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2465970
“可是,难道能和女人决斗吗,这将成何体统?谁不明白其中道理?这就像一个玩笑——就像波斯国王泽克西斯,一声令下要手下人将大海泻干。奥赛罗谋害了黛斯德蒙娜,却没有得到任何好处,甚至还认为他罪有应得;一开始他就让自己出了洋相,此后就只能像个傻瓜一样做到底。因为即使在谋害她的时候,他关心的也只是会让他出丑的行动。与之相反,被唐·璜勾引的艾尔薇拉只要佩带着复仇之剑,就算凄凄惨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莎士比亚将奥赛罗写成了悲剧性人物,这一悲剧性只能归结于奥赛罗是有色人种。因为,亲爱的伙伴们,一个有色皮肤的男人绝对不会被认为是机智、聪明的,他一愤怒,脸是不会变绿(这已是心理学上的事实了)的,他被女人出卖后处境非常悲惨,就像女人遭遇丈夫的不忠时,她让人觉得很悲情一样。
1702465971
1702465972
“一个动不动就脸红到脖子根的男人也许很悲惨,但这样一个男人也很滑稽。那些我们也许认为是机智、聪明的男人,要么不妒忌,一旦妒忌了也会很滑稽。当他拔剑冲上前去,那真是再滑稽不过了。多可怕啊!如果莎士比亚再写一个相关题材的剧本,在剧中让女人的不忠遭遇玩世不恭的抗拒,不仅能觉察到这一情形的喜剧性,甚至还能描述所有人都具备将它搬上舞台的天赋。试想一下,如果苏格拉底偶然发现妻子赞茜比在招蜂引蝶——在这里我之所以说‘偶然’,是因为我们如果想象苏格拉底为赞茜比的不贞而气恼,甚至监视她,这就太不苏格拉底了。在这种情况下,我相信那神秘曼妙的微笑能将全雅典最丑的男子变成最英俊的人,而那微笑最终将奇迹般地变成高声的狂笑。阿里斯托芬常常拿苏格拉底寻开心,但他没有设置这样一种情形,即让我们想象苏格拉底跑上舞台大喊:‘她在哪儿?她在哪儿?我要宰了这臭婆娘。’这臭婆娘无疑就是赞茜比,不忠的赞茜比。苏格拉底是不是真的戴了绿帽子其实只是一件小事,因为赞茜比在这方面无论怎么出格,都像在口袋里打了个响指,苏格拉底就算吃醋吃得青筋暴露、额上长角,也是精神英雄。难道他会落到妒忌的地步,竟然想杀死赞茜比?这样说来,赞茜比的威力未免太大了吧,起码比苏格拉底对整个希腊城邦和死刑判决拥有的威力即使他妒忌的威力更大。所以,如果把绿帽子与他妻子联系起来看就是喜剧性的,但与别的男人联系起来时就是悲剧性的了。
1702465973
1702465974
“西班牙人的荣誉观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但是,这里的悲剧性因素从本质上看是由于受了伤害的丈夫无法得到真正的满足,他的痛苦是毫无意义的痛苦——这就很悲惨了。向妻子开枪,要挑衅和决斗吗?蔑视她吗?这些只会让这可怜的男人更滑稽,因为女性本身就是弱者。难道真的要用这样的方式对一个弱者吗?处处考虑这些,还要将一切都掺杂在一起。她如果真的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一定会得到比男人更多的钦佩,因为人们压根就没指望她做出什么成绩。如果上了男人的当,那么她就会成为众人同情的焦点;如果男人上了她的当,当着那个可怜的家伙的面,大家会表示怜悯,安慰安慰他,一旦他走开,大家肯定会取笑他。
1702465975
1702465976
“我们最好能聪明一点,把女人当玩笑看。其中的乐趣世间少有。让我们把她看成一种确定的量,而把我们自己当成一种相对的量。我们不应该和她闹矛盾,和她唱对台戏,这样做只会使我们自投罗网。正因为她无法限制自己,所以当我们与她稍有矛盾,她就会充分地表现她的厉害,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们绝不能怀疑她说的话,应该句句当真。当我们一碰到她摄人心魄的放肆的眼神时,我们就得像偶像崇拜者那样,踩着小碎步,翩翩起舞,侍奉在她身旁——我们跪倒在她面前,我们为她憔悴,我们眼巴巴地看着她,直到得到她的青睐。我们百依百顺地守护着她,像一个尽忠的奴隶。这才够意思。
