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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宽容,并非偶然,也并非是一些人大发慈悲,心胸变得突然宽广了。而是肉多了,吃到油腥的人就多了;路宽了,就不会太挤的道理。倒是有一种现象,属于人的劣根性——虽然肉多了,吃的人也多了,但是仍有一些人坚持:原来那些没吃上肉的人不应该吃,为什么?这岂不是没有“上下尊卑”了?原来我吃肉,我家的仆人不能吃肉,我一个人吃肉才有意思嘛!现在他也吃肉,我吃肉还有什么味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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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背景限定价值”,时代背景变了,事件的定性也便随之变化。“礼貌性上床”风潮的出现,其实是这种背景的变迁,在性行为一事上的反映而已。从生产关系的角度,我给予礼貌性上床以很高的评价,我视之为女性解放的一个重大的里程碑,其本质是男女两性之间数千年矛盾的一个重大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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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貌性上床完成了男女之间的共谋,是女性独立以来与男性达成的一个新的谅解方案。在性一事上,男女两性找到了一种成本最低的解决方案,达成了一种协议或妥协。在理念上已融通、有共识,在现实上可操作、有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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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女人虽然也有性冲动,但被建构成没有欲望的人。维多利亚时代的美国和英国官方的意识形态就宣称女人是没有性欲望的,事实是即使在维多利亚时代,也有80%被调查的女性明确表示自己有性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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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为什么被建构成没有欲望的?因为男人希望女人这样,在这种意识的主导下,一系列具体的要求就出来了。比如说,女人被赋予维护贞操的义务,而且社会有一套奖惩机制训练女人维护贞操,贞节牌坊就是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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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多次讲座当中谈到贞节牌坊。对贞节牌坊,我有一个比方使听众对它立即感到亲切:贞节牌坊,在今天的对应物是什么?是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是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工程院院士的头衔。它们都是各自时代,最先进的文化,代表最高价值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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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节烈妇有一个基本的、核心的义务,就是拒绝任何性行为,包括婚内性行为。在遭受性侵犯的时候,一定要宁死不从。丈夫死后,不论有没有过门,不论有没有生孩子,不论多年轻,都要守住贞操,不与任何人发生性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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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节文化流风所及,自然对婚内性行为产生影响。如果丈夫还没有死,婚内虽然也做,但是不能为之心驰神往、欣喜雀跃。要不起心动念,否则便是淫荡。所以做的时候,严格地说,被做的时候要做到做与没做一个样。对男方来讲,主要就是享受一种奸尸的快感,一种违背对方意志,使她虽极不情愿,却有一种不得不快乐或欲罢不能的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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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想,一个女人虽然极力反对、极不情愿,却最终还是被我搞到手了,这实在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所以说,中国人的传统并不是从享受爱情这个角度去看待性行为、性关系的,而是从自我玩味、自我崇拜的角度,从猫与老鼠的游戏当中去体会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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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弗洛伊德“三我”的划分,“本我”是自然的我,按照快乐原则行事;“自我”是后天的我,按照现实原则行事;“超我”是社会的我、理想的我,按照道德原则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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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以前的女性,其实都是在按“超我”的原则行事。“超我”就是父母要求我怎样,我就怎样,这个我在遇到男人有不轨之心时,应该及早察觉;遇到不轨之行时,则应该义正辞严、一身正气、大义凛然的坚决拒绝。该打耳光打耳光,该跳楼跳楼,怎么可以客客气气、半推半就、甚至求之不得地配合他的不轨企图呢?岂不是太下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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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实际上,贞洁烈妇的性行为从来不是两个人完成的,而是一直都有一个第三者在场。也许这个第三者更确切地说是道学家。或者说有个皇帝或父亲在场。“奸近杀”,若非必须,就是通奸,就是邪淫,是该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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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今天的女儿们,因为一个礼貌,就宽衣解带,这实在是比通敌卖国还要严重的道德沦丧。父亲的利益、皇上的利益、男人的利益,女人不再替他看守了,女人变成了监守自盗者。这能不令父亲、丈夫丧心病狂、如丧考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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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女人与男人和解了。和解是怎样实现的?因为女人自己有利益了,有即时的也有长期的。过去,女人自身并无利益,她只是男人的利益,她的坚守只是她的主权拥有者给她强加的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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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和男人的矛盾其实是男人和男人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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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拒绝一个男人是她的“超我”所主导。现在,女人有了自我,本我亦被活化,她的自身利益出现了,她便和她喜欢的男人实现了和解。女人和男人本来并无矛盾。正如男人喜欢女人,经常是即时性的,是情境性的,女人对男人亦复如是。所以,礼貌性上床,我视之为几千年来男女两种性别尽释前嫌、走向和解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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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礼貌性上床当然也可以有礼貌的拒绝。前段时间网上有个女网友求救的帖子,她说她和一个男人上床后,发觉自己喜欢上他了,希望与他谈婚论嫁,这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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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问题来自哪里?来自即时利益与长期利益的矛盾。她当时为何要去勾引那个男人上床呢?她说:“我真的有好长时间都没有做爱了。”她实在需要一次性爱以慰藉长久的饥渴,她的即时利益通过这次上床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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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问题在于她意识到,如果她提出要嫁给这个男人的话,他会不会觉得她太随便了?在她的期许中,男人是不会要一个很容易上床的女人做老婆的。男人最怕自己的老婆是个随便的女人,怕她婚后背着他跟其他男人礼貌性上床。针对这个网友的问题,许多跟贴在给她做“思想工作”,说是爱情可以从种种地方开始,所以也包括床上,我认为这是一个好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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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网友给我的启示是,女人既可以有即时的利益,比如因为“我好久都没有做爱了”而“勾引”一个男人上床;也可以有长期利益,比如因为这次上床而喜欢上这个男人,并准备把他搞成“长期饭票”。妙就妙在女人的短期利益和长期利益可以在同一个男人身上得以实现,这不是因为男人傻,而是因为文明的进步实现了人的全面发展,使得女人的“三个我”彼此融合了,不再像以往那样人格分裂了,男人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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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上所述,我是如此地推崇“礼貌性上床”,读者诸君应看得出,在我的本意当中,礼貌性上床决不是一个简单的事,不是人人都做得的。看起来飞花摘叶,行云流水,轻松自如,一气呵成,但在我看来这一定是极上乘的身手,有最深厚的功夫,一般人玩这个怕是玩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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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以佛家来说,拿得起放得下,这是成佛的根性。若以世间法来说,拿得起放得下,那也必须是英雄豪杰、人中龙凤。可惜的是,世间多是种下龙种,收获跳蚤,黄钟委弃,瓦缶雷鸣。所以,礼貌性上床终被演绎成苟且之人行苟且之事的通行借口,亦不为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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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成佛作祖的那些人也未必不是从苟且之人修炼而来的。苟且日久,要记得转身就是。烦恼就是菩提,菩提就是烦恼。该转的时候要记得转,转了,烦恼即成菩提;不转,菩提就是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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