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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66380 早就有人指出,民间传说也是这样,那就是唐·璜仅在西班牙就勾引了1003个女人,而歌德故事中的浮士德只勾引了一个女人,这一点应该引起我们的注意。千万不能忘了这一点,因为它在下文中会有别的含义,能帮我们确定玛格丽特反思性悲伤的特点。一眼看去,艾尔维拉和玛格丽特的差别只是两个经历各异的女人之间的差别,但她们其实有更大的差异。这差别与其说是基于两个女人的不同个性上的差别,还不如说是基于唐·璜和浮士德的根本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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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66382 一开始,艾尔维拉就和玛格丽特之间有一个很大、很明显的区别,即一个使浮士德动心的女人一定不会让唐·璜动心;即使我们想象成同一个女人吸引了他们两个,那也一定是这个女人身上有两种不同的质素。这一区别起初仅仅只是一种可能,但与浮士德或唐·璜一进入某种关系后,就演变成了一种实在的东西。浮士德确实只是唐·璜的一个翻版,但恰恰因为他是一个翻版,就使他在被我们称为唐·璜的人生阶段中与唐·璜有了本质的区别。因为翻版成这一阶段并不仅仅意味着成为这一阶段,而是在这一阶段中同时包含了前一阶段中的所有因素。即使他与唐·璜期望的是同一件事,他也是用自己不同的方式来向往的,但如果要让他换一种方式去向往,这件事也必须以另一种面貌呈现出来。他身上的特性使他的方式不同于别人的方式,正如玛格丽特身上也有一些属于自己特性的方式一样。他的方式与他的性向有很大关系,而他的性向又与唐·璜的性向不同,虽然他们两个在本质上很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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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66384 曾经,大家都自作聪明地认为浮士德最终成了唐·璜,但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毫无意义,因为真正的问题是他在什么意义上成了唐·璜?浮士德与唐·璜一样,都是一种魔鬼般的人物,不过浮士德高了一级。只有当浮士德彻底脱离从前的世界,肉欲的重要性才能凸显出来,但他最记挂的仍然是那个失去的世界。它时时出现在他的眼前,因此他在肉欲的刺激中寻求着快乐。不过,与其说是快乐,还不如说是心灵的排遣。他充满怀疑的心找不到可以安顿的地方,而这时他就勘探爱情了。倒不是因为他信仰爱情,而是因为爱情能为他带来短暂的安宁,并试图将他暂时从怀疑带来的虚无中引开。因此,他的快乐中缺少一种典型的唐·璜式的愉悦宁静。他的面容上没有浮现出一点微笑,他的眉额看起来一点也不晴朗、不明媚,甚至还离他远远的。年轻女郎们也并没有跳着优美的舞蹈争先恐后地投进他的怀抱,与其这样说,还不如说,她们是带着惊恐倒在他怀里的。他寻求的并不是纯粹的来自感官的享乐,相反,他更渴望精神新鲜、直接的触摸。就像一个常年居住在阴府的死鬼,每每逮住一个活人,就迫不及待地吸干他的血,温暖自己,给他们提供营养,浮士德也终于逮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并从它那儿重新获得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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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66386 从这方面说,有什么东西能抵得上一个妙龄女郎的生命呢?如果在爱的怀抱中将她的生命吸尽,那将是多么美妙的事啊!相传,中世纪的方士们炼长生不老丹,认为吃了这种丹会返老还童,炼丹的原料就是纯洁无瑕的孩子。浮士德饿急了的灵魂也正需要这样一副强身剂来让自己精神焕发,这是唯一能满足他的东西。他病了的灵魂需要青春之心的嫩芽去安抚,况且,有什么能比一个纯洁无瑕的姑娘的心更适合“青春之心的嫩芽”这个比喻呢?如果我把它说成是盛开,那就是太小看它了,因为它根本就是怒放:希望和信念破苞绽放了,百花齐放,轻柔的脉动激荡着这青春的新芽。它召唤着浮士德的灵魂,就像平静的海上那个宁静的岛屿一样召唤着骚动的海水般的灵魂。浮士德当然知道这一切只是暂时的,他也不是最相信它。但是,它毕竟是真实存在的,他在爱的怀抱中使自己相信这一切。只有纯洁无邪和童趣的灵魂才能暂时使他停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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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66388 在歌德的《浮士德》中,靡菲斯特在镜中让浮士德看到了玛格丽特。他的眼睛看到这美丽的影像时无疑感到了快乐,虽然他接受了她的美色,但他要的不止这些。他要的是一个女人的灵魂,这灵魂是纯洁的、丰富的、宁静的、快乐的。对于这样一颗灵魂,他不是从精神上,而是从感官上去追求它。