1702465977
1702465978
“众所周知,女人是会唧唧喳喳地讲话的,但不幸的是,她的反思能力并不强,无法确保她在一段时间内不自相矛盾。如果男人不经常让她矛盾一下,也许她最多只能坚持一个星期,结果,这困惑很快就会来劲。假如我们没按照她吩咐的去做,这困惑就会那样过去,因为她讲得利索忘得也利索。但是,她的崇拜者既然已经完全顺从她,完全听凭她使唤,这困惑自然就一目了然。女人越有才华,就越能引人发笑。才华和想象力成正比,越有才华,想象力就越强。想象力越强,越能在瞬间迸发出力量。接下来,这困惑就会越来越明显。女人这样逗人发笑的现象很少见,因为男人很少会如此盲从女人的意念。为伊消得人憔悴的牧羊人就算对爱人盲从,也没有惹人发笑。
1702465979
1702465980
“就像我前面说的那样,滑稽价值连城。我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因为有时候我只要一想到我妻子,一想到我伺候她时需要表现出来的谦卑和热情,就会茫然不知所措,甚至失眠。没有人的经历比热衷于这一游戏的人更离奇,包括那些赌博的人,因为我们可以肯定:每个女人都具备这种可能性,即容易飘飘然,然后胡闹一通。每个女人都有一些无可无不可的淡漠、厚颜、胆识等特性,这倒也与她们的性别相符。真正的恋人一定能在心上人身上发现能想象到的所有魅力。我们只要发现自己在这方面具备才华,就不会荒废它,好歹也要让它成为一种美德继续发扬。我不想再多费唇舌了,这些普通的言词什么也说不清,每个人都能明白我想说什么。就像人们玩的游戏,有人用鼻子顶拐杖,有人能让杯子在转圈的时候不把水溅出来,有人会在鸡蛋堆里跳舞等,这些游戏既好玩又来钱——像与女士交好的男子那样感受到其中的无穷乐趣,这也是一门很有趣的功课。
1702465981
1702465982
“在情爱状态中,我们应当绝对信任她——她是忠诚的,因为我们往往会对游戏产生厌倦之感,尽管如此,我们还应相信那披荆斩棘般的浪漫之情会一次次爆发,假如我们不利用叹息和烟雾(这是浪漫的氛围),去关掉‘安全阀’,她大概就会在这上面毁灭了。我们只需将她推到朱丽叶这么极端的份上就行了——唯一的区别在于,没有人会想去碰罗密欧的一根头发。说到理智方面,她完全值得我们信赖,假如咱们中的哪一位很幸运地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女人,转瞬之间他手头就多出来一位整日冥思苦想的女作家了。他必须用崇敬的眼光,看那小小的‘黑母鸡’接下来会生出什么蛋。真的无法理解,苏格拉底竟然从来没有呵斥过赞茜比,更没有让自己走到这份上——也许他是想多练练,就是为了可以随时启用,像个驯马师一样。他调教出最听命令的马儿,明白该怎样将马儿驯得服服帖帖,为自己所用。
1702465983
1702465984
“我想说得具体一点,以便更好地阐明这个特别、有趣的情形。我们说了很多关于女人的忠诚之类的问题,但这些说法常常是信口开河。从纯粹的审美观点看,这个领域属于诗人发挥戏剧才能的领域,就像一个人在舞台上到处找寻自己心上人的幻影,或者坐在飞转的轮前等着心爱的人的幻影一般。因为一旦发现他或她出现在面前,美学就会转过头去不再理会。她的不忠和她前面的忠贞原本是一脉相承的,这是一种伦理意义上的不贞,只有在这时候,妒忌作为一种悲剧性的激情才会‘闪亮登场’。这共有三个情形,女人似乎占了便宜,因为有两个是忠贞的例子,只有一个是关于不贞的,只要她不确定自己究竟爱谁,她能做到忠贞就是不可思议的、了不起的——当他对她的忠贞视而不见并毅然拒绝时,结论仍然如此。谁如果用足够的才智和超脱之心来看待这个问题,就能在我刚才的话中为‘玩笑’这一范畴找到充分的证据。我们这位年轻朋友开始发言的时候就让我困惑了好一阵子。他摆开架势,好像要顺着这一话题说下去,一遇到困难,却又惊慌失措地跳回了老地方。但是,如果我们真的将不幸的爱情与死亡联系在一起,也很容易解释。如果我真的坚信这一点——为了能开得起玩笑,这一点当真的态度我们至少该有吧……
1702465985
