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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进一步验证这一结论,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案例证明刻板印象风险效应的普适性。如果说这种效应的发挥无须建立在内生“易感性”的基础上,那么我们理应从更加广泛的群体身上发现与之相关的刻板印象风险效应的存在。这也就是我们的实验团队以及其他社会心理学者的下一个研究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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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板印象:我们为何歧视与被歧视 关心则乱:普适性压力产生的先决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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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克劳德·卡伦兹是一位法国的社会心理学家,曾在美国研修博士后。他是一名中等身材的男子,精干的体型表明他是一位马拉松爱好者。他求知欲旺盛、心思缜密,无论考虑问题还是从事研究都一丝不苟。他来自一个工薪阶层家庭,而法国的社会阶层就如同美国的种族身份一样,都是划分社会地位的标准。可能正是由于这一身份背景使他注意到,在自己授课的法国大学中一些出身社会底层的学生在文化课程和语言方面的学习效果似乎受到了某种抑制,即便是其中最用功的学生也不能幸免。当他正在踌躇如何对这一现象做进一步研究时,恰好读到了我和约书亚·阿伦森发表的关于刻板印象风险对非洲裔美国学生测试表现产生影响的研究报告。他心中立刻想到了一个有关普适性的问题:我和约书亚从实验中从黑人尖子生身上发现的状况会不会与他在教学中从法国底层阶级学生身上发现的状况在本质上是一回事呢?会不会是“刻板印象风险”有一个专门针对法国底层阶级学生的“变体”,导致了这些大学生在语言课程和其他学术课程上的学业问题呢?刻板印象风险是不是人们的一种普遍经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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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克劳德和他的助手特雷莎·克莱尔针对这一猜测进行了首次验证。他们在法国东南部的克莱蒙费朗大学做了一场实验,参照我们在斯坦福大学中招募白人和黑人学生的做法,他们也招募了出身社会上层和底层的法国大学生,并将他们分为两组,每个组分别完成一项高难度的语言测试(同样是GRE类型的题目)。其中一半的学生被告知这场测试的目的是评估语言能力——通过这样的引导语,可以让底层阶级的学生们在测试遇到难题时开始担心自己的表现会坐实“法国底层阶级的人语言能力不佳”的刻板印象,从而陷入刻板印象风险。而另一半学生则被告知这场测试并非语言能力评估,从而不会让他们将测试体验与针对社会阶层和语言能力的刻板印象挂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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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的测试结果与我和约书亚实验的结果如出一辙。在被告知“测试与语言能力评估无关”的一组中,底层阶级学生在总共21道题的语言测试中平均答对了11.4道题,比上流阶级学生平均10.3道题的成绩还要稍好一些;然而在被告知“测试旨在评估语言能力”——也即将底层阶级学生的测试表现与针对他们能力的刻板印象挂钩的一组中,底层阶级学生的成绩相比上流阶级学生平均多错了将近3道题。这次的刻板印象风险是由针对特定社会阶层语言能力的刻板印象所引致的,而非之前针对特定种族认知能力,或是针对特定性别数学能力的刻板印象。由此可见刻板印象风险在各种不同的群体、不同情境以及不同的国家和文化中普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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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卡罗来纳州立大学的巴克、托马斯·赫斯以及他的同事们开展了一次反映刻板印象风险普适性的实验——一次直击我心灵的、针对像我这样年长者的实验。社会上显然存在着某种有关年龄和记忆力的刻板印象,那么,担心坐实这一刻板印象的风险会否切实影响到年长者的记忆力呢?为此他们做了一个实验,让一些年长者(平均年龄70.8岁)和年轻人(平均年龄19.3岁)学习一些材料,其中包括一个记忆测试,内容是先利用2分钟的时间学习30个单词,然后尽可能地将所记住的单词默写下来。研究人员安排一组年长者在正式学习开始前先阅读一篇新闻报道,大意是“记忆力的确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下降”。这样做是为了让这部分年长者更加明确地意识到有关年龄和记忆的刻板印象,从而使他们置身于可能会坐实刻板印象的风险中;而其余的年长者则不安排阅读新闻报道或是阅读一篇指出“年龄增长对记忆力几乎没有影响”的报道。实验发现,阅读了那篇意在唤起刻板印象意识的报道的一组年长者在记忆测试中的识记率是44%,低于未被唤起刻板印象意识的另一部分年长者的识记率58%。事实上,对于身处刻板印象风险的群体而言,越是对这种针对年龄老化的刻板印象耿耿于怀,在测试中的表现就会越糟糕。同时,大量有关刻板印象风险的实验证明,越是期望自己拥有良好记忆的年长者,在测试中的识记率就越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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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关于刻板印象风险效应普适性的案例来自本书第一章里提到过的来自亚利桑那大学的杰夫·斯通和同事们所开展的、关于刻板印象风险对一群重视运动能力的普林斯顿大学学生的高尔夫测试表现产生影响的有趣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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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研究结果发表后的近15年间,有关刻板印象风险效应的研究犹如雨后春笋般在全球范围内不断涌现。在包括女性、非洲裔美国人、男性白人、拉丁裔美国人、美国三年级女生、亚裔美国学生、有志成为临床心理学家的欧洲男性 (针对他们的负面刻板印象风险则是“男性的‘共情’能力偏低”)、法国大学生、德国小学女生、服役于意大利美军基地的美国士兵、商学院女生、白人和黑人运动员、美国年长者等在内的诸多群体中都发现了刻板印象风险效应。同时研究也证明了这一效应可以影响到多种个人能力的表现,包括:数学能力、表达能力、分析能力、智力测试水平、高尔夫技术、反应速度、语言文字应用、谈判中的压迫力、记忆能力、跳高成绩等。对于这种压力的感受无须特别的“易感性”作为前提。研究发现的唯一一个先决条件就是当事人必须对自己在相关领域的表现予以重视。只有重视才会令当事人担心自己的表现可能会坐实相关的负面刻板印象,从而被不良情绪干扰到正常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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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当我在演讲中阐述这些观点时,人们常会在第一时间提出几个问题:“这种风险究竟是通过何种机制对当事人产生影响的?”