男童的爱情则相反,它只有摆脱了快感才能真正符合自己的本质。为了支持这一论点,普罗托热尼和庇西亚斯使用了斯多葛派的论证方式。他们强调指出,与女人的关系是自然出于保护人类的目的而安排的,但是,这种安排使得快感与这种行为联系在一起了。为此,我们身上的欲望和冲动(orexis,horme)时刻准备爆发出来,无拘无束,于是它们转变成了欲望(epithumia)。因此,我们以两种方式被引向了这一由女人构成的自然对象:一是通过食欲,这一自然的运动是以人类的繁衍为理性目的的,并且以快感为手段;二是通过欲望,这是一个冲动的和没有内在规范的运动,它是“以快感和愉悦为目的的”。(17)由此可见,这两种方式都无法成为真正的爱情:因为第一个对于所有的动物都是自然的和共同的,第二个则超越了理性的限定,让灵魂屈从于肉体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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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人们应该排除男女关系中的性爱。普罗托热尼说:“任何微小的爱情都不能进入闺房。”(18)男童的拥护者们对这种说法给予了两点解释:因为欲望的本性是“通过性”把男女结合起来的,就像公狗对母狗一样,所以它是排斥爱情的。另一方面,对于一个聪明和纯洁的女人来说,感到对她丈夫的“爱”和接受丈夫“对自己的爱”(eran,erastai),都是不恰当的。(19)因此,只存在惟一一种真正的爱情,这就是男童之爱。因为可耻的快感与它无缘,而且它还必然隐含一种与德性相伴的友爱。假若求爱者发现他的爱情没有引起对方的“友爱和德性”,那么他就会放弃他的关心和忠诚。(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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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种传统的解释,我们等到的回答是达芙内对鸡奸虚伪性的揭发。正如流泪的阿基勒没有提起帕特罗克勒的大腿,正如梭伦没有歌颂过花季男童的“大腿和嘴唇的温柔”,男童的倾慕者喜欢打扮成哲学家和智者的样子。但是他只有一次机会。这就是在夜里,当大家都休息了,“乘看守不在,随意采花摘果”。不过,这里存在一个二难推理:要么快感是与友爱、爱情不相容的,在这种情况下,秘密地享受男童肉体的男童倾慕者们都丧失了爱情的高贵;要么承认肉体快感在友爱和爱情中有一席之地,那么也就没有理由把与女人的关系从友爱和爱情中排除出去。但是,达芙内并不这样认为。他又提起了大家经常反对的另一个在求爱者的行为和他们追求的快感之间的重大抉择:如果被爱者是有德性的,那么不用暴力压服他,就无法获得这种快感。如果他同意了,那么就应当承认当事人已与一个娘娘腔的人打交道了。(21)因此,人们不应该在男童之爱中追求第一种爱情模式,而是要把它视为“一个老年父母生下的孩子,一个私生子,一个力图排斥合法爱情和兄长的无知儿童”;(22)达芙内认为,除非对男童的爱与对女人的爱最终只是同一个东西。(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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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般爱情理论是在最早的对手们离开之后和不在场时,被真正建立起来的,好像要达到论争的主要对象,必须避免这种常见的冲撞。庞普蒂泰指出,争论这时已经导向了个人问题,必须让它回到一般的论题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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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对话的核心部分是依据传统赞颂神的方式歌颂爱情。人们确定了真正的神圣性(普吕塔尔克在此反对庞普蒂泰受伊壁鸠鲁的启发而归纳出来的论点,即诸神就是我们的激情;他指出控制我们的爱情是一种绝对神圣的力量产生的结果);人们把它的力量与其他神的力量相比较(这是重要的一步,因为它揭示了爱洛斯怎样成了阿芙罗狄特的一个必要的补充:没有爱洛斯,阿芙罗狄特的工作只不过是感官的快乐,人花一个德拉克马(24)就可以买到它。而且,与人们所说的相反,它比亚瑞还勇敢和强壮。这种互惠的爱情让情人们在战争中扑向敌人,英勇地战斗至死,而不会可耻地逃跑);人们还描述了它对人的灵魂的作用,它表现出“慷慨、怜悯和自由,并且像神控制万物那样,让一切事物畅通无阻”。最后,这篇颂词参考了埃及的各种神话和一种柏拉图理论的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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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篇颂词中,值得注意的是,全部要素都属于传统的鸡奸性爱论。大部分的例子都是用来说明男童之爱或萨佛这个榜样(阿尔塞斯特和阿德梅特几乎是仅有的例外)。爱洛斯在人们对他的颂扬中是以男童之爱的神出现的。然而,普吕塔尔克不仅唱这种颂歌,而且同时也是“女性之爱的赞美者”。他要说明的是达芙内提出的一般论点:“如果我们只关注真理,那么我们会发现对男童的好感与对女人的好感源于同一个爱情。”(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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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这就是这篇对话的主要目标。伊斯梅诺多尔对巴雄“鸡奸式的”诱骗这出小喜剧,只是作为这篇对话的背景和当下的图解说明。男童的性爱论所能要求的作为这一爱情形式的特征(与倾慕女人的错误爱情相反)的一切东西,在此都被再次利用,而且都没有摆脱鸡奸的主要传统。但是,这只是利用它作为能够包容这两种爱情的一般形式,而且特别是,不仅把它应用到引诱女人上,而且应用到配偶关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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