1702465986
“这一番话当然全因一个女人或一个带有女性气质的男人而起。我们立即就能看出这一点,因为这是在瞬间发生的冲突,在那一瞬间会受到极大的吹捧。虽然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但它只想达到瞬间的快乐,其作用就像一份蛋白牛奶酥,只能存在于一时;虽然它关系着整个人生,却不会对临终的人施加什么影响,只会使生者快速地帮助和送走将死之人。假如哪个男人对此做了一番发言,那实在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因为没有人能看上他,甚至不配别人来取笑他。相反,女人是这方面的天才,也可以说,她的可爱就来源于此,她从头到尾都意趣盎然,生气活泼。于是,那些夫人就死于她的爱情了,这是必然的——她不是说过她想吗?这正是她的动情力所在,因为女人就是男人——至少她敢于说出男人都不敢去干的事(18)。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她才是真正的男人!我这么说就等于给她下了道德判决。
1702465987
1702465988
“亲爱的好伙伴们,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至少,亚里士多德是这么理解的。他公正地指出,女人是不能拿来用在悲剧里的。这是多么明显的事,她无疑放在一出半小时的闹剧里更合适,她被当成正儿八经消遣的伤感,万万不能被放进五幕正剧里。于是,她死了。但是,难道她就因此再也不会爱人了吗?为什么不会再爱?——要是让她起死回生,她还会再爱人吗?如果她起死回生了,她就会改头换面,成为另一个人,一切都重新开始,爱也重新开始,是初次的爱,这一点都不稀奇。死亡,你的威力是多么了不起啊!再厉害的催吐剂、泻肚药,也比不上你。
1702465989
1702465990
“假如我们一直非常警觉,不忘了它,这一困惑多少是很了不起的。一个死去的人是我们在生活中碰到的最好玩的人。他这样的人竟然很少出现在舞台上,这确实很奇怪。在现实生活中,我们经常看到这样的人。一个人就算只有一次被认为是死了,他本质上也是一个好玩的喜剧人物,而一个真的死去的人对我们来说再好玩不过。请务必留心这一点。说实在的,我发现这一点还是与一个熟人在街上走时偶然想到的。那时,有一对可爱的人儿与我们擦肩而过。从我熟人的神色中我可以判断出他认识那一对儿,我就问他是不是认识他们。‘天哪,’他答道,‘我最熟悉他们了,尤其是那女的,她就是我那死去的人儿。’‘你死去的什么?’我问。‘天啊,她是我死去的初恋。是啊,说起来还是一桩离奇的故事呢。有一天,她说:我活不下去了,然后就走了——就是死掉了。我甚至都来不及为她上保险,太晚了。她已经死了,一直死着。现在,我像诗人们所说的那样到处飘荡着,找寻着心上人的坟墓,想给她献上一滴泪。’眼前这个看起来神情委靡的人这样说着。事实上,他被抛弃了,但看到他的心上人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死到了这一地步,还是颇感欣慰。
1702465991
1702465992
“我想,姑娘们每次死去都用不着埋葬,这对她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这样的话,那些认为男孩子是最费钱的奢侈品的父母,就会发现姑娘们其实更费钱。仅仅是不贞这样简单的情形是很难这么好玩的——我的意思是,当年轻妇人爱上了另一个男人,却对丈夫说:‘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求求你将我从我自己手里救出来吧。’然后,她就为无法忍受心上人要离开她去西印度群岛而死于忧伤了,或者强忍心中的悲伤。然而,他回来的时候不仅没死去反而与另一个男人结婚了——这对恋人来说,命运也真够离奇了。难怪这神色委靡的人要反复哼唱那首古老的歌曲,那歌曲中的叠句是很难安慰他的心的:‘请为我欢呼,为你欢呼,不是吗,那一天永远难忘!’