“如何在社会生活中尽量降低这种不利的刻板印象风险效应呢?”接下来的几章中会有大量的篇幅谈及这两个问题。另外,可能还会有人略显失望地问道:“尊敬的教授,难道人们就不能全力以赴去克服这些该死的刻板印象吗?”当我写到这里的时候,耳畔突然回响起我的父母关于这一问题对我所做的教诲。在此我想要援引一下我父母的观点,也即我经常与他人分享的一句话:“你说得对,孩子。刻板印象风险真的非常糟糕,不过你应当化压力为动力,努力摆脱刻板印象风险的束缚,证明那些刻板印象以及那些戴着有色眼镜的人是有多么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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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板印象:我们为何歧视与被歧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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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板印象:我们为何歧视与被歧视 第六章身份威胁:努力的结果未必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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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所有问题都自己扛:单打独斗抗衡分工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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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尤里·特雷斯曼是一名数学家,他建立了一个创意工坊,专门为一些在数学能力方面受到负面刻板印象影响的学生教授高等数学课程——工坊的第一批学员是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的黑人学生,接着是得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的女学生。从特雷斯曼的谈吐中可以明显感到他和许多数学家一样,早已沉浸在思维活动带来的乐趣之中。他不断追求着新奇想法,并将其视为创新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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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工坊就是他职业早期的一个新奇创意,他还因此获得了麦克阿瑟天才奖。工坊主打的是沉浸式的数学教学体验,这其中最核心的当数所谓的“集体学习法”,这种学习手段的成功案例遍布全国。比如,最早参加工坊学习的那几批伯克利分校的黑人学生在大一微积分课程中的表现可以说是鹤立鸡群;而在研究生阶段攻读数学的女生中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是曾在特雷斯曼工坊学习过的得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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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此我想重点介绍的是他的另一块工作内容,也即他在职业早期从事的人类学研究,而他建立工坊的创意也正源自于此。一切都源于他在伯克利分校教授大一微积分课程时的一些发现。这些发现和此后我在走访密歇根大学时的发现一致。当时我观察到的是:将白人学生和黑人学生按照入校时的SAT分数进行分组并分别记录下他们的大学成绩后,便可以明显看出黑人学生在大学期间成绩偏低。而特雷斯曼在大一微积分课堂上观察到的是:在入学时SAT数学分数相近的学生中,黑人学生的成绩通常比白人和亚裔学生要低。我总在想,特雷斯曼的一个最主要的念头就是觉得这种现象不应当被熟视无睹。可能这也就是他开展人类学研究的初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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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获得学生们的许可后,他开始对学生们的课外生活进行跟踪式调查,了解他们在哪里、和哪些同伴一起,以及如何学习。他一路跟去寝室,也跟去图书馆,他们走到哪儿,他便跟到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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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地他便发现了不同群体间的差异,其中黑人和亚裔群体之间差别最大,白人则居中。具体来说,亚裔学生们一般都是集体学习的——无论是以正式还是非正式的形式,这一特点比黑人和白人学生要突出很多。而这种集体学习的方式会给微积分的学习带来很多益处,比如可以让做作业成为一项集思广益的活动,一旦有人被难题卡住,那么其他知道如何解题的同学便会挺身而出。如此一来他们便可以把更多的时间用于理解微积分的原理,而非耗费在单纯的数学计算上(这样有助于提高作业效率)。个人的理解错误,甚至包括助教的指导失误都会很快被其他同学发现并及时纠正。亚裔学生们在学习和生活习惯方面也基本保持一致,每周六的图书馆晚自习成为形影不离的好友之间的一种集体社交活动,通过共同学习和共同解题建立起“革命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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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白人学生的学习就独立得多。不过好在他们遇到问题时会第一时间向同学或助教寻求帮助。他们在课外也会一本正经地讨论微积分的话题,甚至还会交流难题的不同解法,但与亚裔学生不同的是,他们在社交活动中很少关注学术方面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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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根据特雷斯曼的观察,黑人学生与以上两个群体的差别都很明显。他们极度地独立,将学习看作绝对的私事。下课后,他们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然后便开始埋头苦读——他们的学习时间远多于亚裔和白人学生。他们中很多人都是家族里第一个大学生,承载着全家人的希望。特雷斯曼坐在学生宿舍的床铺上,观察这些黑人学生们的学习状态,便大致明白了他们为何会在课堂上表现欠佳。没有人跟他们交流,唯一能够验证他们对知识的理解是否正确的途径就是去翻看书尾的答案页。他们花费了大量的时间闭门造车,在反复核对计算答案的过程中消磨时光,而少有余力去关注微积分的内在原理。这种学习方式无法帮助他们加深对学术概念的理解。所以尽管他们非常用功,尽管他们花在学习上的时间相比其他群体来说只多不少,但是他们的成绩还是不如班上的白人和亚裔学生。成绩上的不如意,叠加上那些时刻萦绕在他们脑海中的针对种族的刻板印象,足以让黑人学生们心怀沮丧,进而对自己的归属感产生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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