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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板印象：我们为何歧视与被歧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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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板印象：我们为何歧视与被歧视 第四章宏观视角的身份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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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目如何混珠：从黑人变成白人的《纽约时报》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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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纳托勒·布罗亚德是《纽约时报》的每日评论员，在从事该项工作的18年间，他为《纽约时报》撰写了大量的书评。他还擅长小说和随笔，许多作品都是一挥而就，文思极为敏捷。1990年，他因前列腺癌不幸去世，而他的遗作则是一部以“疾病”为主题的系列散文。多年以来我一直是他的忠实读者，而其中特别让我为之动容的正是那些关于疾病的散文。这些文章风趣幽默，知识性强，并且还很有深度。如果说这些文章的魅力来自某些秘方的话，那么我认为是布罗亚德能够将高深的文字变为隐喻以及将充满时代感的街头嘻哈风格与具体的疾病治疗过程进行巧妙融合。我甚至能从文章中嗅到些许“栋笃笑”（单人脱口秀）的气味来，感觉就像是在聆听一位博学多才的英语教授在脱口秀大会的现场吐槽人生、衰老以及死亡。他有些神似索尔·贝娄，但又比索尔·贝娄多了些弗洛伊德式的特质。我隐约记得他好像是犹太裔抑或是欧洲裔，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这个印象，可能是因为他的名字，也可能是因为他身上的那股幽默感。不过我想说的是，直到1996年的那一天，当我翻开《纽约时报》的那篇报道时，我才发现文中通过盖茨之口道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布罗亚德其实是一名黑人，他的双亲，乃至远在18世纪的祖辈们全都是黑人——而在此之前，我对此竟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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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并不是唯一一个误判了他种族身份的人，因为布罗亚德实在是太善于伪装自己了。虽然不管从任何传统意义上来说，他都是一名黑人，然而他却成功地将自己活成了一名白人。用黑人社区里的黑话说，这叫作“鱼目混珠”——终其一生他都没有暴露自己的黑人身份，甚至连他的孩子都被他彻底蒙在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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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中叶早期，布罗亚德和他的原生家庭——他的双亲以及两个姐妹跟随着一场从南部地区向北方城市的黑人移民潮，从新奥尔良市迁徙到了布鲁克林的贝德富锡-斯图维桑特。所谓的移民，从字面上来看，大致就是从一个大家都认识他们的社区转移到一个大家都不认识他们的社区的意思。在这种转移过程中，如果能够实现外貌体征上的改头换面，那么也许就能够将自己此前的种族身份也一并丢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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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20年代是黑人移民潮的高峰，每年约有1万至3万黑人在北上途中通过各种伪装术隐藏了自己的黑人身份，随即融入白人世界中。布罗亚德的父亲保罗·布罗亚德就是一位擅长“鱼目混珠”的人士——不过仅限于他的工作时间。保罗·布罗亚德是一名手艺精湛的木匠，每天白天他会伪装成白人，以便能够加入木匠工会并接到生意。结束一天的工作后，他便回到那个在邻里眼中“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黑人家庭中去。这一生活模式充分折射出当时社会上存在的种族隔离现象已经到了何等严重和荒谬的地步，而那种在日间“鱼目混珠”的做法则很快在一些肤色较浅的黑人群体中流行开来，这无疑也给幼年时的阿纳托勒树立了一个个榜样，在如何应对美国国内尤其严重的种族隔离问题上，阿纳托勒的父亲带头手把手地亲自示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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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关于迈克尔·杰克逊的笑话这么说道：“一个穷困的黑人小子竟然长成了一位富有的白人姐姐，这种奇迹只有在美国才会发生。”虽然布罗亚德并没有变得大富大贵（也没有被误认为女性），但是他还是部分复制了迈克尔的人生。他以黑人的身份度过了童年，念完了布鲁克林男子高中，并在布鲁克林大学继续深造。就是在大学期间，他与欧美文学结下了不解之缘，他对无论高雅文学还是市井文学都青睐有加。他立志成为一名作家，一名伟大的美国作家，而且他的确很有两把刷子：在布鲁克林的成长经历令他对都市生活有着深刻理解，而他还具备着远超同龄人水平的深厚文学功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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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战结束后，布罗亚德以黑人的身份和一名黑人女子成了家，并育有一子。随后他便投身军营。显然就是在从军时期，不知因何缘故他决定对自己的种族身份进行重设。虽然个中细节无从知晓，但我们能够知道的是，当他退役后，便挥别了妻儿，前往纽约市的格林尼治村。就这样，这个来自布鲁克林的黑人小伙以一个完全不同的身份开始了新的生活。也就是说，阿纳托勒·布罗亚德把自己给“洗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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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成了村子里的一名说书人，发表了大量散文，拥有了自己的书屋，还在新社会研究学校和纽约大学担任写作老师。后来他又发表了一系列文章，并迎娶了一位白人女子，还接了一部自传体小说的大单子（可惜他生前未能完稿）。