1702465993
1702465994
“原谅我,各位亲爱的好伙伴,如果我喋喋不休地说得多了,那就先让我们为爱情和女人干一杯吧。从审美角度来看,她是个妙人儿,既姣美又可爱,但既然总有人说这话,我也不妨说一次:虽然同样是说她,但我们不应该用老眼光,而应该更‘深入’。让我从伦理的角度来看她吧!若从这一角度看,这事就等于是一个玩笑。就算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也承认,女人是一种不完整的形式,即一种非理性的量,这一形式也许会在某一天、在某一更好的存在状态中被引回到男性形式中,完全有这种可能。但在这一生里,我们就尊重事实吧,她是什么就当她是什么。她不久就会‘原形毕露’,告诉我们她是什么,因为她也处在审美领域,她会‘深入’,也会被解放出来——对于这些,她会勇敢地让男人先说出口。就让一切这样发生吧,这样,那玩笑就会不停地继续下去。”
1702465995
1702465996
康斯坦丁话音刚落,接着轮到维克多·艾里米塔发言了。他说:“大家都知道,柏拉图为四件事而感谢过神,其中第四件就是感谢神让他和苏格拉底做了同一时代的人。一位早期的希腊哲学家(19)已向神表达过对前三件事(20)的谢意了——按照我的推断,神自然当之无愧。哈哈,我如果也渴望像这些希腊人那样表达我的谢意,就无法对他们拒绝给予我的那些特权表示感激了,就只能动员灵魂的全部力量感谢神对我的恩赐——我成为男人,而不是女人。做一个女人实在是一件堪称为荒唐、复杂的事,没有哪个词语有如此强大的功能将它表达清楚,那些将就着能用的词语又是如此矛盾地存在着。对于这些,也只有女人能容忍得了,而且,更糟的是,她竟然还为此感到高兴、满意。她原本就比男人少一些内涵,不过,这些还不至于导致她不幸的命运,即使她逐渐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也还是要默默地忍受。然而,她的不幸在于男人用浪漫的眼光来看她,她的生活因此大打折扣,失去了很多含义,也就是说,这一瞬间还意味无穷,下一瞬间就变得味同嚼蜡,而她从来弄不清自己的真正含义是什么——而这只是她的不幸之一。最不幸的是,就因为她是女人,所以她永远不知道这不幸。换成是我,若要我非做女人不可,我宁愿生在东方,在那儿,我起码能做一个奴隶,总比什么都不是地受人使唤做听差好。
1702465997
1702465998
“就算女人的生活并没有完整地表现出这样的对比,她喜爱的也完全是她作为一个女人应该喜爱的,与男人没有什么区别,这表明她的生活没有意义。唯一的区别就是殷勤。说得更明白一点,就是分析接受你殷勤的人,用一种十分奇特的范畴来分析。因此,对男人来说,被人献殷勤几乎等同于侮辱,因为男人很反感别人针对他用奇特的范畴。相反,对女性来说,被人献殷勤就意味着尊敬,一个莫大的荣耀。哎呀,这是让人悲哀啊!假如只是某一个轻骑兵特别爱献殷勤,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从骨子里看,所有男人都爱献殷勤,这似乎是他的本能,有很多种献殷勤的技巧。大自然虽然早将这一特权给了女人,而女人也本能地愿意接受这一效忠。这就是她的另一个不幸:因为假如只有少数几个女人接受了殷勤,倒还可以辩解,说自己是例外,但事实并不如此。这是生活在愚弄我们。如果殷勤中存在着真理,那么这真理也一定是互惠互利的,此刻,殷勤就成了证券交易所里的美与力,狡诈与势力之间的最新比价了。
1702465999
1702466000
“然而,殷勤并不总是这样,它本质上是属于女人的。女人本能地接受着殷勤,这正表明大自然对弱者,对那些受过沉重打击的人是特别优待的——对这些人来说,幻觉带来的安慰比赔偿更具‘说服力’。只是,谁也想不到,这幻觉恰好就是灾难本身。大自然还常去帮助那些倒了霉的男人,安慰他、鼓励他,让他相信自己是世界上最美的人。这样,大自然就补充了这不足之处,男人拥有的远多于他在脑子里所能想到的。而如果他拥有这些是因为虚荣和自负,压根没有被悲惨地奴役,那么,他的自负就产生在哄骗之中,这俨然就是一种大大的嘲弄了。从倒霉这方面来说,大自然的确是没有放过男人,倒是女人在某种意义上被忽视了,也就是说,她从来没能将自己从幻觉中解放出来,这种幻觉只是生活用来安慰她的。