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像唐·璜追求女人一样去追求她,但这种追求是一种相反的行为。说到这里,恐怕只有少数几个人相信自己曾这么做过——要不然,他怎么能成为有名的唐·璜呢?研究浮士德专题的大学无俸讲师曾说,浮士德要求的女人比玛格丽特的文化修养更高。也许很多人觉得无俸讲师说得很对,他们的妻子和心上人或许也会表示赞同。但这完全是另一回事,浮士德其实必须这样要求。但是,一个所谓的有文化、有教养的女人跟他一样属于相对性,这对他来说还有意义吗?当然没有意义。她要用自己的仅有的文化渣滓诱惑这容易怀疑的老头将她带往时间之溪吗?在那儿,她如果不允许就会陷入绝望。但是,这纯洁无瑕、青春无敌的少女属于另一种相对性,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讲,她几乎不会面对浮士德,而从另一种意义上讲,他们又是很严峻地面对着,因为她就是直接性本身。只有在这种直接性中,她才是他期望的目标,因此我说他期望的直接性,不是从精神上而是从感官上去期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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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66390 歌德显然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我们看到的玛格丽特其实是一个普通姑娘,一个不起眼的姑娘,几乎不能引起人们注意的姑娘。考虑到玛格丽特如此忧伤,就让我们看一下浮士德给这位姑娘留下了什么印象。在这里,歌德强调的个别特性无疑具有很大的价值,但我相信,为了更圆满一点,我们必须用想象来做一些修改。个性天真单纯的玛格丽特不久就会发现,浮士德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忠诚。这一点在歌德的“教义问答”一幕中有所体现,这无疑体现了歌德的匠心。问题是,我们这样的探究会影响他们的关系吗?浮士德出现的时候就是怀疑者的形象,对歌德来说,他或许也希望浮士德继续用他怀疑者形象去面对玛格丽特——虽然他并没有暗示这一点。他企图将她的注意力从所有有待探究的问题上引开,让它只专注在爱这一现实上。但是,我一直觉得这对浮士德来讲很难做到,而且我也认为这不符合心理学。我不细究这一点,不是为浮士德,而是为了玛格丽特,因为如果他不是以怀疑者的身份出现,她会更伤心。所以,浮士德虽然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怀疑者,但并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傻子,只会通过怀疑别人的信念来让自己显得了不起,而是以他自身作为怀疑的基础的。我这么说,一点没偏袒浮士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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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66392 不过,当他将别人卷进他的怀疑的时候,这种激情就像掺进杂质一样。等他开始怀疑别人,妒忌就开始起作用了。这妒忌是专门剥夺别人信以为真的东西的,但为了在怀疑者身上催生这一妒忌,与之相关的人就必须做些反抗。没有反抗,或者一点也不想反抗,诱惑就无从谈起。这最后一点完全印证了年轻少女的情况。面对她的时候,那怀疑者会觉得很难堪。剥夺她的信念吧,他又不想那样做;相反,他觉得她是由于自己的信念而变得不同凡响的。他觉得自己很掉价,因为她身上有一种出自天性的需求,就是如果她没有了主心骨,他应当去保护她。可悲啊,这个可怜的怀疑者,这个半吊子窃贼!他或许最满足的地方就在于夺走这妙龄少女的信念,只因为吓唬不了男人,所以才以吓唬吓唬女人和孩童为乐。但浮士德绝不是这样低下的人,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他可是个高尚的人,绝不会干这种不要脸的勾当。所以,我们还是相信歌德的,认为浮士德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一点对我们很重要。那么,我们应该怎样认识玛格丽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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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66394 浮士德一直觉得玛格丽特的全部价值就在于天真、单纯,如果这一点被夺走了,那她就没什么价值了,对他而言,她没有任何意义。因此,好歹得留住这天真、单纯的天性吧!他是怀疑者,正因为这样,他才肯定这一切的,否则他就真的是可怜的怀疑者了。他没有得出最后的结论。从这一点说,这所有的成分又成了否定性成分。与此相反的是,她手中握着结论。她有的是童趣与天真,因此,捐助她再简单不过了。经验教导他,他的那些怀疑常常会正面地影响别人。现在,他用自己的生活观这一笔财富来让她充实,并以此为乐,他直接和盘端出了全部财富——信念。他喜洋洋地用它们装点她,因为它们与她非常般配,这样,她在他眼里就更美了。此外,他还从中得到了另一个好处,那就是她的灵魂更依附他了,与他更密切了。也可以说,她并不是真的理解他,她只是像个孩子似的依附着他,因为他怀疑的东西对她来说却是真理。