他被《纽约时报》聘为每日书评人，随后便搬去了康涅狄格州的市郊，毕竟那样的地方更加适合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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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布罗亚德一直保持黑人的身份，那么他可能终身都会在各种艰难困苦中挣扎，但是他抓住了机遇（当然可能还有一些其他因素的综合作用），脱离了苦海。而当他改变了自己的种族身份时，他也同时改变了由此引发的各种条件作用——各种约束条件、各种发展机遇、各种选择途径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社会地位也提高了。他可以选择生活在别处，比如住在纽约西村，而不是受困于贝德富锡-斯图维桑特或是哈莱姆区等黑人居住区。他获得了数不胜数的资源，比如可以通过银行贷款来购买或是租赁书店，此外他还拥有丰富的职业信息渠道以助其获得《纽约时报》的工作机会。而如果他始终保持他的黑人身份，那么以上所有这些对他来说都会是遥不可及的。化身白人后，他的朋友圈焕然一新，他可以迎娶“白富美”，还可以让子女享受到丰富的教育资源，而他自己也成为一个别样的作家。无论他是白人还是黑人，他在西村走的都是同一条道路，他不曾改变任何法律和制度，他也仍然保留着自己的天赋、弱点、心理特征、文化理念、偏好、态度、价值观等。所有这些都没有变，唯一变化的是他的社会身份。他后来成了白人而不再是黑人了，所以他的社会地位不一样了。他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彻底的大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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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般认为种族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属性，无论从生理还是文化角度来看，它都是与生俱来的、最本质的特征。但是布罗亚德“鱼目混珠”的传奇经历，加之那一时期成千上万类似事件的发生，使这种传统观点受到极大的挑战。即使当布罗亚德混入白人世界时，他在生理和文化方面的基本属性仍然无法改变，因此从本质上来说他还是从前那个黑人小伙，唯一变化的就是他的人生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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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我们的专业术语来说，就是由于身份的转换，他在当时当地所面临的条件作用也随之转变，具体而言就是从适配黑人的条件作用变成了适配白人的。而正是这一转变让他的人生变得大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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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一直提到的，我是一名心理学者，倾向于从心理学的角度寻找人们行为和成就的内在原因。不过我们之前做的两项研究都显示，无论在学校课堂还是在测试考场，由某些社会身份引致的刻板印象风险都会极大地影响智力表现；而布罗亚德的故事则展示了一个通过改变自己的社会身份而获得截然不同的人生境遇的真实案例。这让我对身份条件作用的观点更加坚信——它们是真实存在的，并且它们对于人们行为和结果的影响力可能被大大低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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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板印象：我们为何歧视与被歧视 身份的概念具有地域性：唯身份至上的社会架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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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为主义学派是在20世纪的大部分时间内科学主义心理学的主流学派。这里我借用了他们的一个术语叫作“条件作用”，意思是在一个既定环境中通过营造某些条件奖励或惩罚某些特定行为，从而主导当事人的学习和相关反应。行为主义学派将这种条件作用称为“条件反射”。而我在借用这一术语后赋予它的定义是，条件作用是指为了适应某种既定环境而必须应对的一些“条件”。而“身份条件作用”则是由个人的既定社会身份所引致的一种因人而异的条件作用，比如说只有当布罗亚德是白人身份时他才能够顺利获得银行贷款；再比如年长者可能会被视为反应迟钝；又比如在新英格兰的鸡尾酒会上，人们会对操着南方口音的来宾敬而远之等，这些都是身份条件作用的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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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条件作用源自一个围绕着“身份”而构建的特定环境，源自该环境中的人们对于“身份”所持有的刻板印象。设想一个典型的美国高中食堂的场景，这里有一个非常普遍的现象就是座位是按照种族来划分的。想象一下，这样的环境会对白人和黑人学生带来怎样的条件作用呢？当然他们对这样的条件作用早已烂熟于心，因为无论是学校还是社会都已经给了他们足够多的灌输。举例来说，白人学生们知道，如果他们坐在黑人旁边，那么便会被别人所不齿——他们可能会被指责装酷装过了头、假惺惺、种族观念不强等。此外，他们还会担心遭到冷眼对待、被误解，或是被视为不尊重文化传统等。同样地，食堂里的黑人学生们也对自己的身份条件作用一清二楚。他们知道如果自己坐到白人旁边，那么其他黑人小伙伴们便会视他为叛徒，想要成为“精神白人”。他们担心白人学生们难以理解黑人们在学校中承受的压力；他们担心自己对白人学生们开诚布公反倒会令对方觉得他们是在指责白人；他们还担心随心所欲会给自己惹来非议等。小小的一间食堂里，两个不同身份的群体，彼此都承受着如此沉重的条件作用，这种条件作用乃是整个国家厚重的种族历史投射在日常生活中的一个个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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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无须引用学生间的所谓“群体偏见”解释发生在食堂里的种族隔离现象，在我看来，不同种族学生间的相互隔离，可能单纯只是为了回避食堂环境中存在的各种负面“条件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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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们想要表达的中心思想。正如政治学所说的，“身份”的概念是具有地域性的，它是当地的风土人情和各种条件作用综合发酵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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