1702466001
1702466002
“假如我们从整体来分析女性生存,以便于将决定性因素挑出来,不同的女性一定会给人留下全新的印象。与男人的人生转折点不同的是,女人的转折点有几个,几乎每个看上去都是大起大落的。在第耶克的浪漫剧中,我们往往会遇到一个曾是美索达米亚的女王而现在沦落为哥本哈根的卖菜女之类的人物。每一种女性的命运都容易产生这种离奇的效果。假设这个姑娘就叫朱丽安娜,那么朱丽安娜的生活应该是这样的:‘她从前是一个女王,居住在爱的荒唐言语这一广大版图上,她还是一个名义上的皇后,在那些洋相蠢态的夸张中高高在上——但她现在是什么,不过是家住澡堂子大街拐角处的佩德森太太。’
1702466003
1702466004
“姑娘们在小时候被认为没男孩子那么有出息。等她长大一点,大家还是不怎么知道该如何培养她。最后,那重要的时刻来了,她甚至被尊为专制君主了。男人殷勤地向她走来,他是来求爱的。他殷勤地,这点毫无疑问,因为所有的求爱者都很殷勤,这早就不是什么奸滑的骗子的‘专利’了。就连杰克·凯齐也放下木杖去求爱了,还跪下了,虽然他从一开始就抱着要在家中充当刽子手的心态,他认为没有理由不这样,甚至没拿公开行刑已罕见之至这一点来当借口。有教养的男人也会这么做。他跪下了,倾倒了,用最奇特的范畴来分析他心爱的人,因此他甚至忘记了自己下跪的姿势,就算他跪着时也完全明白这一切多么奇特。我要是女人,也情愿像东方妇女那样将自己卖给出价最高的人——谁说讨价还价没有道理?做女人是多么不幸啊!而最根本的不幸在于你一旦做了女人,就很难再意识到这些了。如果她心里有些微的伤悼,她不是为以前的事伤悼,而是为以后的事。我如果是女人,那么第一件事就是拒绝别人求爱,而安于做两性中较弱的一方,这就是所谓的本分吧。但是,我会像一个高傲的人面临重大决策一样充满警觉,绝不迈出真理半步,而是老老实实地守在真理里。朱丽安娜可以进天堂的第七层,佩德森夫人却顺服在自己的命运里。
1702466005
1702466006
“所以,我感谢上帝让我成为男人,而不是女人。可是,我为此割舍了很多。从酒歌到悲剧中的所有诗歌都在神化女人,这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处,相反却更糟,对崇拜她的人来说无疑也是这样,因为他一不小心,她就会在情绪的支配下拉长脸,像他此刻正站在那儿一样。美、崇高、男人最崇高的业绩,这些看似辉煌的东西都得归功于女人,因为是她鼓舞了他,女人是最重要的鼓舞者。这一主题曾多次在音乐中表现出来,你听听那为爱而忧伤的牧羊人的笛声就知道这期间有多少牧羊人听过它,感受过它!
1702466007
1702466008
“真的,我的灵魂中几乎已经不存在妒忌了,我现在只想着感恩于我的神了。因为我毕竟是自己愿意去做男人的,少一点骄傲,少一点得意扬扬,在现实中是如此,我本身并不愿做女人。我喜欢做那种无定的量,怀着一种无来由地自负轻狂。我宁愿成为一种有意义的具体的东西,也不愿做一个涵盖所有的抽象概念。所以,我认为思想的能力经由女人才进入这个世界——男人如果没有了女人,就如同没有了指引,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多少男人是经由一位姑娘才成为天才的,多少男人是经由一位姑娘才成为英雄的,多少男人是经由一位姑娘才成为诗人的,因为经由她,他成了将军,成了诗人——并不是经由自己得到的那个姑娘,是经由自己没有得到的那个姑娘。经由自己得到的姑娘,他只成了父亲。他也并不是经由他得到的那位姑娘而成为圣人的,因为他在她身上其实什么也没得到,而他想得到的是他无法得到的那位,就像大多数人是经由他们无法得到的姑娘而成为天才、英雄和诗人是一样的道理。
1702466009
1702466010