不过,他在这样向前推动她的信念的同时,也在耗损这一信念,因为他最终成了她信仰、崇拜的目标,是神,而不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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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66396 在这儿,我们必须预先澄清一个误解,否则会使事情看起来像是我把浮士德弄成一个卑鄙的伪君子的。事实当然不是这样的,是玛格丽特自己不小心说漏嘴的。他才看了她半眼,就已测出了她认为自己具备的全部光彩。察明了一切,他就很难在自己的怀疑前站稳脚跟了,但他从来没想过要去消除这种怀疑,他对她的所有做法完全被某种仁善左右着。对他来说,她的爱为她增添了新的魅力和光彩,可她还是一个小孩子。他俯下身子,降到她的高度,明白了她是怎样占领了一切的,并从这里找到了快乐。不过,这对玛格丽特的未来是很惨的。假如浮士德是以怀疑者的形象出现在她面前的,那她后来或许还能挽回自己的信念。后来她虽然受辱了,但受辱归受辱,她总觉得他高远的思想不是她能明白、领略的;而如今,她只能紧紧地抓住自己的一切。可现在她是因为他才有可信仰的东西,被抛弃后,她才发现他自己都没有真正信仰过那些东西。但是只要他还和她在一起,她的眼睛就像被蒙住了,看不到这点。但他一离开,她的一切想法就全变了,她似乎只剩下怀疑了,她没有办法控制这怀疑了,因为她总是会思考的,而且总是放在连浮士德自己也把握不住的情形中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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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66398 在歌德的描写中,浮士德对玛格丽特的吸引力不是像唐·璜那样的诱惑力,而是浮士德感到的无上的优越感。就像她曾经可爱地承认,她简直想不通浮士德到底为什么喜欢她、爱她,但他给她的整个感觉是压倒性的,和他一比,她简直一无是处。因此,当她属于他的时候,与艾尔维拉属于唐·璜完全是两码事。与唐·璜相比,艾尔维拉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出现的,但玛格丽特完全被浮士德掩盖了。为了属于他,她不会与上帝决裂,因为那意味着自己反驳自己。悄无声息地、在没有任何反思的情况下,他成了她的一切。这时,恕我大胆直言,就像她一开始就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一样,此时她越是把他看得神圣、优越,她就越什么都不是了;而她什么都不是,她的价值只存在于他身上了。歌德曾说,哈姆莱特的灵魂就像一棵栽进花盆的橡树,最终会茁壮得撑破肉体的花盆,就像玛格丽特的爱一样。在她看来,浮士德太了不起了,她对他的爱最终一定会把她的灵魂挤崩的。这一刻很快就会到来,因为浮士德已感到她不该在这一直接性中滞留了。他没有带她进入所谓的精神的超境,因为这一切正是他自己要逃避的,他只想在感官上得到她——然后再抛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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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66400 于是,玛格丽特成了弃妇,损失惨重,连环境也在那一刻忘掉了那原本难以忘掉的东西——她蒙受的羞辱。她陷入了一种无力的状态,甚至连她受了什么损失也想不起来了,也无力理解她遭受的不幸了。假如这一状态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反思性悲伤就再也没有插足的余地。然而她的环境给予了她安慰,有了这安慰做基础,她慢慢地回归了自己的身体。她的思想似乎被加上了脉冲,这脉冲开始推动思想运转;而一运转,她看起来似乎连一个思想、一个念头都抓不住了。她倾听,仿佛这些思想、言辞不是对她发出,没有一个字眼能制止或使她的思想起伏。她的问题就像艾尔维拉的问题,她在想浮士德是不是骗子,但她的问题明显更棘手,因为浮士德留给她的印象太深了,远远超过唐·璜留给艾尔维拉的印象。这样,他就不仅是骗子了,还是个十足的伪君子。她虽然从来没有为他舍弃过什么,但她的一切都是他的功劳,而她现在还拥有着这一切,但现在这一切看起来都像欺骗。可是,难道因为他不相信那些,他的话就不真实了吗?事实并不是这样,但对她来说就是如此,因为她是通过他的眼睛和心去相信的,而不是自己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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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66402 从表面上看,玛格丽特身上的反思似乎很难进行下去了,其实真正阻止她反思的是她一直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可这个问题本身存在着一种巨大的辩证弹性。如果她坚持认为自己真的什么都不是,那么反思就无法继续下去,那样的话,她就不会上当了。因为当一个人什么都不是了,就不会与任何人发生关系;没有关系了,欺骗也就无从谈起了。看来,她应该是心平气和的。可是,这一想法在玛格丽特那里无法确认,相反它还会立刻转变到自己的另一面,直接否定自己什么都不是这一说。她的这一感觉只表明她将他们的那些差别都反面化、绝对化了,这似乎成了她爱情的很好的表达和证明,而这在一定程度上又为她做了绝对的辩护。于是,他的行为不仅是一种欺骗,而是一种绝对的欺骗,因为她的爱是绝对的。可她还是无法从这个说法里找到慰藉,因为他既然在某种意义上是她的全部,那么只有通过他,她才能确认这种说法。但是,她已经无法通过他来思考了,因为他是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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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66404 由于玛格丽特对于她所面临的环境越来越陌生,那内在的运动就开始运行了。也许她不仅仅是全身心地爱着浮士德,他是她活力的源泉,只有通过他,她才能存在。这使得各种情绪都已经少了些狂烈,虽然她的灵魂中掀起的风暴并不比艾尔维拉少。照这样下去,她很快就会形成、习惯一种情感基调了,我们可以这样形容:一些个别情绪就像从深水处冒上来一样,但又不能撑住自己的泡泡,它虽然没有被新的泡泡取代,却融入了总的情绪中,也就是说,她什么都不是了。这个情绪又成了一种只能感觉,无法完全宣泄的心情了;它是无法表达的,无论什么情绪去催生它,去滋养它,统统是白搭。因此,这总的情绪就像一种基调隐藏在每一种个别的情绪背后,并且创造出一种苍白无力的、虚弱的和声来衬托它,每一种具体的情绪都是对总的情绪的表达。但是,它不能让人得到安抚,也不能让人解脱。恕我套用瑞典籍艾尔维拉的话,“它就像一声只会使人更绝望的假叹息”,不过男人很难感觉到这一点,那真正有益的叹息却能让人心振奋。那单个的情绪也产生不出雄浑有力的气势,因为它的表达里有太重的拖累和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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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66406 “我怎么能忘掉他?难道小溪在奔流中就会忘了源泉,忘了自己的根,将自己与源头隔绝吗?如果是那样,它就会不断地流不下去。难道箭镞就因为速度快了点,就能忘掉那张把自己发出去的弦吗?难道雨滴因为降落到了大地上,就可以忘记天空是自己的故乡吗?如果真的是这样,它自己就会融化的。难道我可以成为不是我的一种存在?难道我可以由一个不是自己母亲的母亲重生我一次?难道我能忘记他?如果是那样,那肯定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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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66408 “我能把他记在心里吗?用记忆。虽然他已经消失,我自己也只是一种关于他的记忆。难道我的记忆仍能将他唤到眼前吗?难道这黯然的面容真的就是我崇拜的浮士德吗?我还记得他的话,但我无法用他竖琴般的语音说出来。我还记得他说过的话,但我很心虚,无法把它们说全。对于聋子的耳朵,它们没有任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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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66410 “浮士德呀浮士德,请你回来,请你来充实我这饥渴的灵魂;请你为我赤裸的身体披上衣衫,为晕厥的心吹去新意,为孤寂着的人带来爱吧!我清楚地知道我的爱对你没有什么意义,我也不奢望什么。我的爱就这么谦恭地俯伏在你的脚下,我的叹息就像祈祷,我的亲吻充满感恩,我的拥抱带着崇拜的热忱。难道你是为了这个才抛弃我的吗?难道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些吗?莫不是我爱你,没有你我的灵魂就会枯竭,这个理由还不足以让你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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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66412 “主啊,原谅我爱上了一个如此了不起的人,并且我现在仍然爱他——尽管我知道这样跟你说话是一种罪孽。永恒的爱啊,请你怜悯我、保佑我,听我的话,把亲爱的人还给我,让他再次爱我。可怜可怜我吧!求万能的造物主可怜可怜我,让我的祈求再次呈现在你脚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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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66414 “那么,难道我要诅咒他吗?我是什么,竟敢如此胆大妄为?难道土坯制成的器皿竟敢冒充陶罐吗?我是什么?什么都不是?我只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杯干土,是他身体里的一根肋骨。我是什么?我只是一棵低微卑贱的小草,他却看见了我。