“如果女人的思想能力本身就能启发人的灵感,那么可以肯定一点,这灵感本身就是那个与男人牵系一辈子的女人。但实际的生存并不这样看。在一种否定的关系中,女人能促使男人的思想能力多产。从这方面来看,她又启发着男人的灵感,但这样直接表达出来,不加任何限定,就等于犯了谬误推理的错误——除非你是一个女人,才可以对这个错误视而不见。难道谁听说过哪个男人通过他妻子而成了诗人?只有那男人还未得到她时,她才是灵感。这又一次证明了诗歌和女人的想象中的自负。他还没拥有她这一点或许正表明他仍在为她奋斗。正因为如此,一个姑娘才能给一个为她奋斗的男人带来灵感,将他们都变成骑士。但谁听说过哪个人是为了他妻子而成了勇士的?他如果不这样,就表明他是因为力量不足才无法得到她。因此,一个姑娘给很多男人带来了灵感,唤醒了他的理想主义,假如她真的奉献了什么宝贵的东西,也就是这个了。但妻子就算奉献同样多宝贵的东西,也唤醒不了什么理想主义。他还没有得到和拥有她,正表明他是在追求理想的过程中,他也许爱上了众多女人。虽然爱上众多女人算是一种不幸的爱情,但这同时也会带来奋斗的精神和向往,他的本质的灵魂的思想能力就在这奋斗与向往中了,而不取决于这些个人的零碎奉献凑在一起时的总和。
1702466011
1702466012
“说实话,女人在男人身上唤醒的最高的理想主义就是不朽的意识,其中最有力的证据就是我们要不可避免地去回答已设定的问题。就像我们说的‘一幕戏剧如果没有这个人或那个人对问题做出回答,就无法闭幕’一样,思想能力也是如此要求的,生活不能以简单的死亡的形式来做了解,必须给一个明确的回答,如果没有回答,起码我不会绕过它。从死亡的讣告上我们就能找到证据。我认为也应该这样,因为它如果要被移用到讣告里,就必须被正面地移用。它应该这么写:佩德森夫人活了多少年,一直到这个月24日与25日之间的夜里,她才‘依允了上天的意思’,等等。这样一来,佩德森先生就不可避免地回忆到了他求婚时的光景,这使他大受打击。简单地说,除了能再次相遇,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安慰他了。与此同时,为了再次相遇,他为自己找了第二个妻子,因为,尽管第二次婚姻也许不会像第一次那么有诗意,但起码不会重蹈覆辙。这就是正面的证明。
1702466013
1702466014
“佩德森先生对做出的回答并不满足。不,他要的是另一个世界里的重逢。大家都知道,假金属有时反倒能镀上一层比真金属更耀眼的光泽,所以银盘子会暂时锃亮一下。对假金属来说,这实在是悲惨的事,因为假金属一旦成为假金属,就会永远被贴上假金属的标签。但对佩德森先生来讲并不是这样。思想能力是每个男人应该有的权利。我嘲笑佩德森先生,并非因为本来是真金属的他只剩下最后一束银光,而是这一束银光泄了密,证明他已成了假金属。同理,庸俗势利一旦与理想主义并排而坐,只会使它显得更滑稽可笑,更容易使人像赫尔伯格(21)那样问:‘连母牛不也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吗?’它简直滑稽透顶。
1702466015
1702466016
“其实,女人完全可以唤醒男人的思想能力,顺带唤醒他的不朽意识,而且她总是从反面来唤醒的。男人通过女人成了天才、英雄、诗人、圣人的同时,也把握住了不朽。如果说女人使男人产生了憧憬的灵感,那么妻子则是唤醒了男人身上的不朽意识,只有妻子才能做到。实际的生存表现的恰恰与此相反。如果她真想去唤醒丈夫的思想能力,她就必须去死。就算真的这样,她还是不能在佩德森先生身上得手。如果她的死真的唤醒了男人的思想能力,那她就真的完成了一些了不起的事,如诗歌所描述的了不起的事。不过请记住,她正面完成的事是无法唤醒思想能力的。并且,她存在的时间越长,她的内涵也越来越可疑,因为她已经开始越来越正面了。
1702466017
1702466018
“证据越是通过正面的方式提出,它能证明的东西就越少,因为若是这样,那向往就变成了对已经检验过的事物的向往了,我完全可以认为其中的内容已经消失殆尽了,它已经被经历过了,被生活过了。当在阴暗的角落里的喁喁求婚变成一种向往的目标——‘记得我们俩一块儿在鹿园’——的时候,提出证据的方式也越正面。我们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对一双过去穿着很舒适的旧拖鞋心生向往,但事实上,这个向往并不是灵魂不朽的证据。越是从反面提出,证据就越好。因为反面总是高于正面,很无限,也是真正的肯定性证据。
1702466019
[
上一页 ]
[ :1.70246597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