他是我的一切,是我的上帝,是我思想的源头,是我灵魂的养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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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66416 “我还在悲伤什么?不,不能再悲伤了!悲伤像夜雾一样笼罩着我的灵魂。转过头去吧,让我放弃你,彻底地放弃。我再也不要求属于你了,只请你坐在我身边,看着我,我才又能叹息。和我说说话吧,像对陌生人一样和我说说你自己吧!说吧,就让眼泪尽情地流出来吧。这样看来,难道我真的什么都不是了吗?没有他,我是不是都不会哭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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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66418 “我能在哪儿得到休息与宁静呢?思想在我的灵魂中一个个地出现,它们互相争斗、作对。你和我在一起时,你只要示意一下,它们就热切地服从,我就会像孩子一样和它们做游戏。我将它们编织成可爱的花环,戴在头上,任凭它们像蓬松的发丝一样在风中飘扬。但在这时候,它们正疯狂地纠缠着我,像蛇一样缠绕着我,绞扭着我苦恼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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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66420 “我现在却像一个母亲一样!一个生物嗷嗷待哺。这么说,饥饿的人竟然也能让饥饿的人饱足,已经口渴得快晕过去的人也能解救口渴的人吗?我真的应该成为一个凶手吗?亲爱的浮士德,回来吧,即使你已经不想救那母亲,请从襁褓中救走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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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66422 她看起来很受感动,不是受了情绪的感动,而是在感动中进入了情绪。然而,只是这单个的情绪并不能让她解脱,因为单个的情绪还会融入到总的情绪中,那时她就无法解脱了。唉!假如浮士德是从她这里被夺走的,玛格丽特就不会苦苦寻求解脱了。如果是那样,她一定会觉得自己的命运仍然是令人钦羡的。但事实正好相反,她受了骗。她缺少的是一个悲伤的背景,因为她无法一个人悲伤。她要是能像童话中的弗罗琳(11)那样找到走进回音洞的入口,知道每一声叹息、每一句埋怨都可以通过这个洞进入心上人的耳朵,那她非但会像弗罗琳一样在那儿待三个晚上,甚至会不分白天黑夜地待在那儿。但是,浮士德的宫殿中根本没有回音洞,也没有长在她心里的长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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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66424 亲爱的同道们,我这些素描式的自言自语也许占用了你们太多时间,如果再继续下去,恐怕会浪费更多,因为无论我怎么讲,都无法将不可见之物呈现在你们面前。不过,这并不表示我的描述不真实,这并不是欺骗,而是由于事情本身太过于活泛,而悲伤又太过于巧滑。当适宜的、有利的情形出现的时候,那隐藏着的看不到的因素就连忙冒出来。在这即将结束的时候,我们就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让这三位悲伤的新娘走到一起来吧,让她们在悲伤的和声中互相拥抱吧,让她们在我们,这个圣堂面前结成伴,让悲伤之音永远缭绕,让叹息之泉永不停歇吧!因为在圣礼的庆典上,她们比那些献身于维斯塔的处女们要更小心、更忠诚。难道我们应该凭空打断她们的职守,去期望她们找到失而复得的爱情吗?这对她们来说是一件好事吗?她们不是已经接受了更高的供奉吗?这一供奉将使她们相互协作、锦上添花,在联合中促使她们更好地得到解脱。因为只有被蛇咬过,才能了解、体谅其中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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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66426 (1) 作者在讽刺普通大众的因果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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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66428 (2) 一位耶路撒冷妇女,据说曾为耶稣擦过脸,耶稣的面容便留在了她的手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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